第111章 潜回南浔
走火车汽车肯定是来不及了，她忽然记起那日在街上闲逛看到的一家出租车公司，号码特别。
她当即拨通了电话。
等到汽车一路颠簸到南浔时，已经很晚了，她没敢去之前住过的那家客栈，只在镇子上兜了一圈，最后还是决定冒险去小莲庄。
雇司机给她递信进去，但是出来的却不是刘博文，而是一位年轻女人。出来便将信撕碎，直接砸在了司机身上，用手指点着门房和司机，训斥了好大一会儿，随后便进门去。
司机灰头土脸地回来，临上车前还朝地上啐了一口。
“小姐，信没送进去。不过，我听那门房嘀咕，像是，说他家少爷在受罚？听得不大清楚！”
受罚？
那也就是说，刘博文帮助他们逃离的事被识破了。
等等，有问题。
“是在家受罚吗？”
“没听清楚。”
如果是因为通知他们逃离在家被罚，那这件事就有意思了。
要不就是刘家人自己泄漏了卢南琛的踪迹，刘博文向他们通风报信被发现，然后在家被罚；
要不就是被上头发现刘博文与卢南琛逃跑有关，刘家脸面大，疏通了关系，把刘博文关在了家里，对外头言语是在家受罚。
宋慈音心里更加倾向于第一种可能。
心里正纠结呢，远处刘家的小门又被打开了，刚刚的小门房一边跑一边往这边大喊。
“走，快走！”
“他说什么？”说的是方言，司机没听懂，但宋慈音从他的手势里看懂了。
当下自后座将司机拽回来，厉声道：“开车，快走！”
司机也没敢问为什么，只宋慈音的疾言厉色让他心里没来由地一慌，一个急打方向盘，急刹之后又是一脚油门，车快速跑了出去。
“你还记得来的路吗？”
“当然记得！”
刚出城门不远，后面便有车灯打过来。
有人追上来了。
“我说小姐，您这是惹了什么人？”
司机一边说，一边踩了油门。
宋慈音没有说话，只紧张地抓紧了手里的包。
里面她带了一把刀，为防止万一，要不结束自己，要不结束别人。
司机见他们实在跟的紧，忙道：“他们追的太紧，咱们换条路，走松江进！”
“好。”
但那群人仿若就是跟定了他们，一直到他们进了松江，依旧穷追不舍。
屋漏偏逢连夜雨，车又坏在半路了。
“还能开吗？”
已经能隐隐看见追上来的车灯了。
“打不着了。”
“下车，咱们逃！”
“小姐，您逃吧，他们找的是您，与我无关！我就是个开车的！”
“不行，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万一，万一他们恼羞成怒，给你剁了，岂不是我的罪过，我们一起，车，车就放在这里，大不了，大不了，我后面替你赔！”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怕他们抓到这个人，拷问得出她是从愚园路上的车，进而找到枫林花园。
许是被宋慈音那句“给你剁了”吓到了，司机忙不迭从驾驶座上连滚带爬下来。
二人立马往旁边的荒山树林里跑去。紧随而来的人立马也在不远处停了车，侧面朝他们奔来。
他们没有灯，天上虽挂着月亮，但在树木荒草的遮掩下，倒盖了他们的身影。
“这地儿好像来过。”
越往深处走，森林越开阔，甚至从另一面蜿蜒下来一条宽石板路。
司机微微停了下来，辩了辩方向。
宋慈音扶着腰，喘着粗气，站到那石板路上去：“什么？您认识这地儿？”
“啧，好像是，哦，这山上有一处孤儿院。”
往常的山间小径根本不会造的像眼前这个一般宽，这还是为了山上那群孩子造的，怕他们下山摔了。
身后那群人骂骂咧咧已经追上来了。
“那往山上走。”
宋慈音立马直起身，转身，脚一扭，跪在了青石板上，粗糙的石板顷刻刮破了她的膝盖。
她差点叫出声来，她连着爬了两级台阶，才借着司机的胳膊站起来：“往树间走，这石板路太宽阔了，容易被发现。”
司机深以为然。
转身便带着她走了一条小路。
她的脚隐隐作痛，身上也开始不舒服起来。
她感觉，她可能又起烧了。
山不高，一会便到了顶，二人压着劲敲门，半天门才开，来了个中年妇人。
“我～～～”
一句话未完，宋慈音便觉脑袋一阵发晕，直直便倒向了妇人。
等到她模糊糊有意识的时候，便听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孩童的笑声，还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的脸上和鼻子上扫来扫去，撩得鼻子直发痒，一个喷嚏出来才算完。
“呀，醒了！”
“她醒了！”
宋慈音勉强睁开眼，发觉面前正凑了三两张小脸。
“诶，你们～～”
她迷糊劲立时化为须有，半撑着胳膊与他们拉开距离。
等适应了屋里头的亮光，宋慈音这才瞧清。
那是几个半大的小孩子，站成一排，脸蛋红红的挂着汗珠，身上穿着的衣服要不大了一截，要不小了一截，脚上拖着断了鞋带的凉鞋，手里都拿着狗尾巴草。
“给你一根！”
见宋慈音盯着他们手里的狗尾巴草，稍大点的小男孩走上前往她手里塞了一根。
“现在～～咳～～～”
突然发现嗓子不舒服，话没说几个字，倒被卡住了，离床最近的小女孩立马将凳子上的水杯端过来给她。
杯子已经磕坏了几处陶瓷，但胜在干净，她端过来，一口气喝完。
“姐姐，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嗯？”宋慈音有些不解。
“我们昨天睡觉的时候，你还没来，一觉醒来，你就来了，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会是从哪里来的呢？”
还未待宋慈音答话，屋外忽来一个中年妇人，戴着白布围裙，袖子高高挽起。
乍见到这群孩子，眼睛立时笑得像月牙。
“你们这群小淘气，原来是到这里来了，叫白老师好找，快去，上课了！”
孩子们一窝蜂跑了出去，妇人这才笑着进来同她打招呼。
“吵醒你了吧？别介意，这群孩子就是皮了点，没恶意！”
“没事，没事。”宋慈音从床板上爬起来，脚踝处立马传来一种撕扯的钝痛。
“你的脚扭了一下，我给你抹了点跌打损伤的药膏，这几天别用力，休息休息便无大碍！”
宋慈音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急急下床来：“现在什么时间了？还有昨晚跟我一起来的人呢？”
妇人被她一连串的动作搞得有点晕头转向，讷讷开口：“现在，现在还不到晌午，跟你昨晚一起来的那个小伙子，他说在山下等你，车没坏，等你醒来，便送你回去！”
见时间尚早，她忽觉疲惫至极。
忽地，窗外一阵朗朗读书声入她耳边来，她挪着步子往那读书声循去。
不过一间大教室，一位白人老师正领着孩子们朗读英文。
“这是白老师，是院长请来给孩子们做西语启蒙的老师。”
宋慈音慢慢转悠着，妇人便也跟着慢慢介绍。
孤儿院不小，但大多房子装备简陋，桌椅参差不齐，孩子们衣裳也是大的大，小的小，还带着众多补丁。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院长说孩子们的吃喝和教育是首要，其他的，便能省则省了！”
“但到底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还能学点知识和手艺，这走出去能养活自己，便是幸事！”
宋慈音忽地想起上海滩那一带，灯火辉煌繁华，与这里的残破灰败形成鲜明对比。
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上海滩那地儿物欲横流，人心浮躁，这地儿却是清净，满院子的读书声。
“您这儿接受捐赠吗？”
“求之不得，小姐是打算？”
“想略尽绵薄之力。”
宋慈音也不知怎么，看到教室里那些半大的孩子坐在参差不齐的桌椅前，眼里带着求知的光，她的心被击碎得一塌糊涂。
顾教授曾说，哪怕此生身如蝼蚁，也想为这可爱的国家，为这一脉相承的同胞做些什么。
“小姐贵姓？”
“我姓盛，茂盛的盛！”
“盛？”妇人眼光一亮，“我们这之前也有一位姓盛的女老师，专门教国文的，不过有好长时间没来了，听院长说，好像是生病了！”
这下倒轮到宋慈音惊讶了：“盛恩怡？”
“您知道盛老师？您也姓盛，你们是？”
“姐妹。”
宋慈音言简意赅。
妇人大喜：“这可真是太巧了。只可惜院长今儿个不在，否则啊，叫他带您去转转，给您详说一下咱们这孤儿院的一些事情！”
“无碍。要不了多久，我觉得盛老师便能回来教书了，到时我会拜托她，给孩子们做几件衣裳，添几套桌椅。”
“阿弥陀佛，盛小姐菩萨心肠，定会一生平安。”
一生平安吗？
她若此生安安分分读书，嫁人，生子，大概率是会平安终老的。
所以这句“一生平安”她愿意说给卢南琛。
因担心昨晚那群人还守在这山周围，宋慈音硬是拖到白老师下课跟他一道下了山，顺道将白老师送回了徐家汇的教堂，便一路奔回枫林花园。
可惜，家里依然只有个阿香。
她心里不安到极致，又不知开口跟谁说，只得回房枯坐了半天。
直等到老宋傍晚来接她，她才匆忙梳洗了一顿，略施粉黛盖住脸上的一些被树枝划伤的细小伤口。
到地点时，她才最终从恍惚里清醒过来，安慰自己“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虹口赌窟其实并不是上海最富盛名的赌场，但架不住其神秘性和私密性，每天仍旧吸引着众多赌徒前来。
眼下，她在门口同老宋分开，转而挽着早就等在一旁的席百川，一把檀香扇遮住半边面孔，款款而入。
赌场的服务生见到是席百川，脸上立马堆了笑，恭维的话还未出口，便被席百川随手递出去的赏钱惊到合不拢嘴，那快要抵得上他一个月工钱了。
“爷，您往二楼雅间请！要叫双喜小姐来伺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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