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小蔓失母
旋即起身，往屋里走，每走一步停一下，直到那门边，傅小蔓再也憋不住了，扒拉着门框站住：“妈！妈！”
她刚想上前扶，不想钟菁先她一步：“我来吧！”
宋慈音点头，往后退了一步，等在了走廊里。
“太太归家喽！”
“风雪大，您慢点儿走！”
“人世走一遭，富贵皆已消，归去吧，归去吧！”
宋慈音茫然回头，院子四周年节里贴的红对联和窗花都还在，头顶的灯笼还贴着“福”字。
哀与乐竟在顷刻之间。
晚间，傅小蔓守灵，宋慈音和傅渝陪着她。
到一半时，蔡叔静悄悄将她喊了出去，告知陈飞儒一直等在傅家外头，怎么说都不肯走，让她去看看。
她带了伞出了傅家，一眼便瞧见站在胡同里的人影，见她出来，跌跌撞撞跑过来，一把扯住她的袖子，连话都说不清楚。
“怎，怎么怎么会这样呢？小蔓呢？她怎么样了？”
被扯得烦了，宋慈音一个甩手，将他往一旁一推，伞跟着掉到雪地里：“滚！别脏了傅家这块地！”
“我不走，我不走，她怎么样了？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你是非要逼死她才甘心吗？”她没有歇斯底里，只说出的话比大雪天里的冰凌子还要冷。
“我没有，我没有，真的没有，信我！”
“有没有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你看哪，”宋慈音下了台阶，转过身，指了指挂在门楣上的白幡，“这是你们之间永远也过不去的坎了！滚吧！”
她捡起了伞，头也不回进了院子。
后来蔡叔说陈飞儒一直等在外面，几乎寸步不离，傅家怕真出了个好歹，最后给人放进来，不过人还没进垂花门，傅小蔓便将火盆砸向了放人进来的苏文秀脚边，直言陈飞儒若进来，她便杀了苏文秀，再一头撞死。
也许是她疯狂嗜血的样子吓着了一众人，陈飞儒被送回了陈家。
再次见到他，是在狐狸塔。
傅小蔓将丽丽堵在了狐狸塔的院子里，要她一命偿一命。
宋慈音赶到的时候，傅小蔓跪坐在地上，手上的刀正好扎上陈飞儒的胸口，后者双手扣着傅小蔓的手腕，一寸一寸往胸口深入：“往左一点，扎深一点！”
齐啸在一旁，一脚踹翻了凳子，怒吼“都是一群疯子”。
而一旁的丽丽跪在不远处，不停地朝傅小蔓磕头，求她放了“九少爷”。
宋慈音直接无视了陈飞儒“不要靠近”的警告，只轻轻蹲下，跟着跪坐到小蔓身边，手沿着胳膊附上对方握着刀的手：“蔓蔓，我来了，给我。”
看傅小蔓红着的眼里满是绝望的泪水，摇摇欲坠，她便知道傅小蔓心里舍不得，所以才在不计后果地扎了陈飞儒一刀后，再也没敢深入一分。
她只是给了傅小蔓一个借口，将刀从她手里拿下来了。
丽丽扑过来，要查看陈飞儒的伤势，却被他一把推开，嗓音异常冷漠：“滚！”
随后又温着声音同傅小蔓搭话，姿态极其卑微。
见傅小蔓只管趴在宋慈音肩头上哭，他起身，动了动脖子，朝齐啸看了一眼：“人交给你了，动作利落点！”
丽丽却忽地嚎啕大哭，跪着往陈飞儒方向爬：“九少爷，您开开恩，我真的没有推那个太太，她是自己滚下去的！我是跟她吵了架，说了很多混账话，但是，但是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孩子！”
“九少爷，我确实做错了，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他已经有四个月了，已经有胎动了，求您，求求您！”
陈飞儒任由他拉着裤脚，居高临下的撇了丽丽一眼，那一眼叫宋慈音看得后背都冒了冷汗。
冷漠，憎恶
“丽丽，你从入这行，便该知道，所有的都是逢场作戏，你怎么还当真了呢？再说，你这孩子”齐啸蹲下身，话里略带嘲讽，看了一眼丽丽。
“不不，我只有九少爷这一个男人，他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一个，其他人，最多，最多也只是跳支舞，喝杯酒这个孩子，他很清白，他就是，就是九少爷的”
丽丽伏在地上。
知道千不该万不该，自己妄动了心思，存心要搅黄九少爷与傅小姐之间的事情。
她不信几年的陪伴，九少爷对自己一点情意都没有。
可坏就坏在，她故意把这件事告诉了那位太太，还带着炫耀的口气将九少爷的风流说得天下皆知，而那位太太原本就生了病，这样一气，又从楼梯上滚下去，就这样没了。
“齐啸，带走吧！”陈飞儒还是那副冷漠的模样。
这一次齐啸上手了，直接拎起丽丽的衣领便将人往外头拉。
“等等！”宋慈音忽地出声，“齐先生，请您将这位丽丽小姐送到警察局！杀人偿命不错，但是我们也不想就此草菅人命！还请齐先生跑一趟警察局！”
说罢，她将视线投向丽丽：“丽丽小姐既然说不是你，那么我们给你这个机会！你若证明不了，我想齐先生应该还有手段把你从警察局带出来！”
齐啸哼了一声，算是应了她的话。
“我不要去警察局，那是什么地方，我不要去，我不要去，九少爷，九少爷，求您看在我这么多年待你的情意，求您不要送我去警察局我错了，我给傅小姐磕头行不行？或者等孩子生下来，我给她偿命”
丽丽心里也清楚，一旦去了警察局，即便自己没有罪行，但是那刑讯的手段，她估计是抗不过去的，况且她还有了身孕。
眼见陈飞儒连瞧都没瞧她一眼，她绝望之下大喊：“傅小蔓，你知道你妈为什么能找到我头上吗？那是因为你那个妹妹，傅思！”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傅小蔓几乎是踉跄着奔过去，抓起丽丽的头发，“你再说一遍！”
“我说，是你妹妹害死了你妈妈！就是她，她告诉的你妈我的事情，所以你妈才能找到我啊，我只要在特定的时间地点，假装遇上九少爷，你妈不信也得信，再加上我怀孕了，你妈就更信了！”
“小小年纪，喜欢准姐夫，还想利用老娘？哼还嫩着呢！”
突然炸出来的信息，叫傅小蔓呆愣了片刻，随后几乎是疯子般往回冲：“傅思，傅思”
陈飞儒是立马跟着她跑出去了，齐啸立在原地，不知如何办，宋慈音从地上爬起来，咬牙切齿给了一句“送吧！”
但傅家到底她和陈飞儒都没能进得去。
两人只能在冷飕飕的胡同里徘徊，到后来，陈家来人，说是太太情况不好，硬是将他绑走了。
到最后，还是没人出来，宋慈音便回了杏花胡同找钟菁，钟菁没回来，在医院值班，她又匆忙赶到医院去找。
钟菁接到消息走后，她瘫坐在医院的椅子上，好半天都缓不过来。
直到面前伸来一杯滚烫的水，她才回过味来，接过，抬眼道谢，却愣住了。
“我在杏花胡同等了你好几天，也去章台巷找你了，都没能找到你！”颜碧珍伸手，将宋慈音的领子捋直。
“你找我？”
“准确的来说，是我哥找你！”颜碧珍从大衣里掏出一封信递到宋慈音手里，“他去上海了！”
“啊？”
“去上海，打日本人去了！”
恍然间，她只觉手里的信重达千斤。
接二连三的事，已然叫她难以消化，如今再蹦出一个，她只恨自己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去接受。
捧着杯子的手剧烈地抖动着，颜碧珍伸手过来，拿走了杯子，将她的双手按到了膝头。
“我都没怕，你怕什么？”
她怕什么？
怕战争，怕死亡，怕
“我以前不明白我哥为什么会喜欢上你，但是后来听说了你的一些事，水患啊，游行啊，你每次都冲在前面，我哥说你根本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温柔文弱，他说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一丝文人风骨，我觉得他说得很对！搁我，我连一个人出北平都要想半天！”
宋慈音垂着眼，静静听着。
“你知道我哥为什么会被调去上海吗？一是因为他心里想去，他说参军就是为了保家卫国，二是上次游行，他给你们这群学生让了道，叫有心人告了一状！”
“你家里人不想让他去？”宋慈音侧头，昏暗的光线里，颜碧珍的脸庞微微发着光。
“谁想让自己的亲人上战场呢？那子弹炮火又没长眼，万一不过，我为我哥感到骄傲！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我哥同卢家哥哥不一样，他是正儿八经的美国陆军军官学院毕业的学生，他常说军人的使命便是奔赴在战场第一线，所以他去上海，我一点都不难过，他是完成他的使命去了！”
转头，颜碧珍细细瞧了一遭宋慈音。
与在学校里相比，她清瘦的多了，十指纤细，骨节分明，捏着那封信，都皱巴了。
“不打开看看？”
宋慈音摇了摇头：“等他回来再打开！”
颜碧珍笑得莞尔：“果然跟我哥哥说的一样！也罢，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先回去了！”
水杯重新回到宋慈音手里，颜碧珍走了两步，回头盯着那垂着的脑袋，认真道：“宋慈音，能不能，等我哥哥回来，你再考虑考虑他？他真的很好，真的，也很喜欢你！”
她见宋慈音抬了头，一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着灯光，眼尾一扬，不知何时带了一丝笑，叫她看得愣了一时。
这样一个美人坯子，她若是男人，定也会动心！
她没有等宋慈音的回答，低头跟等在走廊尽头的二哥颜牧深一起离开了。
兜兜转转里，她似乎受了好多人的情意，到头来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这世上的事，不是所有的都有结果，也不是所有的结果都是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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