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见他的太太
直到那年与席小公子打了一架,彻底撕开伪装,夜里喝得酩酊大醉,被席小公子扯着领子大骂“无耻”,问他是不是要毁了宋慈音一生才甘心。
以致于他带着伤,枯坐半宿,才苦笑不堪自嘲道:“早就两清了,也知道她终究要有一天成为别人的妻子,可是,可是我心里就是不愿意她走出这一步。我岂止是无耻,我这简直是心理阴暗的卑鄙小人。”
“席百川挺好,真他妈的好,喜欢完姐姐,再喜欢妹妹怎么会呢?这个世界上怎么真的会有这样的感情,能让人一辈子刻苦铭心”
完全的前言不搭后语。
“宋小姐,您别担心,爷会没事的!”
“您想见他,我给您安排。”
“如果爷知道您这样哭,他会心疼死的!”
可是完全没有用
宋慈音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仿佛要借着这个机会把这几年的委屈都哭尽。
到最后陆城没办法,只能悄悄找到盛恩怡过来相劝。
其实说实话,这么多年下来,盛恩怡也从来没见过这样奔溃的宋慈音。
头发凌乱,身上衣服褶皱不堪,双手都沾满血迹,甚至因为泪水化了些贴到脸上去。
她只哭,不肯开口说话。
盛恩怡相劝无果,只能大叹起身。
“能不能叫卢南琛以后别来招惹她?以前他与黄凌霜结婚的时候,我以为音音会受不了,后来见她没事,每天仍旧照常生活,我还心里想,这丫头还挺看得开!”
“我哪知,你们居然在这等着她呢?我盛家姑娘长情,但是这不是你们能欺负她的理由!”
“叫卢南琛离她远点吧!音音想要的,或者他自己想要的,他们互相都给不了的!别再互相折磨了!安生过日子吧!”
宋慈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了盛公馆,回去便生了场病,病好后,她把自己的情绪又都掩藏起来。
陆城说给她安排见卢南琛,但是到底还是没能见成,只说人没事了,叫她放心。
可她总要亲眼见到他没事才能放心,但她也没直接找上门,而是去找了范竹君。当日是她带着自己去见的卢南琛,个中情况,她自然是最清楚的。
“都说旁观者清,我与守卿又是多年朋友,很多时候,他的心里也很苦!想要的生活远在天边,想爱的人咫尺天涯,忠与孝难两全!”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范竹君首次在宋慈音面前吐露心声。
“从前,他在酒桌上以一当十,白酒洋酒混着喝,喝到吐血,就为了一条通商渠道;更是数次替人挡刀挡枪,就为了上面口头上的一些承诺;别看他如今在上海滩呼风唤雨,好不得意,这背后的窝囊和受气,还有无能为力,时常叫人绝望!”
宋慈音眼泪跟着下来了。
怎么会容易呢?她是个记者,笔下见证过大上海繁华表象下的心酸和血泪。
上海那么大,洋人和中国人,帮派与帮派,毫不夸张的讲,每天都有争锋,有争锋就有死人。
便是连申报总编那样一个有地位,有家世支撑的人,说被人暗/杀便被人暗/杀。
何况是卢南琛这样一个新起之秀?
范竹君撇过头,眼睛也红了,无力地搅着面前的咖啡,窗外的电车“铛铛”而过,满载着各色脸庞的乘客,与路边奔跑的黄包车擦肩而过,一副人间烟火繁忙的景象。
“以前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他要与你把克己复礼做到那么极致,后来懂那是他重诺守信!说来可笑,我还曾劝过他,实在喜欢得紧,给你收作姨太太,时时放在身边,也算了了一桩心愿!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离婚吗?就是我不愿意我那前头的丈夫收姨太太!家里老人劝我看开点,我偏不,我从那个囚笼里出来,一转头,却也端着老一辈人的嘴脸劝守卿纳姨太太,可见人哪,心底都是极其自私的!”
“而你,你跟他是一样的人!情爱在你们眼里从来都不是唯一,但是在心底,又认定彼此,终生不渝!”
咖啡有点苦,宋慈音又夹了一片方糖添进去,低头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小声回了一句:“范小姐也是同类人!”
她从曾家太太,范家小姐的身份走到如今名满上海滩的交际花,游走在各色权贵之中,谈笑自如又进退有礼,面对纷争,常以四两拨千斤的姿态化解,因此上海滩颇有一些娱乐性场所如果有什么太太和小姐之间闹矛盾,都喜欢请她做个中间人,左右斡旋一下。
“你今日想问的问题,我无法给到你想要的回答!但是我想,要不了多久!他会来找你,亲自跟你解释清楚的!”
其实范竹君说的是对的,后来确实有人来找她,不过是在另一件事发生过后,而且来找她的人也不是卢南琛。
六月过半,上海已是满街头卖栀子花,几朵花串成一串,戴在手上,或者在衣领,手包上别一支,清香一整天。
宋慈音从狭窄的弄堂裁缝铺里出来,有一清秀年轻人等在弄堂口,见她出来,立马拦住了她去路,说是他家小姐请她往西园走一趟。
“您家小姐贵姓?”
“姓黄,盛小姐请!”
宋慈音心里了然,思索片刻,随着年轻人上了车。
西园这地方她知道,是目前上海滩能找到的唯一一个还能起班唱昆曲的地儿,每隔一段时间,总有一天只唱昆曲。
时至今日,这昆曲已大不如从前受欢迎,但有一批忠实曲迷,每次开场,那也是满当当一园子人。
到了地方,宋慈音跟着那年轻人进了西园,穿过层叠的花园客厅,终到了那唱曲的地儿——水榭戏台。
今日唱的曲目是《牡丹亭》,江南园林的戏台,应着昆曲的轻柔婉转唱调,一唱三叹。
而宋慈音踩着老旧的台阶,在一声又一声腐朽的“咯吱”声里,上了二楼,黄凌霜坐在前排角落里,一扇小屏风便同外头的往来行人隔断了。
她进去的时候,黄凌霜正端着茶杯喝茶,听见她进来,微微侧头。
宋慈音捋了裙侧,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去,二人中间隔着个小茶几,摆了两杯茶和两盘点心。
“没想到我与盛小姐会是在这样一个地方再见面!还是在这样一个情况下见面!”
黄凌霜指的这样一个情况,大约是指一个星期前她与卢南琛在上海各大报纸上联合发表离婚声明吧!
“猜一猜,为什么我会选这样一个地方见面!”
宋慈音扭头认真对上黄凌霜的眼,轻轻摇摇头。
她收回了视线,随即放到下方的戏台上去:“他特别喜欢到这个地方来听曲子,隔一段时间就来!或者说,他只要想你,都会往这个地方来!”
“我找人细细打听过,没得到什么消息!所以这个中原委,大约只有你二人知晓!”
说这番话时,黄凌霜的心里多少还是带着波动。
“约你来,是想告诉你,这个男人他值得你等他这么多年!他倒是真能忍,为你守身如玉这些年,不管我使什么手段他都不为所动,有的时候我甚至都怀疑他不行!”
黄凌霜垂眼兀自一笑:“到底是我当初威胁了他,强行要来了这份婚姻!说起来,当年我算计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害了我自己,他救了我,替我圆谎解围,我本该谢他,报答他,但我却威胁了他,强迫让他与我成婚!原本这段婚姻就是约法三章,可惜我不甘心,我想着婚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培养感情,可是我低估了他的决心,也高估了我的手段!”
说到一半,她似乎想喝口茶,但是转身,掀了杯盖却又盖上了。
“这些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强扭的瓜呀,它就是不甜!如今国内形势很不好,家里有些背景的都走了,往香港,往欧洲美国,都有!他不愿跟我一起往国外去的,我呢,也不可能一直吊死在他的身上,干脆离婚,放彼此自由!盛小姐听了这些,难道不想说些什么?”
宋慈音叹了口气,勉强扯了丝笑:“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感激您今日告知我的一切,也对您拿得起放得下的态度由衷佩服,其他的,再不能多说什么!没有立场,也不配!”
“盛小姐委实过谦了!您可是当年让我那位林师兄都头疼的记者小姐,您有什么不敢说的,又有什么是您不配说的!”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戏台上,婉转戏腔隔着水幽幽传来,身姿娇软的旦角一甩水袖,眼波流转处,一汪愁绪静静倾泻。
右侧围墙下,树木葱郁,有人步伐匆匆而来。
黄凌霜敛眉:“他对谁都不热情,唯独对你的事,格外上心!我不过是让人告诉他,我把你带到这里了,他便火急火燎来了,瞧吧,人在下面!”
宋慈音顺着她的视线瞧下去,来人步伐匆忙,未到宾客区,眼神便已经来回在四处搜寻。
她便就这样坐在远处等,等他抬头的刹那,对他笑一笑。
“我走了,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真心的!”
黄凌霜转过身的那刻,卢南琛抬头了,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了。
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她恍惚回到年少时的那年,她偷穿戏服,于石榴树下与他遥遥一见,那地儿不是这处西园又能是哪里?
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
楼下宾客区后面是一方小小的院子,黄凌霜与卢南琛自离婚后第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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