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八宝鸭（一）

姜玥拿到了一份远超乎她想象的合同。

        税前年薪450万，商业分成20，直播分成30。额外还有获胜奖金、mvp奖金等一系列俱乐部内奖金，“五险一金”，以及年节礼、每年一次体检、每年一次公费旅游等等公司内部福利。而这还只是第一年，如果新赛季成绩好，年薪和奖金都会有一定比例的提升。

        这个待遇虽说远比不上队里那几位全明星，但也比吴启、杜明几个一队首发要高。让她受宠若惊的同时，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因为女孩子是联盟的珍宝啊！”江波涛从公共冰箱里挑了支绿豆棒冰递给她，“放心好啦！老板给你的多，是因为你能让他赚得更多！宅男的购买力可是丝毫不亚于队长那些女友粉的！”

        “但宅男不应该都喜欢苏沐橙前辈那样的吗？”长相明艳、性格温和、操作犀利，无论是网络上的评价还是以姜玥自己的眼光看，苏沐橙都无愧于“联盟女神”这个称谓的。

        一直默默站在一旁埋头啃刨冰的周泽楷闻言抬起头，还很可爱的歪了一个小小的角度，露出一个带酒窝的微笑：“你也好看。”

        确实，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就没有不好看的。胶原蛋白满满的脸蛋上，饶是多了几颗青春痘和小雀斑，也无妨独属于年少的鲜嫩朝气。少女的身量颇高，俏生生的站在幕布前。一身月白的牧师长袍上勾勒着金色的缠枝花纹。垂到腰际的长发被以一种复杂的方式盘起，金色月桂枝样式的发箍编在细小的发辫中。作为武器的十字架通体亮银，洛可可风格的装饰复杂而灵巧，但拿在手里也着实沉甸甸的。

        这是她的牧师卡-如梦令来到轮回后新调整的外观，比起在玄奇时精细了不止一倍。据姜玥自己所了解，轮回的所有角色外观都是有专门设计团队进行设计过的，甚至连他们每个人都有专门设计的二次元形象。目的么，当然是为了手办能卖个好价钱。而事实上，从荣耀联盟官网上显示的数据来看，轮回战队的手办销量确实远超联盟其他战队。

        脸好只是一方面。重要的是，轮回打得也好，强大、华丽，而且拥有胜利。

        《荣耀》是一个rpg游戏，一卡一角色的模式不仅让玩家更加身临其境，也让观众更容易将角色和个人紧密相连。越是强大的角色就越容易让人沉醉。否则，凭什么手办单人销量卖得最好的都是那些神级操作者的角色。

        “对了，你等会儿还有一套守护天使的吧？”刚刚结束一轮单人拍摄江波涛抄起一瓶水灌了下去。魔剑士是板甲职业，即使是在空调房里穿的也是特殊材质的“赝品”，这一身密不透风的米兰式板甲也足够消磨他大量的体力了。

        姜玥点点头，拆了一条水果软糖递给他一个，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程哥说一会儿要吊威亚。”

        联盟里难得的女角色又是双卡双待，不怪宣传组组长有搞事的冲动。

        就是苦了她这个打工人。身穿缀满羽毛的希腊式长裙被吊在半空中，姜玥头一次知道自己居然在空中是分不清前后左右的。

        比别人多了一倍时间不止的一组照片拍完，姜玥整个人瘫成一坨。为什么她一个打游戏的要拥有戏剧表演的能力呢？老板果然是和娱乐圈有关系吧！

        “好啦，因为你是新加入的嘛！第一次出镜肯定是要重视一点啊！”方明华递了瓶水给她，“一会儿大家聚餐，我请客，去不去？”

        “去！”

        中国人做事情讲究仪式感，万事开头，总要聚餐。地点菜色丰俭由人。不过，在这种时候，重要的就不是菜，而是一个团队坐在一起的空间和氛围。吃吃喝喝，聊聊八卦，总是能让人放松下来，增厚感情。当然，也不缺那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面具型团队。但轮回战队一行十一位队员加上方明华这位退役队员升任的主管，彼此之间队友情还是很真挚的。

        店是方明华早早订好的。虽说附近都是商场，最不缺的就是美食，但他订的这家店却开在距离俱乐部不算远的一处居民区楼下。店面简洁朴素，带有一股子□□十年代的气息。走进包厢的一路上，大厅里三五坐着的要么是打扮得精致漂亮的阿姨爷叔，要么是从垂髫小儿到苍颜白发的一大家子。再看方明华还有轮回其他人和老板娘打招呼时的熟稔态度，显然不是第一次来。

        姜玥心中放下一大半，这种地方的菜不会差到哪儿去。

        稍微懂吃一点的人都知道，最地道的上海菜要去弄堂里面找。不过现在，头顶飘扬着万国旗和耳畔回荡着吴侬软语家长里短的那种弄堂，早已随着城市的发展渐渐远去。仅存的一些，不是被开发成景区供人参观，就是被外租给了商户形成了所谓的氛围型产业。菜品不是不好，甚至于大多数都称得上地道，但是那种刻意营造出的弄堂氛围总会给人一众张冠李戴的既视感。换句话说，缺了精髓。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属于上海味道的精髓已然消失，只是大多数不明所以的人找错了地方。如今，最地道的上海菜要去老居民区楼下找。

        应该说，其实一切都没有变化。最地道的上海味道永远在上海人日常生活的地方。曾经是弄堂，现在是一个个方方正正的老居民区。敢在这种地方开饭店是需要勇气的，因为老板所要面对的是最挑剔也是最八卦的舌头。

        菜烧得灵不灵，店面干不干净，老板热不热情，价格贵不贵，种类多不多，原材料品质够不够好，东西够不够新鲜，出品稳不稳定，能不能每个季度都有新花样，有什么菜是很有特色的别的地方吃不到的……一家店开出来，所谓口碑的东西不过十天半个月的功夫就能传遍附近几个小区。若哪里有瑕疵，转瞬间就门可罗雀，三个月之内准倒闭。但做得好的，便是日日顾客盈门，甚至天天来吃的回头客都不罕见。

        所以，很多开饭店的老板都说社区生意最难做。他们宁可要乘兴而来的尝鲜客，也不乐意要挑剔讲究的社区回头客。但是，那些能开上十几年、二十几年、甚至三十几年的店的社区小饭店所拥有的，可不是商场里高端大厨能做得出来的。

        缺少的那味原材料，叫人情味。

        这些社区小饭馆对于住在附近的居民来说，就是他们家的延展客厅。来客人了，到这里请上一桌好菜。家里有喜事了，一家子到这里来庆祝。又或者没什么大事，只是懒得自己在家烧，那么打包几个菜带回去也是不错的选择。

        每一位开了二三十年的社区餐厅的老板都是这篇居民区的时光见证者。他们亲眼看着那个被爸爸妈妈抱在怀里的小囡囡腼腆的叫“叔叔阿姨好”。然后渐渐的，身条像雨后春笋一样窜了起来，开始背起书包去上学，偶尔家里没人还会蹭店里的地方写作业。慢慢的又拖着行李箱去外地学习工作，几年都见不到一面。再然后，他们噶朋友了，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像自己的爸爸妈妈一样抱着他们的孩子又回来这里吃饭。

        他们又亲眼看着意气风发的中年人带着家人来这里聚餐，带着朋友来这里喝酒。他们会问老板娘你卷发烫得老好了，在哪里做的？会前脚孩子和谈的朋友在这里吃完饭，后脚他们就凑过来问老板“诶，你觉得怎么样？”然后慢慢的，他们的头发爬上灰白，身形一点点佝偻。他们退休了，放下工作，时不时会带着小孙子小孙女来找闲聊。不算忙碌的傍晚还会邀请老板老板娘一起去跳广场舞。

        一家社区饭店的味道是地域性的。老板老板娘的手艺和住在周围居民的味蕾互相成就，形成了独属于这些片居民区的味道。

        其实，开在社区里的小饭店虽说大多菜品种类繁多，但原材料却无需太过稀有昂贵，制作难度也称不上复杂。上海菜说白了就是一手糖罐一手酱油，浓油赤酱烧出自来欠，恰当的比例、精妙的火候搭配新鲜的食材是怎么都不会错的。

        但方明华订的这家店的大厨显然属于深藏不露的那种。轮到姜玥点菜的时候，她竟然在菜单上看到了八宝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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