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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两年后


  到了青衿阁,  左柔云的两个婢女正在采摘桃花,一边太阳底下的小木桌边,  左柔云手里端着杯茶,人温柔笑语的样子,看上去心情好极了。

  “柔云姐姐,我带容先生来做客了?”之之老远地就招呼道。

  左柔云笑着应了一声,当然她的目光也被之之身后的年轻道士吸引了目光。

  “左小姐,别来无恙。”年轻英俊的道士笑着说。

  “原来是辰星道长啊。”左柔云之前便和容瑾有一面之缘,进来更是得了父亲的书信,  知道这位是来看自己的。

  “原来你们俩认识啊。”之之故作惊讶地说。

  左柔云说:“昔日和辰星道长有过一面之缘,好巧不巧这次爹爹又托付了他来看我。”她的目光转移到了容瑾的身上。“还望道人能够告诉爹爹,  我在月迷谷中很好,  便连那病也轻松了些。”

  容瑾说:“这可是一个极大的喜讯,相信左相知道了定会开心的。”

  “之之,辰星道长请坐。”左柔云话一说,两个婢女已经摆设了椅子和茶水。

  之之坐了下来,她随即拎了一块糕点,  听着左柔云和容瑾闲聊,  这两个人你来我往,  都套着温柔的假面,  之之漫不经心地听着,竟然有一瓣桃花随风落向茶碗,  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拂拭。容瑾的手已经先她一步拂去花瓣,  接到自己的茶碗里,  他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这个举止有什么不对,  甚至继续和左柔云聊着天。

  桃花瓣浸入茶水,  容瑾喝了一口,  微风吹拂他的额发,露出光洁的下巴,有些美人尖。他笑着感慨道:“这春日的桃花落进了茶里,是一杯不错的桃花茶。”

  左柔云说:“辰星道长倒是极懂风雅之人。”她看了一眼身后的月安,“月安,去屋里拿一盒最近蜜饯的桃花来,我和之之也尝尝这桃花茶。”                        

                            

  蜜饯的桃花入茶,有淡淡的芬芳,之之尝了一口,笑眯眯地道:“柔云姐姐的茶挺好喝的。”

  “你喜欢便好。”左柔云柔柔地说。

  阳光不错,茶也不错,呆得时间长了一些,之之便找了一个借口告辞。

  穿梭花间,晴日好芬芳,之之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晒太阳,她的认知很坚定,只是怎么都觉得有些无趣。

  “之之,你在纠结什么”忽然,系统在心间道。

  之之眺望着远方一片又一片的花林,说:“我没有在纠结,只是觉得有些无聊。”

  系统沉默了,“你还记得你的愿望吗?”

  女孩也沉默了,那双杏眼变得很幽深黑暗,她抿起嘴唇,有些不耐烦。“我当然记得。”

  下午的琴课,薛素鸣还是来上了。他来得似乎很匆忙,身上带着明显的药的清苦,是最近太忙了,操劳得面容有些苍白,不过也是故友的到来,难得地都有些放松的样子。

  不过在发现之之把一曲《凤求凰》弹得磕磕巴巴后,肉眼可见地,他的脸色变得很差。一曲终,之之难得从自己的心境里走出,却对上薛素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她心说一声糟了。

  “哥哥……”她嗫嚅着,然后在他那险些能杀人的目光下,下意识地从秋霖琴旁边挪开,把这个位置让给了他。

  只不过,饶是她如此自觉,还是没能逃脱他的毒舌。

  “是不是心飞了,连最简单的曲子都弹得这么难听?”

  之之无语,凤求凰哪里简单了,不过被薛素鸣这么一说,还是有些耳热。“我……”

  薛素鸣什么也没说,坐在秋霖琴旁,静静地弹了一首凤求凰。他的琴音或许情感不是最饱满的,可是每一个音调都像是从琴谱上复刻下来的标准,优雅而清冷。他的凤求凰,没有凤凰追逐、缠绵,更似一只白色高贵的凤凰站在梧桐枝上,俯仰天地,追逐着天空。向来都是琴境由心生,或许他的内心就是如此的高傲矜贵吧。                        

                            

  之之听着琴声,看着他,他的发丝擦落,面庞情绪淡得什么也没发生。一年来,也许她看懂了这个人,他其实不是冷漠,只是从未将一切放在心上,这是一种比冷漠更让人心寒的存在。

  她低声发笑,琴声截然而止,不悦的薛素鸣看向她。

  之之无辜地眨眨眼,“不愧是哥哥,每次弹琴我都能有新的感觉。”

  “什么新的感觉,说说看。”薛素鸣手指从琴弦上起来,语气淡淡。

  之之卡壳了。其实她就是随便说说。“这个嘛,反正哥哥就是弹得好。”

  她卖乖,想让这人放过自己一次。她善于一双剪水眸子,从特定的位置顾盼,显得特别无辜清纯,对于妹妹来说,可爱又清纯,就是一种蛊惑了。只不过,薛素鸣特别无情,“按规矩来。”

  她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掌。

  薛素鸣拾起放在旁边的戒尺,修长苍白的手指贴着戒尺。之之一闭目,可是意料之中的疼迟迟未至,闭上眼睛的世界只有春风缭绕,一两声雀鸣,她睁开眼睛,看见戒尺已经搁在秋霖琴边,白衣青年没有看她,“这一次算了。”

  之之有些意外,“哥哥……”

  他站了起来,心情其实有些不佳。“若是你真的不愿意学,假借这些外物又有什么必要。”

  之之怔了一下,马上就解释:“哥哥,我……”

  “你似乎很喜欢左柔云?”他忽然转移了话题。这个话题也成功地让之之纠结了,总觉得不好回答。

  “柔云姐姐人很好,她一个人在谷里闷了些,我有时……会去找她玩。”之之试探地说。

  没有想到,他的脸黑了下来,他侧脸上只有不屑和一种难得一见的讨厌情绪。或许是害怕这种情绪吓到之之,他很快就收住。                        

                            

  之之等了半天,就等着他发表态度呢。结果这厮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出门了。她记得,琴课之后,他约了容瑾一起下棋,这还是最近忙了不少时间,硬是挤出来一个半天。

  之之一个人,透过窗户看窗外潋滟的湖水,随风蹁跹的紫燕花。想了一下,薛素鸣刚才的神情,得出一个她自己都有些怀疑的事实,薛素鸣好像不太喜欢左柔云。

  微澜湖边的一座亭子,黑白棋子早已布好,等待着另外一个棋客。紫燕花依依,柔软的腰肢似舞女般多情。

  容瑾支着手,看涟涟的水面,直到有人脚步声落入耳朵里,他唇边勾勒些笑意,看向薛素鸣。“来,这是那天我们下了一半的棋局。”

  薛素鸣看了一眼石桌上的棋局,或许是因为刚才的事,心情有些差,只是嗯了一声,然后坐下。

  容瑾起白子先下,黑子和白子棋逢对手,黑子锐不可当,大军直压边境,白色绵细,于无声中突破绝境。

  两人下着棋,很少言语,也许这棋局中已经窥破了彼此心境无数次。之之有一点是绝对不知道,她一直以为这两人是挚友,其实他们一直只是棋友的关系。薛素鸣是个高傲的人,容瑾表面温暖,其实内心埋藏得更深。棋局就像人生,绝没有浅尝辄止,布棋的风格隐藏着人的内心。

  霞灿烂常在,斜照湖水,稀稀疏疏的风响里,一枚又一枚棋子落下。

  “怎么,你现在似乎心情不太好?”容瑾走下一枚白子,想起一样地问。

  薛素鸣手中的黑子一顿,他的情绪有表露得这么明显吗。

  容瑾又轻笑一声,“看来做了哥哥的人就是不一样,还挺操心的嘛。”                        

                            

  薛素鸣面无表情地落下黑子,吃了他一片的白子,舌尖裹了一下,倾吐什么,可是最终过去的习惯让他没有诉说出来。

  容瑾是个人精,他最喜欢春风化雨地靠近一个人,只要他想,绝不会有一个人会讨厌他这样的一个世外之人。

  “之之姑娘最是聪慧灵巧,我看你啊,也不必多担忧。”

  薛素鸣有些焦躁:“她若是真的机巧,也不会连有些人的别有用心都看不出来了。总有一天,她会在这上面跌跟头。”

  容瑾沉默了一下,笑着说:“可她始终还有你这么一个哥哥,我相信,绝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面若美玉,温柔浅笑,年轻的面孔带着漫不在意。

  “你说得对。”薛素鸣安慰着自己心内那一丝的莫名不安。

  “我领了左相之命来看左小姐,看到她脸色红润,看来月迷谷真是一个好地方,就连她的病情也轻了。”容瑾又落下一子,随意地将话题扯了上去。

  在容瑾面前,或许说在所有其他人面前,薛素鸣同样有一张完美的面具,他掩饰了一些不快,“是嘛,是这里的气候比较合适。”

  容瑾想起桃树下和左柔云的交谈,嘴角有些嘲讽地一撇,可惜啊可惜,真是神女有梦襄王无心。不过,若说真的,左柔云这种女子,更适合薛素鸣啊,至于之之,她不是师妹嘛,师妹就要有师妹的本分。

  说实话,他可是好不容易交到一个相处起来比较舒服的朋友。离之之的眸子里有很多连他都看不懂的情绪,有这样的人在身侧是很危险的。

  “不过这样也不错。她可是左相最爱惜的女儿,本有幸成为皇妃,只可惜落了这肺痨,盛京里的第一才女只能埋没于民间。”                        

                            

  薛素鸣听着他的感慨,迟疑了一下,“你对她很有好感?”

  容瑾笑出声来,“言重了,贫道是世外之人,怎能贪图红尘美色。”

  他落下白子,唔了一声,嘴角笑声绵密。“看来是我略胜一筹啊。”

  薛素鸣看了眼大局一去的黑子,这个时候心情竟然意外地好了起来,春风吹拂,过于地舒展内心。“我输了。”

  能让他说出这句话的人,很少。

  两人对视一笑。

  两年后。

  天下谁人不识君——月迷谷盛名在外,如日中天,便是御驾除却身边的辰星道人,最信任的便是国手圣手薛素鸣。

  时值盛夏,天气燥热,草药晒得干燥收起来就差点碎了。自然,谷里这大中午的也不会有人四处乱逛。之之给自己灌了一口酸梅汤,酸得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手上的书,有点绝望了。

  这是薛素鸣离谷之前给她留下的作业,说是他多年行医个人的见闻。他出谷去盛京一个多月,给老皇帝调养身体,依旧给她留下了作业,他才不是什么良师,在给她补习知识上从没有温情可讲的,她偷懒,他偏偏就压着她头让她死记硬背。说是记住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好。

  她深深地怀疑,是不是当年提取大蒜素的那件事让他觉得自己很有行医天赋,所以硬是逼着她学医。这也就算了,还给她备了很多的文化课,琴棋书画必不可少,只可惜,她艺术细胞上委实不行,每次都能把薛素鸣气得一张脸都黑了。

  她得承认,他不在的这一个月,她竟然过得还不错。

  “之之,之之……”还没沉得下心背下第一篇章,方音激动不已的声音已经出现在窗下。之之抛下无趣的笔记,向她招手。                        

                            

  方音好不容易跑过来,是报消息的。“之之,谷主的人回来了,说是大部队今晚上就能到!”

  方音说完话后,傻眼了,她怎么一副绝望的样子。她咽了咽口水,“之之,你没事吧。”

  之之撑着窗户,满心绝望,她摇摇头,“我没事。”

  低头捡起地上的书,看了一眼,天气热,一眼看过去那疏狂锐气、细细密密的文字,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她没有说话了,让方音有些担心,等方音跑了上来,眼睛看到了她手里抓这本书,念念有词的,扑哧一声笑麻了。

  然后得到之之哀怨的一眼。

  “这个时候你记得完吗?”

  “临时抱佛脚也得抱一下啊,不然等他回来了,就得被说。”之之无奈地再次叹气。

  方音咋舌,“早知道以前就不和你逃课了。”不然谷主也不会亲手虐之之了。

  之之哀怨:“现在说,没救了。”不逃课是不可能的。

  不过,她到底还记得自己的目的,随口一问。“方姐姐,不会是谷主一个人回来吧?”

  虽然觉得她的话有点奇怪,不过方音还是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除了谷主,当初和谷主一起去的左小姐也来了,对了辰星道长也和谷主一起来的,应该要到谷里做客一段时间。”

  之之哦了一声,眸色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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