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报喜人敲锣打鼓地来到春禾街的裴宅, “恭喜,恭喜, 裴郎君得中江陵府的乡试得中魁首解元。”
围观的街坊们仿佛恭喜裴母,裴母是喜极而泣,然后又听报喜人道:“裴夫人,裴解元让我等给您稍个行程,说是不日便将回来。”
“好,好,好。”裴母连说了三个好字, 又看定心骨一样地看了一眼之之。
之之笑着道:“有劳了。”身边的葡萄倒是乖觉地给这两个报喜人各给了一两银子,这才让他们笑得咧起了嘴角。
裴母看到这一幕, 总亏才想起这些人情世故, 不太好意思地朝她道:“之之啊,多亏有你在。”
之之笑笑,也不多说话。
次日,一回到江陵府的裴玉好不容易到了家一趟,又被里正富绅们拉着去说话, 只远远地看见在人群中的少女, 他眼睛落在她身上时, 她似有所感, 向他甜甜一笑。
她樱唇微合。
我等你。
裴玉心里涌去一阵甜蜜。
他歉意地朝她看去,只能先去应付这些绅士们。成为了举人, 不同穷秀才, 举人能免下身上所有田地的赋税, 还是十分光宗耀祖的事, 作为江陵府的魁首解元, 更是前途无量, 显然大家对他未来考进士抱有很大的希望的。
絮絮叨叨的,几乎到黄昏天黑时,这帮人才舍得离开。裴母从里屋走出来,就看见自己儿子一脸疲倦又满面风尘的样子,失笑道:“快去洗漱吧。”
裴玉怀疑自家娘亲看出了什么,不然明明是很想和他再说几句话的样子,却硬生生地忍住了,反而宽慰他。
“之之得知你中举的人,便来帮我接待客人,可惜刚才外男来得太多了,她只好回府,没有和你见上一面。”
裴玉唇边的笑意有些浓,“娘,我知道了。”
裴母当然明白他的心思,心里认为这是一对良缘,一直都想撮合,但是不知道之之的心意,所以很隐晦。
知道今日,裴玉中举,总算是配得上之之了。所以,她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心意。
沐浴往后,天上已经是一轮明月,入秋后,虫声蛰蛰,书房雪洞般的显得干净孤寂,一盏孤灯照亮了书桌。他忽而想起了他们当初的第一面,双手推开了窗户,入秋后,桃树的枝叶疏横,累实实的果实在树上挂着,倒是没有春天那些无格横入窗内的桃花了。
蓦然地,他忽而看见提着一盏柳黄灯笼的之之正在桃树边,月影下俏丽如一弯新月,含笑地看着他。
四周花木扶疏,影子葱茏,她一身浅黄衫子,长发飘飞,裙摆随风,仿佛便要随风飘去。
裴玉心底一跳,莫名地压抑和不安,“之之。”
隔着一道墙,仿佛隔了天壤之别。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只是站在哪儿,朝他招手一下。也因为她的这个举动,他心里忽而落地。
少女俏皮含笑的样子,在月下十分的动人。
裴玉平生做出了一个最荒唐的举动,跳下窗,一跃跳入隔壁。
之之被他吓了一大跳,“裴玉!”
青年步伐如箭地来到她身边,秋风轻爽,吹得她长发飘飞,莹白的脸蛋扑了些许红光,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而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箍入怀中,怀中尽是青年身上的荷尔蒙和淡淡的皂角香,心跳噗通,仿佛要从胸口跳跃而出。
少女温软、带着丝犹豫地喊他:“裴玉……”
头顶传来青年有些沉闷、沙哑的声音,“之之,你怎么会在这里。”
之之啊了一声,然后解释说:“刚才散步走到这里,看见你房间里亮着灯盏,就想来看看。”
他裹得太紧了,之之很不习惯,忍不住小声地说:“裴玉,你这是怎么了?”
怀中的小姑娘软玉生香,确实是在怀中,真实的感觉终于让他心中那点不安的错觉开始消散,他叹了一口气,说:“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下一刻你就会从我眼前消失。”就像是当初忽而出现在我的身边。
之之发出乐呵呵的声音,“哪有,裴举人你可别胡思乱想啊。”
被打趣的裴玉并不气恼,笑声清朗,他松开了裹着她腰间的手,低头俯视着少女,那双悠长魅惑的柳叶眼里全然只有她一个人的存在。额头被他抵着,呼吸交织,流动的气氛都是暧昧的,之之有些受不了地偏开头,可是还没来得及,就被他的手扫去了那抹碍事的青丝,那双扑闪闪的杏眼都有些湿润的。
他声音轻轻:“之之。”叫得那样甜蜜婉转,粘稠如蜜般的往她的心头泼洒。
之之迟疑地唔了一声,耳朵透明地绯红,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不同寻常。
青年的眸光注视着她柔白的耳垂,手里把玩着她的青丝,“和我在一起吧。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就在这句自然的情话流泻而出时,少女蓦然全无害羞地抬起头来,那双眼睛里带着信誓旦旦:“真的?”
被怀疑的裴玉无奈一哂,“自然是真的。”
他看见少女脸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甜美,细腻雪白的肌肤仿佛被月光笼罩,琼鼻樱唇有一种说不出的靡艳,她望着他说:“裴玉,别忘记了。”
青年正欲回答她,下一瞬,却被踮起脚尖的之之吻住了唇瓣,四目相对,呼吸深深,那双杏眼妖魅清冷地对视着他,含着丝丝的笑意。裴玉为她所摄,不过在下一秒,他的双手裹入她的腰间,主动地将这个吻加深。
这个吻炽热,霸道,难舍难分,像鱼儿追逐着水。
之之唇瓣之间的甜意全部都被他汲取,她的杏眼瞧着他,温暖的、热乎乎的,从他身上掠夺的气运渐渐将身体烘焙得很舒服。在她体内的系统更是贪婪地吸取着,直到唇瓣分离。
裴玉呼吸有些紧促,抱着她,嗓音微些低沉沙哑。“之之,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等我。”
之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也许他觉得她的到来没有那么容易,不过如他所料,只不过她真正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还差三分之二。
她唇瓣溜出一个假假的笑意,“好啊,我等着那天。状元郎夫人?”
少女调皮地眨眨眼睛,在他心中留下了最后一幕印象。
系统忽而在她心头说:“之之,去漠北,傅青荣那有机可乘。”
之之皱眉,“那裴玉这怎么办?我们才夺得了三分之一的气运。”
系统沉默了一下,说:“你短时间内是无法彻底从他那夺得所有的气运的,不如等等。”
之之皱眉,想了想,不是没觉得系统说的有道理,只不过就这样跑路,还真是有点儿过分啊。当然,之之没有丝毫的愧疚,几乎是在次日,她就悠然离去,而整个慕宅鬼魅地恢复了从前残垣断壁、空洞洞的样子,所有的人都在一夜之间离开。
直到街坊们感觉到不对劲时,才发现慕宅里死水一潭,所有人都疑心从前住在这里的慕筝小姐真的就是传闻中的妖精狐仙,流言蜚语不断。
裴玉脸色难看地,不顾街坊提醒推开了大门,寒蝉凄切,幽草深深,凄凉得仿佛从前那个破败无人的样子。
他脸色苍白,眼睛阴鸷地望着这一切。“慕筝。”这一声呼唤,几乎是从牙齿里咬出来的,掺杂了太多的爱意和恨意。
他恨她不辞而别,恨她满口谎话,更恨自己毫无察觉。
裴母不信之之是传闻中的狐妖,但是看着闷着自己的裴玉,心里很是难受。
“玉儿,我相信之之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裴玉语气冰寒:“难言之隐?”过了一会儿,他忽而又低声笑了笑,“是啊,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许真的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只是来报恩的,当他走上正确的道路,她就会蓦然离开。
可是,为什么她便会觉得,他理所当然地能够接受她的离开。
慕筝也好,之之也罢,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终有一日我会亲自抓住你,困在身边。
那双细挑着的柳叶眼悠长,眼下的痣也仿佛有些悠远,格外的冷淡魅惑。
就连坐在他旁边的裴母也被裴玉这阴恻恻的表情吓到了,“玉儿,你、你……没事吧。”
裴玉收敛住那些神情,唇边含些笑意,“娘亲,我们去京城,之之以后会在哪儿等着我们的。”
裴母疑心他怒坏了脑子,忧心忡忡地道:“好,那我们去京城。”
明年会试,早晚也是要去盛京的,只是一想起姓左的,裴母就有些不安,这种不安很亏又因裴玉给她的鼓励而消散,是啊,二十年过去了,沧海桑田,身处深闺中的她,左凌雷又怎么能认出。
不过,裴玉远比她想得要大胆。
就在这年秋天,一家人跟随着裴玉的老师谢公入京。
而之之则孤身一人走漠北。
此际,有战神之称的皇子青荣攻下敌国三座城池,占据漠北为大本营,并且乘胜追击。待她来到漠北城时,城内也不像战时那么紧张,交易行的生意十分热闹,走在路上,不同肤色、不同眸色的吐蕃人、胡商正在市场上如火如荼地做着生意。
披着长长斗篷,几乎把整个人都包裹在那灰布里的少女仰头看了眼远处的碉堡城楼,眼睛亮晶晶地。她随手把路引收起,逛了一会儿街,才慢吞吞地拉住了一个人。“请问郎君知晓城主府该怎么走吗?”她脱下风帽,那张粉白细腻的面孔让来人一怔,似乎很意外像她这样的小姐怎么会孤身来到漠北。
那人愣怔了一下,还是给之之指了方向。
之之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感激他。“多谢郎君。”
清丽干净,如一湖春水般温柔潋滟,那人看得呆了,直到少女的身影走远了还难以忘记。
之之走到城主府就被守着门的银铠银枪的将士给拦住了。“姑娘,止步。”魁伟的两个将士冷冰冰地同时说。
之之脱下斗篷,宽大的斗篷下,少女娇俏,眉目如画,带着些紧张、纠结。
守门的两个将士见到她的脸,也不由心软了几分。“姑娘,这里是城主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乱来的地方。”
之之望着他们,恳切道:“两位军爷,民女其实是来寻亲的。”
将士对视一眼,忍不住道:“胡闹,这里是城主府,督军和将军下榻的地方,你寻那门子亲,莫要胡说。”
之之靠近,又被那闪着冷光的银枪拦住,她那双杏眼潋滟地冒出些雾气,语气却截然:“军爷,我觅的亲便是我哥哥,也是玉面将军叶青宵,他是我昔年走散的哥哥。”
两个将士一脸她胡说八道,并且见了鬼的样子,也不打算任她乱说,就要赶她走,忽然听到少女条理清晰地道:“军爷,我知道你们不会信我,可是我那哥哥昔日烧坏了脸,右边脸沿到眉毛,所以才常年戴着面具,他口味是川蜀的麻辣,最喜欢吃动物的内脏,喜欢穿黑色,不喜欢太鲜艳的颜色……”
她倒是口若悬河,却吓得两个将士目瞪口呆,居然也信了几分。
两个人对话了一下。
“将军有妹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将军不是小时候被人拐了吗,后来被元帅养在身边,不过他的家人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她知道得还挺详细,比我们知道得还要细致,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啊。”
之之站在台阶下等着他们商量,果然没过一会儿,有个将士皱着眉朝她说:“姑娘,虽然你是来寻亲的,可是眼下将军在城外追逐敌军,不日才会回来,没有将军的认可,我们也不敢确定。”
之之失望地哦了一声,她垂下眼帘,楚楚可怜地,长长的羽睫都委委屈屈的。抬头,又朝他们一笑,温柔似春花般灿烂。“那我可以在客栈里等吗?哥哥回来后,还请劳烦军爷通知一声,大恩不言谢。”
将领眼睛不瞎,看得出来她是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漠北的,少女看上去都有几分憔悴,此刻红着眼睛,十分的脆弱。
在军中就少见女子,更别说如之之这样的绝色,一时之间,两个将士都有些怜香惜玉。
“小事一桩。”
“不过,姑娘是住在那一家客栈?”
之之唇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意。“新月客栈。”
等到少女恋恋不舍、失望地转身离开时,守门的两个将士看了看,收回目光说:“这位姑娘难道真是将军的妹妹?”
“不知道啊,看来得等将军回来才清楚了。”
这样大的一个事情,当然在两个将士一下了班就传到了城主府里所有将领的耳朵里,不能和玉面将军一同出去杀敌,守在城主府中百无聊赖,好不容易知道了这么一件有趣的八卦,那传播速度之快,很快就连城外大营里回来的督军,也就是三皇子傅青荣都有所耳闻。
“真有这么一桩事。”傅青荣嘴边泛着些慵懒的笑意,那双鹰目顾向一边的文书。
文书点点头,道:“殿下,据闻玉面将军的那位妹妹现在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新月客栈。”
傅青荣蓦然站起身来,他有一副好身材,宽肩窄腰,伟岸高大。肤色不至于那种苍白,轮廓深邃而极分明,一双看上去就不善的鹰目,显得有几分的阴鸷,可笑起来时,就荡去了那些阴沉,有些轻狂之气。五官立体,深邃,且俊美,噙着笑意看向人时,却给人一种不安之感。
“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本殿下去会会玉面的这位妹妹。”
之之正沐浴完毕,擦着半干的头发,忽然听到楼下有些慌乱,随即安静了一段时间,之前楼下那些喧闹的烟火气全部都消失殆尽,她咦了一声,正好奇着呢,蓦然听到门外的楼板上传来男人们的步伐声,听上去很有节奏的脚步声,像是训练过的将领一样。
之之有些诧异。
不过当有人在门外咣咣地敲响她的屋门时,那几个脚步声也在她门口止步了。
“谁啊?”少女的音色温软甜美的,是被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惊讶到了,带着微些的迷茫。
文书看了眼身前尊贵慵懒的男人,道:“请问是花枝姑娘?我们是城主府中的人。”
“城主府!”屋内的少女有些惊喜,很快在里面忙成一团,时不时地这里掉了东西,哪里撞了东西,终于,她急促地拉开了门,一双软绵绵的杏眼看向他们。
女孩有些冒失的样子,显然是刚才沐浴过后,莹白的脸蛋漫着微微的淡红,身上穿着淡红的衫子,一头半湿的青丝胡乱地用玉簪子挽起来,身上仿佛都漫着水汽般,秀丽可爱。脚下吸着一双木屐,被垂地的雪白裙子遮了大半。
她眨了眨眼睛,白皙的手指从门上松开,拉开了一点距离,可那双眼睛还是火热地望着他们。
“是哥哥让你们来接我的吗?”
“这……”文书嘴里说着,看了一眼能拿主意的那个人。
女孩又不傻,当然看得出谁才是能够管事的,当即就是笑着一张脸望向那身打扮不俗、矜贵冷峻的男人。
男人懒洋洋地,态度有些恶劣地瞟了她一眼,往屋里走了进去。
他这般的无礼,之之是有些恼气的,不过一想起比较要紧的事,又捂住了嘴,乖乖地跟在他身边。
傅青荣看了眼里面乱糟糟的样子,皱了下眉头,他见过很多女人,没见过想这样迷糊马虎的。特别是,就连才换洗过的亵衣还搭在屏风上。
可是,当目光滑到床上一样东西上时,那双鹰目变得极其危险又恐怖。
偏偏少女还一无察觉,在桌子上给他倒了一杯茶,回过头来才发现这人已经居然站在她的窗边,手里把玩着她随便丢着的金锁,少女有些恼怒了。
“你在干什么啊!”
傅青荣的目光从金锁上的麟纹,那句镂刻的“福寿安康”上移开,看向少女的目光很阴沉,就连那咧起的笑意都很冷酷。
“这是你的?”
之之仿若无觉:“是啊。”
傅青荣哼了一声,道:“是敌国的探子,先关进牢房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端着茶的少女都张大了眼睛,茶盏彭地摔在地上,摔得稀吧碎。
“你——”她还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跟随的一个暗卫给绑住了手,捂住了嘴。
而那发号指令的男人冷瞟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转身就走在了前面。
之之:“……”
有一说一,他这见面礼还真是让她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恶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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