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这又算什么?
说话间,苏云跟看守说了几句话,又拿出了一张批条,随后带着顾清歌在一个探视登记本子上签了字,然后才带着顾清歌走了进去。
进了大门,那种肃杀的感觉更浓重了一些,顾清歌看着周围的设施,沉默不语。
她不说话,苏云的嘴却是不太能闲得住。
她叹息着在顾清歌的耳边说:“在电话里说也不太方便,可是你人既然已经来了,我也不妨跟你说实话,顾天的情况实在是谈不上多好,这里的医务室没法治,之前因为吐血吐得厉害,紧急往医院送了一趟,检查结果却是不太乐观,医院说没有治疗的必要,再加上他情况特殊,就把人接了回来。
现在吃不下睡不着的,已经是吊着一条命了,一会儿见着人了,不管你们之前有多不和气,你也稍微注意一些言辞,毕竟他已经这个样子了,也没几天好活的了,再说什么,也是没必要的,你说是吗?”
苏云虽然不善交际,可是说起这种事儿,却是头头是道的,很有条理。
她轻声劝着顾清歌,看她沉默不语,默默的发出了一声不明显的叹息,不再说话,沉默着带着顾清歌绕过七拐八弯的走廊,随后走到了一个挂着医务室的牌子的地方停下。
她低头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跟顾清歌解释:“他的情况不太好,就临时搬到这里来住着了。”
顾清歌轻轻的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然后眼前的门就开了。
说实话,来之前顾清歌就已经想过顾天此时此刻可能的模样,可是当真的见到这个人的时候,顾清歌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不可言说的惊讶的。
半年多的服刑生活,彻底磨光了顾天之前的傲气跟高傲,此时此刻,他躺在一张白色的单人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露出来的脸跟瘦得骨骼高高翘起的手腕,无声的透露出他不太良好的情况。
而听到开门的动静,他艰难的扭头看了一眼,看清了顾清歌的脸,混浊得仿佛变了一个人的眼里闪过一道亮光,可是随着顾清歌的沉默,这道亮光快速黯淡,最后沉默死寂。
按照规定,顾天的这种情况特殊,顾清歌探视的时候,是要有人在一旁守着的。
守着的人是苏云。
不过顾清歌自认为跟顾天没什么好说的,也无所谓有没有人在,她静静的站在距离顾天病床一米远的位置,默不作声的看着顾天消瘦得不行的脸,一言不发。
沉默在空气中流淌,顾天却是压抑不住了,睁着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看不清顾清歌的脸。
哪怕只有一米远,他也看不清了。
顾天要笑不笑的颤抖着伸手揉了一把枯瘦的脸,开口的时候,声音沙哑得就像刚刚生吞了一把沙子。
他说:“你来了呀。”
顾清歌闻言眉梢微微一挑,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淡淡地说:“不是你说的,想见我吗?你既然想见我,我就来了,怎么,有问题?”
她的语气谈不上多好,要是换作往常,顾天早就暴跳如雷了,可是今天,出人意料的,顾天闻言并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几声,然后说:“你能走近一些吗?你站得那么远,我看不清你的脸。”
顾清歌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了顿,随后漫不经心的往上走了两步,站在了床边。
站得近了,就越能看清顾天的憔悴跟眼里的灰败死寂。
看着他这行将就木的样子,顾清歌的心里莫名的划过了一个念头:看样子,他是真的要死了呀……
顾天没有注意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反而是自顾自地说:“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准确的说,在顾清歌亲手把他送进这个地方起,他就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她了。
可是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脑海里越发清晰的却是顾清歌小小的时候,趴在自己肩头跟自己撒娇要吃糖的场景。
神志越不清晰,那个画面就越清晰。
在过去了很长时间的那段日子里,他跟顾清歌,也是有过和睦相处父女情深的。
可惜,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遥远得几乎想不起了。
顾天苦涩的笑了一下,低声说:“你现在过的好吗?”
顾清歌想不清楚这人把自己叫来究竟是想说什么,皱了皱眉,说:“再不好,也不会比在顾家的时候糟糕。”
这话是实话。
她当年还没有脱离顾家的时候,每天都要防着唐秋韵跟顾清然的算计,要防着顾天随时会突然而至的巴掌跟咆哮,还有外人肆无忌惮的侮辱诋毁。
而现在,这些都没有。
厉以陌护着她,她自己也有自保的能力,那些曾经对她不屑一顾的人,恨不得跟她划清界限以彰显自己的了不起的人,都因为各种各样无法言说的原因,跑来讨好她,跟她说好话。
这样鲜明的对比,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顾清歌,她曾经过的,遭遇过的,来自亲生父亲给自己的,究竟都是些什么。
听到这话,顾天的神色有一瞬的激动,可是那种说不清到底是懊悔还是痛苦的激动,只有一瞬,就跟投入了水中的石子一样,转瞬即逝,让人抓不住,看不透。
顾天不可抑制的咳嗽了几声,哪怕他已经用手捂住了嘴,可是顾清歌还是看到,他的指缝间有血色流淌了出来,映衬在他枯瘦得吓人的指尖,场面莫名的血腥。
不过跟顾清歌皱眉的反应相比,顾天反倒是像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情况,不动声色的把手心往被子里一塞,努力露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说:“过得好就行,只要过得好,就比什么都好。”
这话换作任何一个父亲来说,也许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可是从顾天的口中听到,顾清歌只觉得无比的滑稽。
他不是恨不得自己去死吗?
什么时候,他都会希望自己过得好了?
没有理会顾清歌的狐疑,顾天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尽可能的用一种温和的口吻,跟顾清歌说起了一些生活上的琐事。
之所以说是琐事,是因为他说的,都是一些什么天冷穿衣注意安全开车小心之类的话,而这些话,顾清歌从来没有在他的口中听到过。
顾清歌的神色越发的微妙,还夹杂着说不出的愤怒。
这个时候跟自己说这些,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还以为自己会把他弄出去吗?
顾天就跟没有注意到顾清歌的愤怒一样,依旧在自顾自地说:“厉以陌那个人,虽然是冷心冷情的,可是对你看起来倒是真心的,你跟他生了孩子,也领了结婚证,以后就是绑在一起的一家人了,那人的性子不好,手段也冷硬狠辣,你跟他一起生活,要注意分寸,还有……”
顾清歌的心里翻涌着一股浓浓的烦躁,直接不耐的打断了顾天的话,沉沉地说:“他很好,不用你多嘴。”
顾天愣了一下,随即低低的笑了。
然后他说:“好就行,你觉得好,大概就是真的好。”
“不过……”
他话锋一转,接着说:“不过你记住了,不管他现在对你多好,你都要保持理智,别让自己失了本心,没了原则跟立场,你要记得,你必须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要把自己的全部感情都依附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你依附的那个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有朝一日,他会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儿,给自己留下一丝余地,这是最好的,明白吗?”
顾清歌跟顾天,大概从来没有过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的时候。
更何况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此时此刻,听了顾天的告诫,顾清歌觉得莫名的好笑,她讥讽的勾起了唇角,冷冰冰地说:“你是想说,怕他变成你这样的人,是吗?”
大概没想到顾清歌会这么直白的说,顾天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喉咙间翻涌起一股咳嗽的冲动,不过最后却被他死死地咬着牙压制了下去,再开口,声音越发沙哑。
他说:“是呀,一开始的时候,我也不相信自己会变成这种模样,所以说,还是要留有余地的,你可以爱他,可是要记得爱自己,这样,你才不会受伤呐。”
顾天说完,似乎自己也觉得可笑,把脸埋进了掌心里,讽刺轻笑。
“不过你向来聪明,也有分寸,这样的话,我想我不说你也知道的,以后,你就是自己一个人了,要记得好好的,别让自己受了委屈。”
如果说顾天跟往常一样,跟顾清歌大吼大叫的闹一场,甚至恼羞成怒的甩她一个巴掌,顾清歌也许都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感受。
可是这个人却突然换了一个样子,用一副要死了的病容跟她说着这样的话,顾清歌觉得滑稽的同时,心口还翻涌着一股抹不开的酸涩。
这算什么?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现在要死了,终于觉得自己应该忏悔了吗?
可是如果他这种轻飘飘的几句话也有忏悔的作用,那么她平白受苦的那么多年,那么多的侮辱欺压,那些黑暗得看不见光无数次想死的时候,又算什么?
那些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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