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平安扣
从门口到顾天住的地方距离并不远,这是顾清歌上次见过顾天后,第一次来这边,跟在苏云的身后,一路缄默不语,苏云再三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是最后都在看到她的脸色的时候,默默的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马上就要人死如灯灭了,再说什么,都是毫无用处的。
人来了就好。
房间里,顾天的身边围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到顾清歌进去的瞬间,那些医生的脸上都浮现出如出一辙的沉默和悲悯。
顾天是真的,要不行了。
其实顾天这个时候神志已经有些模糊了,他看不清来的人是谁,也分不清顾清歌跟医生护士的区别,可是他还是知道,顾清歌或许来了。
说来可笑,他嚣张高傲了一辈子,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唯一一个想到会来送他最后一程的,只有顾清歌。
顾清歌站定后,他听不到脚步声,剧烈的发出了几声咳嗽之后,艰难的呼哧呼哧喘气,靠在床头,努力把自己的脑袋往往顾清歌在的方向歪了歪,喘着气问:“清歌,是你吗?”
顾清歌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顾天却笑了。
他笑起来咳嗽得更剧烈了,不过却没有停下,直到再也笑不出来了,没有力气了,他才停顿着说:“你来了呀。”
顾清歌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手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可是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就跟躺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不是自己的父亲,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波澜不起。
她说:“是啊,我来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顾天笑着摇了摇头,哑声说:“没……没了……该……该说的,之前我就已经都跟你说了……现在……已经不想说话了。”
顾清歌闻言并不意外,她跟顾天,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
跟上一次见面,顾天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不同,今天的顾天,格外的安静。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问了一句:“对了,孩子呢?孩子还好吗?”
顾清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孩子应该是顾晏,脸色比先前的还要差一些,冷声说:“我没让他知道。”
她现在不想让顾晏知道,自己的外公究竟做过什么,有什么下场,以后也不会让顾晏知道,顾天究竟是一个什么人。
她决心要摆脱顾家曾经给她带来的阴暗,摆脱顾家所有的人,所以顾晏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外公的存在。
如果他以后长大了问起,顾清歌只会告诉他,你外公去世了,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妈妈也记不清了。
顾天听了这话,也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愣了一下,就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说:“不知道好,不……不知道……很好……”
顾清歌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顾天努力睁大了眼睛,似乎在用自己这样的行为来迷惑现场的众人,让他们以为自己还能再多活一天,还没到死的时候,然后竭力用一种平稳得没有起伏的口吻说:“我看不清你了,也累了,想休息,你回去吧,以后……以后也别再来了……”
这儿不是什么好地方,自己死了,顾清歌就彻底解脱了,以后,再也不要来这种地方了。
顾清歌闻言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沉默着不说话。
顾天却彻底看不清了,哪怕他已经竭尽全力的睁大了眼睛,可是他眼前的光亮逐渐褪去,最后只剩下了一片看不见底的黑暗。
顾清歌不说话,剩下的人也不说话,他的呼吸越来越轻,也什么都看不到,所以他甚至不知道,顾清歌到底是走了,还是留下了。
在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死寂的时候,他终于挣扎着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口吻说了三个字。
顾清歌听清了,一直压抑着的眼泪崩塌而下。
他说:“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来得太迟太晚,晚到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可是顾天说完这句迟来的道歉,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顾清歌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疯狂,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是眼泪却跟决堤的洪水一样,不断砸下。
医生快步上前检查了一下顾天的鼻息,回头看了顾清歌一眼,微微低头,声音发沉:“请节哀。”
凯文茫然的瞪大了眼睛,又赶紧扭头看着顾清歌,然后赶紧在顾清歌摔倒之前冲上去扶住了她,半拖半拽的,把顾清歌强行弄出了那个房间,拉着她到门口小树林里的椅子上坐下。
顾清歌还在哭,可是她却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哭。
有什么好哭的?
顾天造孽这么多,现在他终于死了,终于要去自己母亲的面前忏悔了,自己应该高兴的,有什么好哭的?
那样的人,怎么值得自己掉眼泪?
可是她再明白再多的道理,眼泪自然不受控制。
凯文看着她的样子一阵头大,问护士要了纸巾,手忙脚乱的塞给她,然后自己粗暴的捏着一张纸巾狠狠的抹了一把她的脸,叹了一口气,才说:“他是解脱了,别难过。”
顾清歌闻言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地说:“我有什么好难过的?我一点儿都不难过,这是应该的,他死了,是应该的。”
凯文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说不出话,又找不到安慰的措辞,只能是匆匆跟她说了一句他过去看看后事怎么安排,然后就走开了。
苏云不知道因为什么没走,守在了顾清歌的旁边,看她情绪稳定得差不多了,然后才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到了顾清歌的眼前,说:“顾小姐,这是他让我给您的东西,您就收下吧。”
顾清歌冷眼看着那个盒子,问:“这是什么?”
她想不通,顾天怎么会给自己留下什么。
他不诅咒自己就不错了,怎么还良心发现了?
苏云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纠葛,叹息着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他昨天晚上给我的,说您要是来了,就让我转交给您,就当作是给小公子的见面礼,还说了,您要是不乐意让小公子戴,那就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就行。”
顾清歌的眸光狠狠一沉,颤抖着伸手把那个盒子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发现里边装着的,是一个水头很好的平安扣。
平安扣的内侧,还有雕刻的痕迹,她低头翻看,刚刚止住的眼泪,又瞬间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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