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身有奇能)
苏域的那一句“她心里只有师父”当真是让人听了不悦耳。
苏域说完这些后, 便起身上了龙辇。他离开京城太久,京城里的重臣勋贵们也应该蠢蠢欲动了。
不过也好,正好趁着这段时间,看着下面的人合纵连横, 各行其事, 待他回归展露龙庭震怒的时候, 好叫他们知道自己的斤两。
准备回归京城的苏域抬头看天,重新恢复俊美青春的脸上,挂着一丝无奈的淡笑,然后吩咐身边的太监,快速启程回往京城。
因为他知道,虽然大齐这次战事顺利, 边关的战事已经不需要他再担心,不过很快这里将迎来第二场你死我活的恶战。
而他要做的就是隔山观虎斗,但愿这一场大战,能损耗掉这些仙修们的修为灵力。
与高坎的这一战中的波折,更加让苏域警醒, 这些修真者一旦心存恶念,便是对至高无上的皇权最大的威胁!
想到这,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清歌当初若是知道他如此忌惮修真者,还会不会改了苏易水的帝王命盘呢?
不过,不管她怎么想,他都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错。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所思所想便皆不由人, 若苏易水坐上这个位置,只怕过犹不及, 会更加暴虐。
自古帝王柔情便是败国之兆,想到这,他慢慢合拢眼睛,不再看车外风雨欲来的滚滚阴云……
一旁的大内总管服侍了苏域多年,当年他也是亲眼见到少年天子与战娘娘相处的点滴的。陛下放心不下战娘娘,原也有情可原。
不过他总觉得陛下方才跟魏纠的话,不像是托孤,反而是在点火,勾起魏纠的嫉妒之心。想到这,在宫里熬了一辈子的太监心内了然。
只是想到那个曾经给他医治过腿疾的战娘娘,老太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但愿好人有好报,战娘娘这一世能活得安康些……
魏纠送走了续命的皇帝之后,挥手叫来了屠九鸢:“梵天教的长老走了吗?”
屠九鸢点了点头:“送来了酒老仙之后,他们便离开了。可是……尊上,这梵天教销声匿迹了数百年,如今突然冒出头来要跟您合作,一起寻找灵泉,您看会不会有诈?”
魏纠冷笑道:“这一个两个的,都拿本尊当傻子,要本尊当出头的鸟儿。既然如此,本尊何不将计就计,随了他们的心愿?那个酒老仙有没有画出我要的洗魂灵符?”
屠九鸢低低说“绘制灵符损耗灵气,那酒老线制御兽符时,已经损耗了大半灵力,这几日只嚷嚷要喝酒,不肯再画符……”
魏纠冷哼:“既然他要就给他!”
屠九鸢为难道:“可是他一喝就要醉上一日,待醒来后,又嚷嚷要喝……”
魏纠拧眉:“老不死的东西,你且想办法治治他,告诉他,若他再不肯,就将他推入灵蟒池,到时候满池子的灵蛇啃咬缠身,必定能治好他的酒瘾!”
洗魂符的效力不逊色于投胎转生。既然当初他没有接到灵果,错过了冉冉转生的时刻,那么不妨让她再忘掉前世,换他来做她的师父也不错。
想到冉冉一边娇软叫着自己师父,一边窝在自己的怀里红着脸颊的样子,魏纠一时心猿意马对着幽谷红月,举杯高饮……
边关战火不断,不过大齐将士越打越勇,很快便将战线推进,往高坎的国境转移。
五马镇虽然不像平时那么热闹繁华,但是关外许多商人为了躲避战火也全涌入到镇子里,倒也热闹非凡。
不过苏易水并没有因为关外的战事,而松懈了对弟子们的要求。尤其是冉冉,她如今重续了筋骨,打通了灵泉,完全可以修习御剑万宗术了。
这是西山历代掌门人的拿手技艺,冉冉作为西山的门面,当然也要学习。
不过跟只驾驭一剑不同,御剑万宗要同时驾驭五支短剑,而且每支剑在实战中的轨迹作用也不同。
冉冉可以轻松御一支剑,但是加到两支的时候,便有些力不从心,更别提同时御剑五支了。
当苏易水抓了一把黄豆,朝着冉冉抛过来时,冉冉只能靠灵力运剑阻挡。
可惜两支剑压根不听使唤,更别提劈开密密麻麻的黄豆了。
结果豆子全都砸在了她的身上。
苏易水扔过来时,豆子上是带着一分真力的,所以打在身上很疼。
可还没等冉冉喊疼,苏易水已经板着脸冷声斥责道:“御剑的同时,怎么卸下身体的灵盾?你真以为你的剑芒密不透风,可以抵御袭击吗?”
冉冉自知理亏,只能解释道:“师父,我是一时分心,所以……”
“没有所以,你以为你一辈子都能在别人的庇护之下?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就你如今的道行,岂能自保?”
苏易水拉下脸来冷声申斥的时候,一旁练功的师兄们都灰溜溜地跑了,徒留下冉冉一人挨训。
虽然说师父被灵泉附体后,性格阴晴不定,但是对小师妹一直都是好的。
可是最近,苏易水似乎对冉冉愈加严厉,让人想劝又不敢劝。
冉冉低着头,听着师父的训,直到苏易水说完,她才抬头小声道:“您不是说,不让我嫁人吗?为何我不能总留在你的身边?”
苏易水抿嘴看着小姑娘带着些泪花的眼睛,顿了顿说道:“你的天赋远超常人,修真入道的速度也会很快,总有一日会飞升成仙,到那时我自然就不在你的身边了。”
冉冉不解:“师父,您的意思是说,您修为远超过我,等您升仙时,就会留下我吗?”
苏易水沉默了一下,淡淡道:“是我太操之过急了。不过这御剑之道,全在自己的领悟,若是你能掌握到关窍,进展也会快些……你自己练习吧,我要去打坐去了。”
说完,他便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冉冉默默看着苏易水高大的背影,通过洁白的衣领,她隐约看到了一条如血管般的黑线出现在师父后颈部。
冉冉知道他手腕上的那根黑线,现在已经蔓延到了脖子处。一旦黑线绕颈,便是完全入魔之时。
灵泉的威力在于破坏,顺应人心里的渴望,肆无忌惮地达成寄生者的愿望,从而激发出人心更大的贪欲。
可是苏易水却反其道而行之,不断压抑自己身体里最大的渴望,自然便引发了灵泉的反噬,一旦这种久未得到满足的欲念爆发,魔性也会成倍激发,后果不堪想象……
冉冉原本希望,自己能帮师父分散注意力,缓解魔性,但最近他都是躲着自己,以前夜里找寻自己去看月观花的雅兴似乎也没有了。
她原本以为他是厌倦了,毕竟带着不相干的人追思过往,总有些隔靴搔痒。
直到后来,她才发现,师父居然每当入夜时刻,都让曾易师叔用玄铁打造的锁链外加金符将自己锁在镇外的山里。
若不是她起夜时,正遇到夜归的曾师叔,而师叔又不太善于说谎,终于与被套问出来,她岂不是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当冉冉跟着师叔一起来到山中时,看着被玄铁锁链锁住,不住用头敲击巨石抵制心头魔性的师父的时候,冉冉再也忍不住眼泪,飞扑了过去。
在她面前一向儒雅如谪仙的师父,私下里竟然忍受着如此的折磨。当她想要靠近的时候,苏易水却不让,只费力地让曾易将她带走。
灵泉寄居越久,魔性便越强烈。它总是千方百计引诱着自己做出一直渴望,却会伤害了冉冉的事情。
所以苏易水只能在夜晚魔性最强的时候,靠着玄铁锁链和金符封闭自己,同时呆在远离冉冉的山里,才会抑制体内的躁动。他并不希望冉冉看到他此时的狼狈。
人的心啊,总是欲壑难填的,他原本以为只要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一步步成长便足够了。可是后来,又是怎么一步步变得贪婪,渴望亲吻她,渴望她的眼睛里满印着自己。
但是现在,光是相拥热吻都不够了,当嗅闻着她身上的淡淡馨香时,他又疯狂地想将她深深烙印在自己的身体里……
不能再贪了,苏易水有些控制不住灵泉不断扩张的欲念,只能在夜晚魔性最强烈的时候,锁住自己。
冉冉想要在山上陪着师父,可是曾易师叔还是执拗的将冉冉拉拽下了山。
“你师父他原本性情就冷,已经被灵泉附身的时候,曾经差点杀了你……他的师父……所以你到了夜里时还是莫要靠近他了,等太阳出来时,他就好了。”
冉冉回首看看山中,隔着层层密林,都能隐约听到师父痛苦呜咽的声音,她小声问道:“师父那时,是如何摆脱了灵泉的纠缠的?”
曾易长叹了一口气:“你跟师父去了京城,应该也知道些前尘往事。他是平亲王的外室子,从小又没有父亲的照顾,母子都过得甚是辛苦。长大之后,他的母亲又受了王府里贵人不公正的待遇,他的心里难免夹杂怨念,再加上他出生的时辰乃是至阴之刻。平亲王听了歹人的邪术挑唆,便要用他来过继灵泉,好保佑自己顺利登基。所以苏易水当初投奔修真门派,都是别有用心的。他当时年纪还小,却心思深沉,步步算计,步步为营……若不是你……我的师父及时发现,他差一点就成了一代魔王……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师父为了剥离他的灵泉,耗尽了元气,又被人设计入了圈套,最后魂飞魄散……”
曾易师叔原本是说苏易水的事情,冉冉正听得全神贯注,没想到他话锋一转,竟然转到了她的身上来:“所以,你要记住,凡事要量力而行,人活一世不易,你也算是有牵挂的,你的父母年事已高,正等你尽孝,万万不可以身涉险,比如入山陪你师父,便是不想着父母,忘了孝道!”
冉冉半张嘴听着,感觉自己若是往山上再迈一步,就要变成十恶不赦,不孝顺父母的恶棍了。
只不过她心里清楚,师父应该也快要控制不住灵泉了,只是不知何时,才能找寻到阴界入口。
这一晚,她虽然没有入山,却在山下等了一夜,当天边露出鱼肚白时,靠在树上的冉冉察觉有人靠近,立刻睁开了眼睛。
原来师父已经下山了,只见他一向清明的眼里带着些疲惫,正将自己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师父,你好些了吗”
苏易水却低头看着她道:“怎么在这里窝了一夜?”
冉冉看着他脖子上似乎又长了一些的黑线,默默叹了口气,不再问师父。只是道:“师父,阴界的入口何时会出现?”
苏易水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再过七日,若是还没有灵泉下落,我便让曾易师叔带你走。”
冉冉又问:“那你呢?”
苏易水垂下眼眸道:“灵泉乃至阴之物,天地不可毁灭,但是我会寻个隐秘的地方,自断经脉,将它引出,再行封印……”
“不可!”冉冉一听急了,一把握住了苏易水的手。
苏易水反握住了她的手,曾经软嫩的手,因为在西山日日练剑,已经在掌心虎口处长出了薄薄的茧子。
就好像二十年前的她一般,每当他生病的时候,那长着茧子的手,便会摸着他的额头。那红衣的女子会笑吟吟地坐在床边,逼着他吃药:“乖啊,易儿喝了这药,我便给你吃海盐龙眼干……”
他似乎总是看她在笑,甚至魂飞魄散的那一刻,她被击飞,在半空中看到他时,还是释然的笑……
在随后的岁月里,他总是在想,她最后的笑是不是自嘲?她可曾想过,若是当初没有收到他这个逆徒,她会不会依旧潇洒红尘,笑看人间,就像酒老仙那般,过得没心没肺,逍遥自在?
冉冉看着师父望着自己,却又一次走神的样子,她忍不住搂住了他的脖子,小声道:“师父,无论何时,我都不会丢下你。”
自从离开了海岛之后,一切渐渐回归正轨,苏易水已经许久没有放纵自己,这般亲昵地与她相处了。
经过一夜的煎熬,这一次的温香软玉,似乎成为最好的慰藉,苏易水慢慢伸出了手,抱住了冉冉。
在晨曦微露的照影下,二人忍不住再次拥吻在了一处……
冉冉被亲吻得有些迷乱的时候,有些模模糊糊地在想,师父在练剑的时候说,他不会一直陪着她,是不是已经做了必死的心思?
想到他也许要孤寂地死在无人的角落,冉冉突然觉得心头一阵剧痛,身子彻底一软,就此晕倒在了苏易水的怀里。
当冉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马行的房间里,煎炉上熬煮着她熟悉的树根水。
丘喜儿正在倒药汁,转头看她醒来的时候,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小姑奶奶,你总算醒了,这是怎么了?旧疾发作了?”
自从投拜西山之后,冉冉已经许久不曾发病了。所以她只摇了摇头,说道:“也许是着凉了,我喝了药应该就没事了。”
丘喜儿长出了一口气,一边给冉冉喝药汁,一边说道:“镇上最近来了不少的流民,镇子里的破庙都挤满了,到处都是要饭的。不过那个沐仙师倒挺有趣,据说通过她那个叫王遂枝的徒弟立起牌子招收徒弟呢。只要无父无母的孤儿,而且容貌也要清俊些的。我们这位西山师祖,还真是品味不改啊!”
冉冉现在也说不好沐仙师是正还是邪。毕竟在师父和师叔口里的她,跟现在的她,割裂得如同两个人。
不过沐仙师开山收徒也是好的,就好像前世那般,多周济些孤儿,也免得他们被饿死的命运。
冉冉起身时,问了问师父在哪,听说他又闭关了,便知他可能心绪不稳,需要独处,便没有打扰。
她睡够了之后,觉得并无大碍,便带着丘喜儿照例去镇上买菜。西山的师徒都吃惯了她做的菜,所以冉冉闲来无事便会亲自买菜来做。
当走在镇西口时,果然看到了那个王遂枝正在挨个询问着几十个小要饭花子,准备挑选些资质甚好的呢。
冉冉闲来无事,便挎着菜篮子在一旁听。
那位沐仙师收徒的标准甚是奇怪,不问出身,不看灵脉,只问这些孩子们的生辰。
待全都详细记录下来后,王遂枝才让自己的随从念着挑选出来的孩子。
冉冉的记性奇好,就算不用纸笔,也默默记下了眼前十几个孩子各自的生辰。
待随从念着名字的时候,她看着一脸喜色跳出来的孩子们,一一对号入座,这才发现,沐仙师似乎对腊月生辰的孩子情有独钟。
腊月乃交春之际,也是俗话说阴气重的月份。难道八字先生给沐仙师算了八字?说这阴气重的徒弟最裨益她吗?
王遂枝一抬头时,发现一旁拿着菜篮子看热闹的小姑娘……竟然是那日迎战九华派掌门的薛冉冉!
他不由得倒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她,却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问道:“敢问薛姑娘在此有何贵干?”
薛冉冉指了指他摆桌子的地方:“这里是卖豆腐干的大娘的摊位,你们给占用了,大娘没法摆摊,我晚上也没法做韭黄炒豆腐干。”
王遂枝以为她来者不善,没想到,得到的竟然是这般接地气的回答。
一旁的随从听了有些来气:“这镇子乃是秦玄酒将军把守,我们征用这处地方,也是得了将军允许的。”
王遂枝却摆手止住了随从的蛮横,朝着一旁缩脖子等待了甚久的大娘抱了抱拳,便让人撤了桌子,将摊位腾让出来。
王遂枝正想转身离开时,却看见薛冉冉已经将那位大娘的豆腐干全都买下来了。
王遂枝笑了笑:“看来薛姑娘真的很爱吃这豆腐干啊!”
冉冉也微微一笑:“此时已经过午,就算大娘摆摊位的话,也不会有太多人来买了,索性我都买下来。怎么样?沐仙师爱吃豆腐干吗?我吃不完这些,可以分给你们一些。”
王遂枝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再然后就是老脸微红。他虽然出身寒苦,可是后来经商有道,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栉风沐雨,街边摆摊赚取几文钱的清苦日子了。
明明是他挑拣那些孤儿甚久,还稍微不留神,占用了那婆子的摊位。而他临走的时候丝毫没有想到补偿……相较之下,他还不如这个西山的小徒弟体恤贫苦之人。
“这个……理应我拿银子,怎么可以叫姑娘您来补偿呢?”
冉冉微微一笑道:“也没有几个钱,还请先生不必跟我客气了,说完,她便让丘喜儿分给了王遂枝半篮子豆腐干。”
虽然西山前任师徒闹分家,但是大家也算敲碎骨头连着筋的同宗,请吃些豆腐干也是应该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师父跟苏易水闹得不愉快,可是薛冉冉这个徒侄儿倒是可爱得很。
王遂枝只能收了那半篮子的豆腐干,然后沉吟一下道:“姑娘你的心底倒是很良善,你往东城走,那里有财气在等着你。”
说完,他便带着人离开了。
冉冉听了他的话,有些半信半疑,不过这里离城东也不远,走一走也无妨。
结果她刚到城东的街市上,便被脚下的石头膈了一下,低头一看,居然是一锭不知谁遗落的碎银子,正好补了豆腐干的钱。
于是晚上大家一起吃饭时,冉冉便随口说了这件事。曾易听了,倒是见怪不怪道:“西山的弟子并非毫无灵性,只是众人开窍的方式有些奇特,不入那些名门之眼。譬如王遂枝,你以为他为何腰缠万贯,富可敌国?全是因为他能洞察财气,算无遗漏。捡财这类事情,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只让你捡了那么点银子,他也真不够大气的。”
曾易似乎对王遂枝的斤斤计较很看不上,说完还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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