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柳絮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
看着眼前的父母，他有一瞬间的愣神，自己的母亲正红着眼眶偷偷抹泪，他的父亲挽着母亲的肩膀，细细的安慰着。
这幅场景是柳絮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见他醒了，柳母连忙问他：
“阿絮，你怎么样了？”
“……”
柳絮一直看着天花板发愣，久久没有回话。
他不知道怎么回复自己的妈妈，说来可笑，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和自己的父母相处，毕竟，除了他犯错的时候，其他时间几乎见不到人。
脑海里突然浮现师於在水中禁闭双眼的面孔，他猛的起身，把柳父柳母吓了一跳
“师於呢？”他呢喃道。
柳父疑惑：“谁是师於？”
“就是那个我救上来的女孩。”
柳絮直愣愣的看着柳父，他刚刚还迷糊的很，现在才想到师於有没有事，要是师於出了点什么事，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可能会愧疚自责一辈子。
尽管师於跳海是出自她本愿，但柳絮还是会因为这个自责很久。
听柳絮这么说，柳父也有点印象，他收到消息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那混账儿子居然见义勇为去救一个跳海的小姑娘了。
柳絮要是知道，怕是要翻个白眼，神特么的见义勇为……他当时脑子来不及想那么多，身体已经做出了行动。
他在跳下去的那一刻，想了很多，他有想过自己可能会死，但他没有后悔，想过父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他默默说了很多很多的对不起。
可如果他不跳，师於死了，他会疯的，至于怎么疯，柳絮心里也有猜想，他大概会怀着无尽的恶意，恨所有人，最后成为一个罪恶满满的恶人。
他对父母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不舍，这些年他习惯了，割舍了，唯一在乎的也只有师於一个人了。
“她也在这个医院，只不过她先跳的海，情况没你好，现在应该还昏迷中，啊……对了，她家里人也来了。”
柳父回想他和妻子急匆匆赶来医院的时候，碰上那小姑娘的家属，一男一女，很年轻，应该是哥哥姐姐辈的，都长的好看，其中一个他见过，是檀家的人。
听到师於没事，柳絮心里那块石头终于放下了。
柳母见自己儿子那么关心一个小姑娘，眼神中尽是打量，看的柳絮有些不自在。
他假装咳嗽一声，然后就要下床，吓的柳父柳母连忙制止他。
“干什么呀！回去躺着！”
“不不不……妈……我去看看人家……”
柳絮态度坚决，柳母拿他没办法，见他脸色也不是很难看，就遂了他的愿。
“那你拿好这个吊瓶，快输完液就找护士。”
“好好好……”柳絮小心翼翼的拿下吊瓶，然后就迫不及待的跑出去了。
“真是的……急什么……”柳母看着柳絮的背影，嘴上虽然说着，但眼神在尽是慈爱。
柳父揽住她的肩膀，小声叹气：
“我们对他多有疏忽，好不容易有个他在乎的人，随他去吧……”
“为了那小姑娘，他学习成绩也提高了不少……初三听到他跟我说他要努力学习，我还以为他是抽什么风把脑子搞坏了，他高一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是为了追姑娘。”
“我听说，那姑娘……”柳母刚说到一半，柳絮噌的一下出现在门口，把她吓了一跳。
“妈，师於病房号多少啊？”
“036。”柳母道。
“唉----”
柳絮应了一声又跑没影了，柳母又继续刚刚的话：
“那姑娘……好像心理方面有点问题，你说咱儿子这么缠着她，会不会让她病情加重啊？”
怪不得柳母这么想，主要还是柳絮平时就大魔王一个，柳絮从小到大，他们从班主任那里听到最多的就是柳絮打架逃课。
柳母是生怕自家儿子祸害人家家里的小姑娘，那姑娘她也是见了的，水灵灵的，瘦弱的看起来让人心疼，出这么大的事，也只有哥哥姐姐在身边。
说来也是惭愧，她也没能尽到父母的职责，对于儿子，她少了陪伴，她也知道儿子对他们失望。
可有些事情复杂，她一言半语说不清楚。
“不会的，阿絮再混，也是分得清的。”
柳父又想到，前两年他拿藤条打柳絮的时候，那小子第一次没有和他呛嘴，默默的承受着一切。
在他打完他之后，他还小声的问他：‘爸，如果不小心伤害到重要的人，那该怎么办？’
‘那就和她道歉，想方设法对她好，弥补过错。’
‘可她记仇……’
柳絮那时的声音很弱很弱，充满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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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师於病房外。
柳絮拿着吊瓶，小心翼翼的从门缝处眯眼窥探着里面的场景。
看的不是很清晰，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
他只能依稀看到一个身穿病服的人半坐在床上，背对着门口，黑色头发散在肩后。
想来那就是师於了，柳絮想看到更清楚，不停的调整位置……
似乎没有注意到门把手微微扭动……
门突然被打开，柳絮一个踉跄，差点没把吊瓶摔出去，空气一瞬间尴尬起来，他连忙调整好姿态，傻愣愣的站着。
眼神偷偷瞥了一眼师於，却发现她始终没有回头，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说不上来，窒息……无穷无尽的窒息。
檀昭韩看着面前的少年，眉头轻皱。
“你是救人的那个少年？”声音清冷，打断了柳絮的思绪。
柳絮这次正视身旁的男人，高了他一点点，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男性的魅力，面对他那常年累积的威压，柳絮没有一丝惧意，毫不畏惧的对上他的目光。
“对，就是我！”
“来这里干什么？”檀昭韩问。
“我……我来看看师於……”说道师於的时候，柳絮还是不禁有些卡顿。
柳絮又看向床上的人，那人也好像感受到视线一样，微微扭头对上他的目光。
两个人都沉默了，明明都没有说话，却好像有千言万语一样，说不尽，也道不完。
师於知道柳絮在，但她没敢看他，没有勇气面对他。
她听到柳絮说是来看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扭头了。
她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脆弱，强撑着所有的崩溃，却笑的好看。
柳絮觉得，她扭头看他，所有的一切都值了。
但他不喜欢她的笑，因为那不是出自她的本心，是她在强撑，他不喜欢。
“看完了，回去吧。”檀昭韩又一次打断柳絮。
“之后我们会带她离开这里。”
柳絮愣住了，问：
“去哪？”
“和你无关。”一句话堵住了他想说的所有话。
柳絮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没用。
他有些沮丧，失魂落魄的走出了病房。
他想，师於离开也好，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也……大概会忘了他。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师於微微抓紧被单，眼睛渐渐湿润，一滴眼泪划过脸颊，砸在被单上。
“不去告个别吗？”师安月见她这样，就知道她也是舍不得的。
“不了。”
师於缓缓说出这两个字。
她想，忘了吧，都忘了吧，他们两个人都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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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柳絮上课没精打采的，他看着那个空空如也的座位，心里感到空空荡荡。
今天，是师於离开的日子。
柳絮一直逼迫自己不去想，不去想师於。
他知道师於病了，她总是想放弃活下去的机会，或许对她来说，离开真的是能救她的唯一办法了。
下课铃声响起，柳絮起身走出教室。
他遇到了倪意樱。
倪意樱又剪了短发，师於说，想看她留长发的样子，但倪意樱不肯。
该死，看什么都能想到师於……
完了，师於在他心里扎根了，越来越深，在他心里开满了属于关于她‘花’。
“师於要转学了？”倪意樱抿了抿唇，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突然发展成这样，师於为什么会想不开跳海，事情太乱，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没睡好了。
“嗯……对……然后呢？”柳絮有些烦躁，不断的敷衍着她。
“你这什么语气？师於要走了啊！你难道没有不舍得她吗？”
“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啊？为什么不回来和我们告个别……”倪意樱的声音越来越小。
柳絮的语气让她有些不爽，却没发现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如同天空一样，越来越黑。
“柳絮你……”话没说完，柳絮就怒喊打断了她，吓的倪意樱微微张开嘴，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愤怒的柳絮，额头青筋暴起，就差没打她了。
“师於离开，我他妈不难过吗？你以为我很好受？”
“靠！”柳絮怒喊一声骂道，他生气的踢了一脚身边的灭火器箱，几天来憋的火都撒了出来。
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接近崩溃的喊道：
“我不舍得？最舍不得的人就是老子！！”
“告别？你还指望她告别？为什么好好的你要叫王年姿？！靠！！倪意樱！你有没有把师於当做过你的好朋友？他妈的！王年姿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吗？”
柳絮的一番话把倪意樱骂的摸不着头脑，她也生气了，也喊道：
“什么我不把师於当朋友？师於当然是我的好朋友啊！王年姿喜欢你，我作为她的朋友，助个攻怎么了？！”
倪意樱是真的把师於当好朋友，可是她的好朋友不止师於一个人。
“助攻！助屁攻！她这么久不联系你，偏偏在师於和你那么要好的时候联系你，你猜她安的什么心？师於被你们甩着身后，你知道她会多难受吗？啊？好朋友？”
“我……”倪意樱也没想到这些，她心大惯了，从来不会在意这些。
柳絮这么说，她一时间哑口无言，只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力。
柳絮可不管她怎么想，脑子一热，直接跑下楼梯去。
他刚刚也是怒了，压不住脾气，师於不在，他脾气越来越坏了。
就在这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想见师於。
到了一楼，他疯了一样的跑向外面。
“哎！同学，你这个时候出去干什么？快下雨了！”刚要上楼梯的一个学生，看见他这么火急火燎的往外跑，连忙喊道。
望着他越跑越远的背影，那同学摇摇头。
“这是赶着干什么呢……等会下大暴雨啊！”
柳絮越跑越快，最后翻墙出了学校。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的，就这样一路狂奔，跑到了师於曾经住的房子那，正巧遇上站在小区门口的她。
她还没走，车还在一旁。
此时天空已经开始下小雨了，师於撑着伞，戴着黑框眼镜，随意一撇，就看见了不远处有些狼狈的柳絮。
“小小姐，您姐姐已经在师家等着您了，这天已经下雨了，天气预报说有大暴雨，还是赶快上车走吧。”
司机望了望窗外，见师於迟迟不动，不禁开口。
师於看着柳絮，低下眸，最终轻声叹气。
“抱歉，等一下我，我和人说句话。”
说完也不管司机回复什么，她径直走向柳絮。
柳絮一直没敢上前，怕打扰到师於，见师於走向自己，他的心怦怦乱跳。
他心里默默数着，一步……两步……二十八步……师於最终停在自己面前。
“我要走了。”
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声音轻轻的，却如巨石一般疯狂的砸向柳絮。
柳絮抿了抿唇，重重的点了点头，额前头发被雨点淋湿，更显狼狈，点头时像只听话的大狗狗一样，看的师於心一软。
她把伞递给了柳絮，轻声道：
“不和我说些什么吗？”
“你还会回来吗？”柳絮问。
“大概不会了……”师於回答。
柳絮垂眸，空闲的那只手紧握，他想起来什么，摸向口袋，随后拿出一个小礼盒。
“那好吧……不回来了的话……就提前把十八岁生日礼物给你吧。”他语气很轻，拼命的压制着那呼之欲出的哭声
师於接过礼盒，没打开，两人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终是师於打破了沉默，她说，“走了，勿念。”
然后她转身小跑上了车，柳絮撑着伞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眶一热。
“勿念……勿念……”他呢喃道，“怎么可能不念。”
车子发动，一直站着原地的柳絮突然一动，他把伞丢在一旁，不知道怎么的就去追那辆车。
雨越下越大，几乎要吞噬这个城市一样，一个少年一路狂奔，然而，他始终追不上已经离开的人。
柳絮分不清，究竟是雨还是泪模糊了他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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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於没回头看，她静静的看着窗外，车窗上都是雨点，看不清外面的景物。
耳机里放着那首《关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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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的位置
谱出一首诗
时间在消逝
我们的故事开始
这是第一次
让我见识爱情
可以慷慨又自私
你是我的关键词
你藏在歌词
代表的意思
是专有的名词
……
落叶的位置
谱出一首诗
我们的故事
才正要开始
这是第一次
爱一个人爱得
如此慷慨又自私
你是我的关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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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关于我的青春，你是关键词。
师於摘下眼镜，抹去眼角的泪，随后注销掉了所有联系方式。
最后，她打开那个小礼盒，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小发卡，一眼就可以看出那刻的是白山茶，发卡整体是墨绿色的且带着珠光，唯有那朵白山茶是白色的，精致小巧，阐述着打造它的主人的心意。
师於轻抚白山茶发卡，这是柳絮给她的十八岁礼物。
“谢谢，这是我十八岁最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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