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暮春之时，上午太阳被云遮住一半，风中带着些许的寒意吹在脸上和刚刚从水中拿出的手上。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身上的衣服虽然带着层层叠叠的补丁，倒也算得上是整洁，额头上淌着一路跑过来流的汗。

        “阿姊，这是村里阿婶让我拿回来说是上次那几件衣服应该给你的。”阿弟一边说着，一边把在怀里护着的袋子递给了我。

        我接过阿弟手里的麻布袋子，用衣袖给他擦着汗，觉得袋子的重量有些不对。

        “上次给阿婶洗的衣服换的粟米应该比这个要少，你怎么拿回来这么多？”

        “阿婶说多的就当下次洗衣服提前给咱们的了。”阿弟脆生生的回应到。

        我转身回到摇摇欲坠的破房中，拿出缺了一个口的瓦罐，罐中的粟米也已见底，把袋中的粟米向里倒去，估摸着差不多了，停了下来，把袋子里剩下的粟米又送到了阿弟手中，嘱咐到“你去把这些还给阿婶，说谢谢她，但是剩下的还是等到下次给她送衣服时候再收吧。”

        阿弟不情愿的接了过去，噘起了嘴，小声争辩到“可是阿姊，我们已经好多顿都没有吃饱了，下次阿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来衣服，我们把这些都留下好不好。”

        我皱了皱眉，拉过阿弟的手“阿姊一直都是怎么和你说的？前两年我们两个走了好多地方，他们都不想让我们留下，是到了这里之后，大家不仅让我们留下，还给了我们一个住的地方，还时不时送来衣服让我们能够帮忙，能够换取一些吃的果腹。你说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再多拿他们的东西了？”

        阿弟点点头，乖巧的说到“阿姊我知道了，以后阿叔阿婶多给我，我也不会要了。”

        “真乖”我摸了摸阿弟的头“快给阿婶送回去吧，晚上阿姊给你煮野菜粥，肯定能让你吃饱。”

        看着阿弟蹦蹦跳跳离开的身影，我继续摘着今天上午挖来的野菜，日子一天天暖和起来，山脚的野菜正是嫩的时候，用来煮粥最合适不过。

        过了半晌，阿弟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看着他手里和走时无二的袋子，我脸沉了下来，还没待我开口，阿弟急急的说到“阿姊你别生气，不是我没送，是阿婶不在家，隔壁的阿嬷说是村里来了个神仙一样的教书先生，要在村里开私塾，阿婶带着阿虎去报名了。”

        “那你把粮食放好，明天再给阿婶送过去吧。”我低下头，假装看不懂阿弟眼中的那丝羡慕。

        “好。”阿弟什么也没说，去了屋里，熟练的把粮食吊在了棚顶。

        我假装继续摘着手里的野菜，心里却五味杂陈，我宁愿阿弟和我争辩两句，也好过他埋在心底。阿弟一言不发的出来之后又去水缸里舀水准备淘洗粟米。

        沉默了半晌，我放下了手里的野菜，还是开口到“你想去私塾继续读书么？”

        阿弟明显的沉默了一会，还是懂事说到“阿姊，我不想念书，我想快点长大，就能去开地种粮食，阿姊就不用冬天也给人洗衣服，手冻的通红了。”

        我想起冬天时候阿弟心疼我宁可自己不盖破被，半夜悄悄的都放到了我身上，家中变故之时他不过五岁，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和我被送了出来，一路上只会给我擦着眼泪说‘阿姊不哭。’虽然八岁了，却比村里七岁的孩子还要瘦的多。

        想到此处，我下定了决心，把刚摘好的野菜放进了篮子里。拉起阿弟，向村头走去。“阿姊带你去试试，万一先生能收下你呢。”

        路上树木都抽了新枝，遮日的白云也消失无影，我无意欣赏这卉木萋萋的美景，只拽着阿弟赶路。阿弟时不时的挣扎着“阿姊我们回去吧，我不想读书了”。

        ‘笃笃’我定了定心神，轻敲着木门。

        随着一声轻轻的‘吱’门后的人出现在我的眼前。

        开门男子面似冠玉，眉如墨染，一身素衣胜雪，迎春风而立，温润却不羸弱，翩翩不若凡人。此时恰为正午，天上的太阳在他身旁也黯淡了下来。一眼望去，便让人生出安定信服之感。我低着头攥着手里的野菜，脸上发烫，他也没有开口催促，我硬着头皮开口“先生能不能收下我阿弟，我，我们两个付不起学费，但是，我可以每天都来为您浣衣。”我忐忑不安的等着他回答。

        先生没有说话，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缺能感受着他的目光在打量着我，阿弟走到了我跟前，“阿姊，我们走吧”我甩开了阿弟的手，倔强的不肯离开。

        “先生若是不肯，我便领着阿弟日日来请求，直到先生答应为止”

        “阿姊，这样，这样不合礼法”阿弟似是被我的无赖的话吓到了，结结巴巴的来劝我。“我们回去吧”。

        先生突然开口，问向阿弟“何为礼法？”

        阿弟站直了身体，正色回答“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

        礼，不妄说人，不辞费。

        礼，不逾节，不侵侮，不好狎。

        修身践言，谓之善行。

        行修言道，礼之质也。”

        先生神色未变，但眼里透出一丝欣赏。我连忙说到“若是先生能收下阿弟，小女子愿此生都为先生浣衣”

        先生哑然失笑，“此生到不必，我若收他也不是为此。只是…”先生似有犹豫。

        “只是什么？”

        你会做菜么？”说完之后，先生似是不好意思一般，红了指尖。

        还没等我开口，阿弟抢先说到“我阿姊做菜可好吃了！”

        先生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传来“那你也留下每天给我们做饭，我便收下你阿弟。正好院内也有多余的屋子，你们姐弟可以住。”

        “多谢先生”。我怕先生反悔般，带着阿弟匆匆向我们的破屋赶回去。

        “阿姊，先生真的答应收下我们了么？”路上阿弟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向我反复确认，我也觉得是在梦里一般，我狠狠的点头，为了回应阿弟，更像是为了回应自己。

        “阿姊先生是说以后我们可以不住在这里，而去住先生的那个大房子了么？”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阿弟去把薄薄的被褥卷了起来，又来来回回的看着院内的东西，似乎在挑什么值得带过去。

        看着阿弟一脸兴奋恨不得把整个屋子都搬过去的样子，我说到“我们不要带太多东西过去打扰先生了，先生的家离我们的屋子也不远，缺什么可以随时回来取。”

        阿弟点了点头，询问到“那我们的粮食要放起来么？可不能让老鼠吃了。”

        我思索了一下“我们把这些粮食都拿过去，今天晚上都煮了，就当行你的拜师礼了。”

        到了傍晚，我在厨房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弄好之后唤来阿弟，“去收拾桌子，换上衣服，去先生的屋叫先生吃饭。”

        先生到了桌前，桌上是我费尽心思用野菜，粮食，和下午去求人帮忙捉的一条鱼的饭菜，桌旁是穿着有些不合身衣服的阿弟。我看着紧张到哆嗦的阿弟，对他点点头，阿弟连忙把手里称不上茶的，只是加了点干野菜的开水端了上去，“先生，请喝茶。”

        先生似是有些惊讶，但还是嘴角含笑，接下了阿弟奉的茶。阿弟连忙后退了几步，行跪拜之礼。

        阿翁，阿媪，女儿给阿弟找了一个很好的先生，你们放心吧，我攥紧双手，在心里默默的说着。

        先生从桌前起身走到了还在地上跪着的阿弟的身边，扶起了他“既受了你的礼，我自然会尽心的教导你，你不必忧心。”说最后一句时，先生是抬起了头，像是对着我说的，我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只一句就被先生揭露了出来，我能感受到脸在发烫，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又识趣的闭上了嘴。

        “先生，我们只有三个人，为什么要摆四副碗筷呢？”阿弟一边扒着饭，一边问出了我也想知道的事。多出的那个碗里的饭菜是先生让我盛好，放在我对向的位置，我当时就想问，但是想着先生要做的事总有他的道理，来的第一天我还是不要多事，就忍住了。

        “一会还有人来的。”先生的吃相很斯文，纵然饭菜难以下咽。听了阿弟的疑问，咽下了嘴里的饭，放下了碗筷，才缓缓说到。“食不言，寝不语，下次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话，也不要在嘴里有东西的时候说话。”

        “是，先生。”阿弟咽下了饭，点头应到。

        在我抬头夹菜间，突然发觉对向的座位上出现了一个一袭夜行衣的男子，我想大叫，但是想起先生刚刚的话，在桌下狠狠的掐了一下大腿，把声音咽了回去。

        他来的悄无声息，走的也神鬼不觉。似乎我低头再抬头了两三次，他就又消失了，如果不是桌上的碗确实空了，我还以为刚刚的那个人是幻影。

        “先生。”在我收拾完之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刚刚餐桌上，是”我犹豫了一下，后面的是人还是鬼怪终究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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