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周函知刚穿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世界的自己居然和他的经历在某种程度上有一点点重合，比如说手机中留存的这张特种作业证。
他前两年拍了个纪实文艺片，演的就是个穷困潦倒的塔吊司机。
当时为了安全和真实，导演把他扔到培训班封闭培训了一周，笔试上机演练都考过了居然真的给他拿到了这个证。
所以他那个角色演的确实不错，还拿了个奖项的最佳男配。
周函知也没想到，就这么段经历也能放在今天有所用处。
“下面有二维码，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扫码查询。”
周函知得意洋洋的将手机上的照片在卓江寒面前晃晃，“我前段时间拍剧的时候特意去培训考出来的，怎么样，你们都没有吧？”
？？？
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技能吗？
卓江寒蹙眉看他，表情复杂难言，“如果这件事从头到尾和你没关系，那你不准上去，现在就给我飞泰国。李助理，给他订从这里出发的机票。”
“正因为和我没关系，所以我才要证明给你看。让我上去吧。”周函知反手握了握卓江寒的手指，同他五指交叉。
卓江寒还想再说什么，几个警察走到他们身边，了解到周函知接受过专业培训后，也同意周函知上去试试。
卓江寒极度不爽，他空有满身武力却抵不过周函知莫名其妙弄来的塔吊司机操作工的小卡片证书？
“再去买十个救生气垫，把下面都铺满，给周函知带上耳机，还有安全带，要最结实的那种，不行，他还是别去了，我觉得他不行。”卓江寒对着警察和手底下的人暴躁的踱着步子，一边走一边吩咐，“要不告诉那老头，我给他一千万，让他赶紧滚下来。他如果不下来，那我上去和他谈。”
一个和他挺熟的人拍拍他，“卓总，冷静点，周先生接受过专业训练，我们的应急专家也在对周先生培训，而且救生措施已经非常到位了，周先生状态很好，不会有问题的。”
“……他接受过什么狗屁专业训练，骑个马能摔断腿，打个架还留下那么长道疤，动不动就感冒生病，就他那状态，就适合……”卓江寒口不择言，想说周函知就适合放在温室里养着，关在笼子里伺候着，但他一转头对上不远处正在套安全带的周函知，话不由自主的被他吞下去。
周函知站在阳光下，像一杆雨后的竹子，身形挺直俊秀，动作干脆果断，走向塔吊的背影如此利落，仿佛对身后的世界毫无留恋。
卓江寒心中被无形的手揪紧，他推开挡在前面的消防员、所谓的专家，冲到周函知身边，一把拽住他的手。
“不要去。”
周函知疑惑的看着冲上来的卓江寒，又看看卓江寒紧攒着他的手，嘴角弯起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等我回来，我有礼物送给你。”
他从卓江寒手中挣开，带着白色劳保手套开始爬塔吊，梯子是垂直悬挂的，人不能往下看。
卓江寒一直注视着周函知，发现他爬上第三节时，低头回望一眼。即便看不清目光的落点，但卓江寒就是知道周函知是在看自己。
这大概比他自己爬塔吊还要惊心动魄，卓江寒捏了一手心汗，掌心被掐的通红，心脏跳得快要蹦出胸腔。
快到顶部的第五节时，周函知大概是爬累了，他停下休息了半分钟，再往上爬的时候脚底一打滑，周函知一脚踏空两阶梯子，好在他及时抓住梯子又被安全带挂住。
周围发出一片倒吸气声。
直到周函知向下打个ok的手势，继续前进，卓江寒屏住的那口气才呼出来。
他后悔了，他不该让周函知上去的。
周函知每一脚踩的不是梯子，而是踩着他的心尖，把他的心踩成一池将融的冰，随时会碎裂，崩溃。
卓江寒一眨不眨的盯着周函知爬上顶层，绕过司机控制室，走上塔吊臂。
幸好，闹自杀的老头就坐在吊臂和司机室链接的位置，没有往更远的位置挪动。
老头见周函知爬上来，拍拍屁股下的钢臂，沙哑的声音中渗出苍老颓废的意味，“坐。”
周函知小心翼翼坐过去，双脚荡在空中，身处高空，有种随时会坠落、随时可以翱翔的自由感觉，隐秘的诱惑着人跳下去。
视线扫过下面仰望的人群，周函知在卓江寒模糊的脸上停留一秒，才压下那种想要自由落体的渴望。
他从口袋中摸出盒牛奶递给老人，“大叔，吃点东西吧，他们说你两天没吃东西了。”
老人从他上来就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你也就是和他的身量有点像，近看的话，长得一点都不像。”
“像谁呀？您觉得我和谁身量像？”周函知隐约猜到为什么老人会把他叫上来了，他指指自己，“您儿子吗？”
老人捏着牛奶盒，没有要喝的意思，“嗯，我老远看着你走进来，就觉得你们很像，不过我也老长时间没见他了，可能眼花认错了。把你叫上来对不住，你下去吧。”
“……”周函知叹口气，把牛奶盒从老人手中拿回来，打开插上吸管再塞回去，“我这刚爬上来，手脚还软着的，你这就让我下去，我怕我得摔下去。要不您和我说说您儿子的事？”
老人看他一眼，见周函知表情诚恳，拿起牛奶喝了口，才缓缓说：“他啊……我都五年没见他了……”
老人皮肤黝黑，皱纹层叠，语气低落，声音嘶哑，带着说不尽的悲凉给周函知讲了个故事，故事内容和出租车司机讲的大同小异。
他的儿子从事塔吊操作，从塔吊上摔下来，却被工地上污蔑为不遵守安全操作规程，拒不赔偿。
“我不信，我儿子从小听话，他每次回来我都嘱咐他小心，注意安全，他不可能不遵守安全操作的，我不信……”老人说完故事，不断重复这句话。
仿佛是一种支撑他还活着，没有跳下去的信念和理由。
周函知默默听完，半晌才自语似的说，“我如果是您儿子，我会很高兴的，至少自己的父亲一直相信自己。”
老人听见他的话，一把抓住周函知的手腕，情绪有些激动，“你也相信不是我儿子的错，他肯定是最遵守规定的，对不对？”
“对。大爷，不瞒你说，我其实是个演员，虽然接触的不多，但之前我演过塔吊司机的角色，了解过这个职业，也考过这个资格证，每个塔吊司机都很严谨认真的，这种高危作业，如果不遵守规定不但是对自己不负责，也是对家人不负责，更是对周围人的不负责。所以我信你，也信你儿子，一定不是他的错。”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有信我的了！”老人眼中泛起泪花，嘴唇哆嗦。
周函知意识到这是劝人下去的好时机，“大爷，要不咱们先下去吧，下去我们再说？”
“不！这帮人不给我儿子道歉，我就绝不下去！”本来态度缓和的大爷听到下去立马又强硬起来。
周函知一头雾水，“这和他们什么关系？您儿子也不是在这个工地出的事啊？”
大爷指着远处大门上的标识怒道：“就是他们，我认得那个标志，就是这家公司，徐氏建筑，我儿子给他们干活的时候才出的事，就算工地换了，这家公司也没换。而且，他们说，当时污蔑我儿子死因的那个项目经理就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周函知望向大门，徐氏建筑的白色标志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色彩。
卓江寒的这个地产项目采用的是epc总承包模式，卓氏集团是建设单位，徐氏作为受委托的设计采购施工总承包来运作整个项目。
项目经理和管理全部是徐氏的人。
卓氏因为是首次进军地产领域对这个行业根本摸不透，纵然卓江寒一直很谨慎很认真的想要触及这个领域深层，但是徐家在地产界摸爬滚打多年，实力深厚根系错综复杂，要是随便弄点事故阻挠整个项目进度，那实在是太容易了。
周函知在人群中捕捉到卓江寒的眼神。
自从卓江寒一直拖着和徐家的婚约不表态，这个工地的进度从那个时候开始拖延，各种事故层出不穷。
前几天他自己被徐老爷子抓起来之后，卓江寒虽然正式取消了和徐家的合作，但一个项目的承包方哪里是能说换就换的，刚才他进来还看见顶着“徐氏建筑”安全帽的管理人员进进出出。
是徐家，见无法用婚约绑定卓氏，就故意整出这一茬用以报复卓江寒取消合作。
“大爷，是谁告诉你的，您儿子所在的项目经理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周函知按了按入耳式耳机，根据耳机中的提示问道。
老人看向周函知，似乎是在判断周函知是否可信，最终他叹口气说：“我让你上来，你就敢自己上来，我挺佩服你的。我都告诉你吧。就是这个项目上的人，也是徐氏建筑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职位，但他应该挺高级的，他前段时间跑来找我，说是当初污蔑我儿子死因的项目经理调来这个项目了，他替我儿子喊冤，说是让我来示威，爬塔吊也是那个人的主意，说这样做就能拖延项目，为我儿子的死正名。”
周函知明白了，徐氏这家企业，从上到下都又黑又烂，为达目的什么违法手段无耻方法都敢用。
“大爷，这个工地已经和徐氏建筑没关系了，这家公司已经被换了。”周函知握住老人的手，指着大门信誓旦旦的说，“等你下去，我们就去拆了那块徐氏建筑的牌子。”
“真的？”
“嗯，大爷，这个徐氏建筑确实没什么职业道德，行业良心，这个项目的大老板已经把徐氏赶走了，你信我的，我们先下去，然后再谈你房子赔偿的事好不好？”周涵知见老人态度松动，连劝几句，终于换得老人的点头。
“我不是为了赔偿，我就是气不过，这么家黑心企业，为什么都要用它。既然他已经不在这个项目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计较的。我跟你下去。”
周函知把自己带上来的另一条安全带系在老人身上，带着他一阶一阶往下爬。
老人因为精神疲惫身体又差，下来的时候险象环生，好几次从梯子上脱手，要不是有安全带和周函知托着他，早就摔下去。
好在下了三节塔吊他们就被消防云梯接住。
周函知落地的瞬间，他本能地寻找卓江寒的位置，看见卓江寒向他伸出来的手正要握上去时，一阵相机曝光的声音引起周函知的警觉。
当地的电视台派了记者采访录像。
记者就在他旁边等待采访他，摄像机在对面。
周函知迅速收回手，压下上翘的嘴角，无视卓江寒焦躁急切的神情，果断转身对记者点头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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