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周函知醉到下午才醒，一瓶红酒代替了三顿饭，胃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是在沙发中喝的酒，醒来还是在沙发，酒瓶就躺在地上，沙发下的纯白羊毛地垫染红了一片。

        卓江寒没有回来。

        周函知摁着嗡嗡作响的头去找手机。

        按理照过往的酒量一瓶红酒还不至于放倒他，但这半年被卓江寒约束的太严，每次都只有一杯的量，况且这次喝的还是闷酒。

        难怪醒来头昏脑涨，眼晕恶心。

        好不容易从沙发缝里翻出手机，周函知看见一溜的未接电话，卓江寒倒是中午给他打了两通。

        还有姚姚打过五六遍电话，见他不接又发的信息，说是明天晚上有个《盛家风云》的粉丝见面会，剧组全班人马都要到。

        还有个意料之外的电话——胡葭。

        周函知瞬间想到明天晚上的宣传，胡葭大概也要去。

        他没再管胡葭那通电话，有什么话明天见面再说也是一样。

        周函知扔下手机，摇摇晃晃的走进卫生间冲澡，没冲三五分钟浴室里的高温蒸汽就蒸的他越发头晕。

        大约是低血糖，再洗下去他就要晕在浴室。

        啧，要是被救护车抬进医院他可就又要上热搜了。

        周函知衣服都没穿，就扶着墙壁拉开卫生间的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他眼前忽然变成黑白马赛克，身体往前栽。

        “周函知！你在干——”

        包含怒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跌在突然出现的人身上。

        “函知！醒醒，怎么了？我带你去医院！”

        周函知意识模糊，在抓着他的手上轻轻点两下，“没事，休息会……低血糖。”

        他身上湿漉漉的，就被用带着体温的昂贵西装裹起来，又被抱起送到床上。

        在床上躺了好一会，才找回意识，周函知睁开眼，黑白扭曲的视野渐渐复原，被卓江寒凝视他的视线所捕获。

        卓江寒两道剑眉蹙成山峰，一动不动的伏在床边观察他，他们双手还五指交握，情深意浓。

        周函知挣动两下，把手抽回放进被子中，“你回来了。”

        卓江寒阴沉着脸，“我要是不回来，你是打算饿死、晕死还是醉死？”

        周函知勉强嘴角扯出个弧度，“没有，就是喝一点酒而已。”

        “一点？你管一瓶叫一点？厨房说送上来的早饭午饭都没吃，你是觉得我不在就可以肆意任性？”

        “真不是，我就是……想减肥，明天晚上有个活动，吃太多会影响形象。”周函知笑着解释。

        卓江寒还想斥责，但看见周函知的笑，脑海中不自觉蹦出另一个人的脸。

        太像了。

        卓江寒盯着周函知，“为什么喝酒？因为我昨天没回来？”

        周函知嘴唇一动，果断否认，“不是，朋友送了瓶好酒，我特别想尝尝，哪知道它酒劲那么大。那一瓶酒六万，你信吗？”

        卓江寒没有回应那瓶六万的酒，他不动声色的问：“你昨天让我早点回来干什么？”

        “啊？没什么，看你最近加班挺累的，就让你早点回。不然你以为呢？”周函知从被子里挣扎坐起，目光平静与他对望。

        卓江寒敛起眼眸，似乎在衡量周函知的话有几分真实。

        周函知是撒谎惯犯。

        不想说的话他会用谎言瞒骗或者真假掺半的转移注意力。

        “怎么不问我去哪里？”

        “不是谈事情？你不是给我发过信息？是有什么急事吗，一晚上没回来。”

        “嗯，和朋友谈下合作，准备投资个酒庄。”卓江寒主动解释。

        “酒庄？你怎么想要——”

        “周函知。”

        卓江寒突然打断周函知，一字一顿的唤他名字，“别骗我，我想相信你，如果你对我说谎，我会很生气。”

        周函知静静和卓江寒对视，他忽而无声的扯扯嘴角，“信任是彼此的。”

        “你可以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对我有信心，也对你自己有点信心，好吗？”

        卓江寒的声音不大，但充满诱惑，似乎在许诺一个幸福的誓言。

        然而人类早用几千年的智慧验证过，建立在隐瞒和欺骗上的誓言，注定是个悲剧。

        啊，并不是很想做这个悲剧主角。

        周函知顺从点头，“好。”

        “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你躺着不准动。”

        卓江寒离开卧室，打电话叫楼下厨房做点养胃的东西送上来，他又点点早前分装好的胃药，早晨和中午的都没有吃。

        他拿着药返回卧室，周函知随便套上黑衬衣在打游戏，卓江寒一把抽走周函知的手机，“差点晕倒还玩游戏？吃药，吃完药给你糖。”

        周函知觉得这药实在没必要，他都要玩完了，多吃一顿少吃一顿并不影响剧情，但瞅着卓江寒压抑怒气的眼神，周函知接过药和水，干脆的吞下去。“对了，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如果，我是说如果，之后我出什么大新闻，你能不能帮我处理一下媒体，我不想上新闻。”

        “什么类型的新闻？”

        “唔，失踪？绑架？意外身故？我就举个例子，这些都有可能嘛，你知道我现在好歹也带点流量，出趟远门都被盯着报道。”

        卓江寒接过水杯的手晃了下，一滴水洒在周函知的黑衬衣上，“你要去哪？”

        “公司在接洽一部外国电影，大制作，我挺想去，就肯定有各种意外风险嘛，就未雨绸缪做个准备罢了。”

        卓江寒直视他，“有风险就不要去。你想拍国际影片我给你找导演，把人拉到国内拍。”

        周函知无奈叹气，“我就随便说说，能不能谈下来还不确定。谢谢你。”

        “谢谢？这种时候不应该说爱我吗？”卓江寒俯身帮周函知扣好黑衬衣的扣子，这衣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码数偏大，明显不是周函知本人的。

        他的手染着水杯的热度，擦过周函知胸口。

        点燃胸口快要熄灭的火。

        周函知握住卓江寒的手，贴近他耳边，小声说，“我是个很小心的人，不会轻易爱上谁。可爱了就是爱了，我不会否认，但我的爱和你的爱是相等同的，你爱我一分，我也只会给你一分的爱，你如果愿意爱我十分，我也会回应你十分。”

        卓江寒将他按进怀里，手指轻柔梳理周函知的发丝，“这很公平。”

        公平，如果爱算是一种商品，可以衡量价值，两个人都拿出自己的爱放在天平上称重或用卡尺测量，维持彼此对等，那才称得上公平。

        可是谁分得清这爱意到底有几分？也许是沙漠中一颗快要干死的仙人掌，明明地面上只短短一截，地下却绵延深扎，拔不出割不尽；也或许是颗漂亮的多肉，看着饱满圆润爱意盎然，泥土之下根须短浅一扯就断。

        他也希望他的爱可以像多肉，养错了就□□扔掉，千万不要像沙漠仙人掌，因为一点点水分就执着的等待。

        《盛家风云》的粉丝见面会很是热闹，剧组现在有两个爆点，一是退圈的胡葭会来参加，二是最近频繁火出圈的周函知。

        周函知有意避开胡葭，临到开场才赶到，结果到了发现男一男二的座位竟还是挨着。

        胡葭还是一贯的俊美惹眼，他漫不经心的转着手腕上的装饰品，一副巨星派头。周函知走到他面前时，胡葭忽然撩起眼皮，用一种观察甚至是审视的目光在周函知脸上停驻很久。

        直到周函知坐下，他才偏过头，状似无意的问周函知，“昨天给你打电话怎么不回我？”

        周函知目不斜视：“有事？”

        “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家酒吧，你猜我看见谁了？”

        周函知默默不语。

        他怎么知道胡葭看见谁了。

        “卓江寒。”胡葭往他身边又靠靠，肩膀挨到一起，他侧头对着面无表情的周函知说，“还有一个和你长得很像很像的男人。”

        周函知僵住，对胡葭的靠近都没有做出反应。

        “要不是我喜欢你一眼就能认出你，差点以为那个人是你，你知道卓江寒在外面还有别的人？”

        “梁钦——就是你在酒店碰见和我一起的那个——如果说他和你有一分相似，只是眼角的痣和身形像；那和卓江寒在一起的男人就有八分像你，从五官到气质，你们简直就像双胞胎。”

        周函知眼神冰凉，缓缓扭头和胡葭对视，“你看错了。”

        胡葭挑眉，嘴角扬起个极其有趣的笑，“我看错了？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卓江寒是把你当那个男人的替身？”

        胡葭的思路向来让周函知招架不住，即疯狂又极端，他甚至可以一秒猜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周函知连否认都来不及，粉丝见面会已经开始了。

        主要演员全被请到台上一一发言。

        周函知跟在胡葭身后，步履不稳笑容难看，甚至不小心踩到女二号的礼裙。

        发言环节本来准备了一段话，他想借这个机会铺垫一下可能会消失去做别的事情。可等轮到他的时候，那些话在嘴边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只呐呐的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这样不走心的话是连主持人都无法打圆场的尴尬，何况底下他的粉丝并不比胡葭少。

        就在主持人一顿尬聊后，胡葭突然接过话筒，在众目睽睽之下揽住不在状况的周函知肩膀，“函知哥刚刚还在台下和我说他好久没见我，没见大家挺感慨的。毕竟拍完这部片子他摔断腿，我退圈，今天能相聚，我和函知哥都特别激动，不过我们一激动表现不同，我是特别能说，该说的不该说的就统统都说了，函知哥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是吗，哥？”

        周函知收拢四散的理智，空茫的眼神一点点聚焦，脸部表情极其不自然，“对，能和剧组的大家见面很激动，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再见。”

        主持人适时打趣，“既然我们剧组的演员这么相亲相爱，不如投资方再拍第二部吧，胡葭你回归娱乐圈，函知也不用这么低调，多多拍作品给我们看，大家都特别期待你们再次合作呢！”

        “哈哈，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特别期待和函知哥合作，你呢，函知哥？”

        胡葭把话筒放到周函知嘴边，亲密的拍拍他肩膀，周函知笑笑，“如果还有机会，我也很开心能和你合作。”

        大概是看出周函知状态不对，主持人不再把话题放在他身上，转而向下一个人提问。

        下台时胡葭走在周函知后面，他用一根手指抵在周函知后腰意义不明的画圈，察觉到周函知走路姿势僵硬，胡葭塞进他口袋一张卡片，“想知道他们俩的事吗？结束后到我房间。”

        见面会剩下的程序周函知心不在焉，完全不知道走了什么流程，只是机械的跟着鼓掌致谢。

        中间有个粉丝提问环节，有个女粉丝问周函知，接下来有什么拍摄计划。

        周函知被主持人喊了两遍才听见，女粉丝又复述了遍问题，在全场一片安静中，周函知短暂的集中注意力回答：“目前在接触一部国外的影片，但不知道最后是否能谈成。”

        他的回答冷淡简短，就在主持人准备换人提问的时候，周函知忽然主动问，“如果我不再有作品，你还会喜欢我吗？”

        那女粉丝只迟疑了一秒，就大声回答，“当然了，我会永远支持你！”

        她的回答引起底下很多粉丝的回应，无数人跟着呐喊，“我们永远支持你！喜欢你！”

        周函知在呼喊声中坐下，不着痕迹的轻抚眼角未溢出的泪。

        粉丝见面会持续到晚上九点结束，胡葭在他耳边留下“我等你”三个字后就先行离开。

        姚姚找到他时，会场里已经空无一人，周函知还静静坐在座位上，“周哥，你怎么还不走？卓总刚打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周函知听到卓江寒的名字，一片空白的脸上终于挂上表情，他皱下眉头，又笑着对姚姚说，“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姚姚诧异的瞪大眼睛，“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卓总他……”

        “噢，你告诉他，我要和朋友谈事情，会很晚，让他不用等我了。”周函知十分熟练的背出卓江寒发给他的那条信息，这句话已经不知不觉在他脑海中滚过千万遍。

        他说出这句话，只觉得从卓江寒生日那天压在心口让他无法喘息的巨石终于挪开了些微缝隙，让他有种报复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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