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万里晴空,蝉鸣声声。风吹起窗边蓝色窗帘,课桌前一位白净少女停下手中的笔,望向窗外,双眼圆亮清澈,几缕碎发柔顺地垂在颈侧。
窗外,同学们笑意盈盈地结伴从走廊走过,喧哗声热热闹闹像春天的莺鸟啼鸣,蕴着生的活力。拍着篮球的男生奔驰在走廊中,突然跃起,试图触摸天花板,在空中转身,落地,冲身后的同学憨笑。
少女的目光在人群中散开,似在找寻着什么,又似乎只是随意地放空。
当夭夭踏上走廊的时候,栏杆前站着的一排谈笑的人都忍不住侧目吸气,又故作矜持地继续讨论着昨晚的游戏,只用眼角余光偷偷瞥她。
夭夭路过少女的窗前,少女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夭夭恍然感觉一张熟悉的脸从眼前掠过,她回头,和少女对视,两人隔着窗户,打了个招呼。
是那个常伴楚南身侧的女生,夭夭遇见过她多次,却还不知她的名姓。打完招呼后,她垂眸看着面前的地砖,想着同桌好像是称那人雅楠的。
迎面走来一位短发女生,顺手拍了拍夭夭的肩:“走路看路呀,夭夭你在想啥呢?”
夭夭抬头,展颜一笑,灿烂得满壁生辉。几只鸟儿在屋檐上落了些私语,一束晴光穿过走廊,在她纤长浓黑的睫毛上跳跃。她摇了摇头:“没想什么。”这是前几天体育课上和她打球的8班女生。
两人互相问个好,准备提步而去,那个女生却又突然拉住夭夭,偏头多看了她几眼:“诶?等一下,夭夭你眼睛好好看啊。”
这话让夭夭一愣,对方拉着她左右仔细看了看,又笑眯眯开口:“我刚刚看见你眼睛是蓝色的,那种通透的墨水蓝,里面还有碎碎的光,像夜晚的星空一样。”
夭夭抿了抿唇,她已掩了自己许多非人的特征,没想到阳光将她眼睛的底色映出,竟被人看见,她僵硬地说:“真的么?我不知道诶。”
那女生晃了晃头,才松手:“可能是错觉吧,大约是玻璃的反光落在了你眼睛里,可真好看呀。”
夭夭轻声道谢,只说对方是看错了,对方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拉着她小声询问:“对了,你是3班的对吧。那我问你个事啊。”
“对,什么事?”
对方咬了咬唇,向身侧瞟了一眼,才小声开口:“你们班班长和雅楠发生啥了,你知道么?”
夭夭闻言轻颤了一下,忧虑袭上心头,心口突突跳动,忙问道:“他们怎么了?”
那人眉头微蹙又展平,有些微妙的怪异感还未抓住便散开,只咧嘴吸了口气:“好像是分手了,雅楠也不肯提这事,我想问问楚南那边什么情况。”
夭夭皱眉,摇了摇头,心中默默消化此事:“我不太清楚,楚南这几日确实有些沉默寡言。”
“行吧,那下次再说。”
夭夭点点头和对方告别,回去后默默坐在座位上看着楚南的背影。
泽芝曾说过月老未给他牵过红绳,他和那位女生注定是无缘无份,所以自己要等。可她仍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桌上玻璃杯中的水漾起微波,水面倒映的窗外树影破碎摇动,她想起自己某日下午曾见过他们在青绿的树荫下相拥。那时蓝天被叶隙裁成细细碎碎的淡蓝色星子,楚南那无限温柔的目光都缠在少女身上。
楚南一直是温柔平和的,可在少女面前的时候,他的目光几乎化成了融融春水,似乎就要溢出,足以浸润岸边青翠的草地。
何况他嘴角自然流露的笑意,彰显了他对她的与众不同。
世上的言情故事里,相爱的两人即便再无缘无份,也总要经历些波折,要在分分合合与兜兜转转中走到故事的结局,无论结局是喜是悲。
她不明白若是两情相悦又为何要分开。或许是情比金坚只恨天公不作美,那她是不是该为他扫开那些阴霾与风雨?毕竟若他们真的分开,那楚南一定是很伤心的。他这几日的沉默与安静,内心大约是苦的。
可星河暗淡汹涌,她还要尽早取回至宝。否则星河决堤,怕是整个神界都会化作虚无。不知那时天上人间又会是什么糟糕模样。
难道要她趁虚而入,去取得楚南的一颗真心么?
亦或者她替他实现愿望,助他今生所求皆得。
还是该抹平他与雅楠间的问题,自己做月老未绑上的红绳?
同桌从教室外回来,刚坐下,夭夭就拉着她询问:“茜茜,我听说楚南分手了,你知道原因么?”
同桌眨了眨眼,眼睛瞪得溜圆:“是啊,太惨了,他们被老师发现,然后叫去谈话了。前几天两个人的家长都来了学校,之后就分开了。我也不明白这老师怎么想的,青梅竹马、俊男美女还是双学霸,何必拆散呢。反正我就是觉得他们俩无论哪里都最匹配了。”
“那怎么办呀?”
“不知道他俩以后怎么办了,我看班长最近都是一个人,两个人连放学都互相避着走,一个走西边一个走东边。一个走东门一个走南门。真是闹呢?”
夭夭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棒打鸳鸯应该打不散吧,之后总是还会再和好的。”
“我觉得他们感情那么深,哪能真的被拆散啊,或许等毕业了,就又复合了。”
夭夭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教室里的风扇旋出清风,同学们在闷热的暑气中抬头看着前方的老师讲课,窗外的蝉鸣催出人心底的躁意,待到天色擦黑,等了一个下午的穿堂风才开始对流。
同桌正挥着扇子、眉飞色舞地和同学谈笑,夭夭拧开一瓶果汁,考虑要不要喝下。她叹了口气,认命似地决定要一饮而尽、慷慨赴死,目光随意地从教室里飘过,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一块小角落,却发现楚南不在位置上。
他已离开多时,不知去了哪里。
夭夭闭目,探出神思,她感受着花朵绽放,青草结籽,晚风从千枝万叶间穿过,归鸟双翅带起气流,昆虫破土而出。满天繁星下的天台,楚南正寂寞地坐在阶梯上,眼角凝了一滴泪。
神思化成了一只纤柔的手,抚过那滴泪,楚南感到一缕温软的风从脸畔擦过,还带着似有若无的香气。
夭夭突然睁开了眼,神思迅速收回,她险些露了行迹。她起身对同桌说:“我出去透透气。”
同桌正笑得开心,连忙问:“要我陪你么?”
“不用不用,我去操场走两圈。”
“那好,早点回来。”
她循着风,来到天台,楚南仍独自坐在那里。她走至他身旁:“楚南,你在这里做什么?”
楚南闻声回头,平静的面上挂着一抹勉强的笑意:“教室里有些吵,我在这里背书。”
夭夭瞅着昏暗的灯光,不打算揭穿他,只坐在一边:“那我不吵你,我在这儿透透气。”
深蓝色的夜空中繁星明亮,一川星河从东北流向西南,苍穹在缓慢旋转,整片星空像宁静的海,人如蜉蝣在天地间仰首。
夭夭数着那些熟悉的星星,细长的云从星间流过,她念着:“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楚南看向星空,远天清淡,银河格外璀璨,几乎要垂落委地,星光落进他的眼里:“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他默然良久,又恍惚开口:“你说为什么王母要划下那一条天河,将一对恋人分离呢?是不是天意无情,两情相悦的人总会被迫分离?”
“天意无情,一视同仁。天道是不会干涉凡人的。而王母为天地尊神,调和阴阳,光明日月。她未曾也不会划下天河,分开织女与牛郎,那段故事是后人附会。”
“天道?”楚南收回目光,转眸看着夭夭,“那是什么?”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楚南摇了摇头:“即便王母不曾划下天河,可所思所爱仍旧天各一方。人又该如何呢?”
夭夭托着头思考他这段话,指了指银河两边的亮星:“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织女居河东以织就彩云,牛郎居河西以司掌农耕。他们各司其职,人间才能安定。”
楚南眉头轻敛,他不知夭夭说的是哪来的理,便继续问道:“所以,为了大家,便要选择别离,舍弃小情是么?”
“并非,织女会在星河里洗涤织好的美丽锦缎,锦缎上那些瑰丽色彩会染满星河,有时是竹月般的深蓝色,有时是少女腮边的酡红色,那时牛郎会站在星河岸边,看着这些颜色顺着水流扩散到面前,猜想今日织女的心情如何。他们隔着星河,用河水传书。直到一年的工作结束,他们才会于星河之上相会,虽同心离居,仍自得其乐。所以我们会看见星河的色彩绚烂,其实是织女在向爱人传情。”
“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故事?”
夭夭仰视着银河,张了张口又叹息一声:“是星星告诉我的。两情长相许,则浩瀚星河也无法阻隔。”
她还记得,百年前她路过织女所居的十四重天。那时,织女轻盈的衣袖在空中飘舞,她正将织染好的霞锦撒进星河。夕岚般的暗粉色沾了些淡淡的紫,顺着水流缓缓散开,明星在这晚霞色泽中闪烁。
夭夭忍不住问织女在做什么。织女笑着告诉她,她借着星河之水,在向住在三重天的丈夫传情。
夭夭当时不曾理解,她只知晓织女和牛郎隔着上下九万里,隔着浩瀚星河,司其职,守其位,仍情长不绝。她很好奇那样的爱是什么,情又是什么。
“那样就好了吧。”楚南的遥遥望着银河,河中似乎出现了雅楠虚幻的脸,他的思念与悲伤弥漫在空气里。
他的问句将夭夭的思绪牵扯回来,夭夭开口:“嗯,那样还好。可有时,故事里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去,人会忘的一干二净。而情真意切的山盟海誓最终又会改变。”
譬如五百年前,她为他纵身一跃,甘愿跪在天刑台上受天雷之罚,而他曾生生寻了一世,临终前仍念念不忘。可生死轮回,那些过往早已随着他一世结束,化入黄土。他们之间没有长相许,更没有记忆。
直到如今,当她携着前世的记忆,面对一无所知的楚南时,她才感受到一丝当年织女的心情。她与楚南相隔的又何止九万里,至少牛郎还能看得见星河之水染了霞彩,楚南早已成了独立完整的另一个人,有了另一段情了。
楚南才将注意力收回:“你怎么了?”
夭夭在叹的过去,他不知晓,可她的话仍能戳中他心尖那一点最柔嫩处,使他四肢流过令人疲软的痛楚,连指尖末梢都蜷缩着痛意。他忧惧于是否真的可以和雅楠长相许,害怕她以后会忘记他们间的情愫,那些诺言最后会改变。
夭夭感受得到他的失落与忧虑情绪,也知道这些情绪是为别人而起,心头流转起一阵酸涩:“没什么,星河灿灿,有些感慨。”
不远处,晚风穿过的枝丫间,一只狐狸在酣睡。他睁了只眼,漫不经心地瞧了瞧两人,前爪扒了扒面前的枝干,蓬松的尾巴随意甩了甩蜷入颈间,他又张嘴打了个哈欠,心里想着:“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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