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故人

一双狐狸眼多情又无情，映照着水面粼粼波光和周围昏黄的灯光。眼下轻微的乌青，薄而美的嘴唇没什么血色。这般难见的姿色，竟让沈倾酒一时间分不出是男是女。

        “潜星华竟然在这里还藏着这么一位美人，不过可惜已经有了油尽灯枯之相，怕是命不久矣。”沈倾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为自古红颜多薄命而感叹。

        没想到美人突然开口，“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你是男子？！”

        方才那两个字沈倾酒离得远并没有听得仔细，这下走到眼前来听了个一清二楚。这么清冷的声线绝对不会是女子能发得出的。原本以为是潜星华金屋藏娇，没想到藏的是个美男子？！联想起第一次在风月楼见到潜星华，好像潜星华点的人就是竹溪公子。原来他们传言潜星华男女通吃尤爱男色是真的？！

        信息量太大，让沈倾酒禁不住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似乎是预料到沈倾酒的反应，美人无奈地拉下领子，“喉结，男的。”

        “不要乱想，我和潜星华那厮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就是他点名接回来的右相府九小姐吧。”

        “啊不好意思，我无意冒犯，只是公子你美的雌雄难辨了些。”

        “我白日不能出这园子，只能夜里用琴声将你吸引过来，果然你不是寻常人，没让我失望。”

        美人示意沈倾酒坐在自己对面，顺便给她倒了一盏茶。

        茶水刚入口，沈倾酒敏锐地察觉出了异常。这茶竟然是卫国皇室特供邱岭白叶，这在卫国市面上都极少流通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周国的地盘上，还是定北侯府上一个不便见人的男子手中。先前臭老头子还没出事的时候，知道她喜欢，臭老头子把受赏的茶都留给她一个人喝。

        她想追问，但是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周国人，该怎么解释自己能品出这茶来呢。

        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这茶品着很是不同。”

        对于沈倾酒的话，美人手中抚琴的动作没停，但是显然起了兴趣。随着琴声再起，沈倾酒听出和方才引她过来的曲子不一样，甚至有些许熟悉。

        直到曲子弹到高潮，她听出是卫国的曲子。卫国的茶卫国的曲子，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公子当真不怕引火烧身，敢在周国的地界上弹卫国的曲子。”

        “你竟然听得出来，莫非你是？”

        琴声戛然而止，美人也没想到沈倾酒能听出来，眼里满是震惊。这曲子并不常见，尤其是在周国。卫国喜征战之曲，周国则是绕指柔的妩媚曲子。而且他也极少将故土的曲子拿出来演奏。

        “问我之前，公子应该先自报家门吧。”

        “既然你是潜星华那厮收揽的人，今后估计也少不了和我接触，告诉你也无妨。”

        “我是卫国七年前内乱中幸存的十七皇子卫褚，内乱之时被亲信送出卫国投奔潜星华。”

        “不过我与潜星华年少在华云书院相识，本不该有交情的两个人成了朋友。”

        听到卫褚的身份，沈倾酒表面冷静实际上心里已经瞠目结舌。卫褚她是认识的，甚至交情不浅。卫褚的母妃和卫国先皇后同出一族，都是亲近卫国前太子一脉的人。因为排在第十七，所以与卫国前皇孙、沈倾酒的岁数相差无几。

        他们年幼的时候经常玩在一处，沈倾酒因为有着前世记忆，不太喜欢跟小孩一起玩。但是年幼的卫褚就是个会流鼻涕的跟屁虫，吵着要拉着她一起。

        后来他们都长成了小小的少年，卫褚因为性格懒散就被送到华云书院读书。从那之后他们三人聚少离多，逐渐没什么来往。卫国内乱之时，局势动荡人人自危，他们便在那场人祸里彻底失去联系。

        时隔七年异国他乡再遇故人，已是物是人非。想起那段短暂而少有遗憾的时光，沈倾酒的双眸染上一层水雾。

        “你怎么，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虽然她的下场比卫褚更惨，她直接从原来的身体里死亡。但是看着当初被她凶两句都会哭鼻子的卫褚，变成了现在病弱冷淡的模样，一直把卫褚当弟弟看待的沈倾酒心里心疼的不行。

        卫褚被沈倾酒突然的怜惜搞得手足无措，他从见到沈倾酒的第一眼就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是又说不上来。

        尤其是那双灵动的眼睛，像极了那个曾经凶巴巴的卫泠。可是他知道，卫泠再也不会凶他了。他年幼时最喜欢粘着的姐姐，已经死在了七年前的那场内乱里。

        “沈姑娘，你怎么？”

        沈倾酒不知道该怎么和卫褚说明自己的身份，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借尸还魂是天方夜谭。而且卫褚这七年受到了潜星华的庇护，不用再参与卫国皇权的争夺。至少他可以拥有自由安稳的人生。

        而卫国她还有要去救的人，还有她不得不去做的事。前路艰难险阻，她不想再把卫褚牵扯进来。

        “我与你今日是故人重逢，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你是？！”

        聪慧如卫褚，他听出沈倾酒话里的端倪，再加上那种熟悉的感觉，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在脑海里。可是怎么可能呢，当初卫泠的惨死震惊朝野，筋脉寸断近乎死无全尸。她是怎么逃出生天，又为何到了周国变成了右相府的九小姐？

        “你从小就聪明，我是谁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只是我有我的难言之隐。”

        沈倾酒像年少时一样，揉了揉卫褚的头顶。卫褚的泪水随之从眼眶滑落，七年来他已经心如死灰，他的一切欢乐与温情都在宫变的大火里付之一炬。异国他乡，就算是挚友的庇护下他依然夜不能寐，从未心安。

        感受到熟悉的暖意，他的脆弱终于能有了归处。

        “姐姐，我好想你。”

        他不敢像个孩子一样扑进沈倾酒的怀里，只是泪流满面地看着她。生怕眼前的人只是自己的臆想，怕一碰她就再次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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