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该死的医院小杂事儿1.
随着敲门声穿透那扇穿不破的门，门里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划破了周一下午那该死的神
奇的时光。
“哎！——是小慕吗？大晚上的楼上打什么枪，吵得一塌糊涂，不知道是哪来的暴徒又
来找你麻烦了……”里面是一个老人的声音，看样子是在门口对着猫眼看……
王芊可是对猫眼产生了巨大的恐惧……
“哎！——树根爸爸！有个小姑娘被射了，得赶紧给她送医院！——”凌慕背着这个“被
射了”的小姑娘，卖力地朝里面喊。
爸爸？啥爸爸？
“哎呦我去！”随着老人的一声尖叫，莽莽撞撞的从门里跌出来。……看样子他早已经
趴在门口了。
“妈呀，这不是射中大腿了吗？！完了，你们不早下来，赶紧的赶紧的！”说着，老头
又莽莽撞撞地在门口穿上裤子，跌跌撞撞地提上鞋，磕磕绊绊地打开鞋柜门，从里面拿出车
钥匙，冲出房门，又狠狠地回头把房门一摔……
凌慕背着王芊，半跑半走地咬紧牙，跟在老头的后面冲向了楼道门外，冲向了一个停靠
在室外的停车线上的车。
王芊感觉很累，她知道是中弹的原因，不算很痛，但是真的很困。
她觉得眼前擦过一道道的流星雨，不知道是自己的眼睛黑了，还是夜晚天空的颜色本来
就这么黑。这些美丽的、白的明亮的流星划过黑暗的天空。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有善良的
人；有那些不太善良，但是真真实实明明白白的人；有喜欢她的人；也有她喜欢的人……
太完美了。
真的太完美了，完美的几乎有一些过了。这些美好的弊端并不是不真实，而是太过于真
实了，就像是躺在了凉爽的羽绒被子里；像是身在云端，从上方俯视人间的灯光。
越真实，越美好，就越害怕失去了……没有得到的东西令人兴奋，但是被迫失去了的东
西总是令人悲伤。
似乎流星越来越明亮了，整个世界都快要变白了。泛着白光的流星丝毫不顾及黑色夜空
的面子，就这样直勾勾地划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都这么好？
她忍不住许愿……
“喂！你醒醒！别睡觉！醒醒啊？！——”凌慕又扭着脖子转过头来，不大不小的声音
呼唤她。
好像这个声音是别人听不见的，但是对王芊来说，它震耳欲聋。
王芊被这么大的声音吓得一颤，突然睁大自己的眼睛——啊！原来天上没有流星啊。真
的是……
在这虚无的流星下，她许了一个虚无的愿望。昙花一现的流星，似乎预示着她的想法必
无法实现了。
但这无所谓，该有的美好都有了。
当她今天第一次眯起眼时，这俩人遇见了这几十年的第一次流星。专属于她的小美好，必定
会消失的小美好。
渐渐地，她觉得又困了，真的好累，五脏六腑都好累，四肢有点热，头有点疼，但是不
能睡觉……
她被凌慕小心翼翼地搁在汽车坐垫上，整个车内没有一点声音，有点过于寂静了。没有
人说话，让她觉得很困……
很快就开到了医院。
她闲得无聊，往车窗外望去。医院的红十字是背光的，病患看到如此强烈的红光，该吐
的也都吐了；该犯病的犯病了；该发烧的都烧傻了。
惹眼的鲜红色似乎还掺了一点橙色，是催吐的良药。
他们把车绕了一大堆路，开到了医院背面的停车场，然后开车的那个邻居留在车里看手
机，而凌慕背着她又绕了一大堆路重新回到医院的正门进去……
这么一来，浪费了一大堆时间。
凌慕不禁暗自嘀咕：“早知道打个救护车不就好了吗？浪费这么长的时间，万一出事了，
真的是……”
反正不管怎么样，至少他任劳任怨，把王芊“完整地”送进了医院急诊。
挂号是一件非常烦的事情，要等很久很久。本来凌慕完全可以不顾前面有多少个人，直
接用医生的名义插过去。
但是前面的患者使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背着王芊来到了挂号窗口排队，前面排了一个面色铁青的男性中年患者。凌慕哪管他
是什么毛病，什么毛病能比中弹严重？
他正准备插队挤过去……
突然，在他背上的王芊猛地掐住他的脖子，尖叫了一声：“哎呦卧槽！！！”
前面的人“哇——”地一声吐了一地的血，甚至还有不少溅在了凌慕的衣服上……凌慕
嘴角拉平，眼神直透出尴尬……
这茬真是比中弹严重很多啊，还好刚才没插队，不然衣服就变得又脏又臭又血腥，像杀
了个人一样。
前面的那个病患突然用百无聊赖的恐怖眼神，像个活死人似的，转头黑着脸死盯着后面
的“无辜”二人，他的嘴是个三角形，眼神空洞，像是丢了灵魂。
凌慕和他四目相对……尴尬地挥了挥手，用软软的声音朝他说：“……额……兄弟你……
没事吧……你先挂号，你先你先。”
而那个活死人依然狰狞地看着他，没有回应，没有说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是在思
考什么诡异的问题一般。
几秒钟后，随着“砰————”一声，那个人笔直地倒在了主角二人的眼前。他倒下去
的时候身体任何部位都没有弯曲，僵硬的恐怖。
他的脸依旧狰狞发黑，但这次是盯着凌慕的鞋尖。
“哎呀卧槽！这人怎么回事？！居然连个家属都没有，这么严重的情况居然无人问津，
有点点残忍啊……”王芊本来觉得自己要死了，昏昏欲睡，走马灯似的回忆着这琴弦一般的
人生……
她想：我这辈子还真的应了那个词——“碌碌无为”，没交过男朋友，没和人睡过，没
有超高的学术价值，没有非同凡响的人生经历，没房，没车，没钱。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早
死晚死都还不是要死吗？虽然碌碌无为，但说真的也没很遗憾……至少……如果一切重来一
次，我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得以换来生命终结前与一个传奇人物的相遇邂逅。这该死的传
奇人物啊！一定会有所作为的！这条命算有了个交代，就让这个始作俑者替自己完成这些自
己一辈子都无法完成的稀奇古怪的不平凡的事情吧！年轻的她喜爱的冒险，罪恶，刺激，他
都可以完成。
很值得，传奇的超乎想象。
可是眼前病患刚刚还好好地排在前面，突然就这样吐血倒在了地上……特别是他临死前
的狰狞恐怖的目光，顿时让她出了一声冷汗。
她不敢再去想那些该死的诗和远方了，还是要活着最好。
她微微一撇嘴，一皱眉：好家伙！真他妈的诗和远方，屁用没有！
挂号的亚克力窗户后面坐着的是一个骨头很宽的，又瘦又憔悴的女人，她对眼前的一切
都很麻木的样子，虽然她此刻眼里流露出悲伤，但其实这是她常态化的表情。她一天到晚只
有这一个表情了。
趁着工作人员清理尸体的时候，王芊小声在凌慕的耳边嘀咕：“为啥这个人一天到晚都
是这么悲伤的表情呢？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凌慕一撇嘴：“可能是因为在她眼前死的人太多了，她还来不及更换表情，又死了另一
个人……或者说她这辈子都逃不开死人的阴影……”
王芊趴在他的背上，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知道此时他肯定在无端的伤心。
她想安慰凌慕，但安慰的话还没想说，就突然突然想起了他说话时的语气，于是不受控
制地说出了自己理性的想法：“……你觉得你有资格说这些人的风凉话吗？你也不比她们好，
至少她们在想方设法让这个世界变得和谐平静，相对而言，你的疯狂往往会伤害到别人，反
而使世界变得更加混乱……算是鳄鱼的眼泪吧。”她皱着眉头，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能说，
受了伤之后也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但随即她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哼，你以为我想这样？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我顺其自然的出生；顺其自然
地在这个圈子里慢慢往上爬；顺其自然的付出努力；最后即便是成为为数不多的头子，也摆
脱不了命运的安排。我已经尽我的努力好好过日子，按照规则成为强者了。”他一口气也非
常激动地讲了一大堆，“而你不一样……你顺其自然的出生；顺其自然地被父母送去学校；
你顺其自然地为了成绩和名次慢慢往上爬；你顺其自然地付出努力；最好的结果就是按照规
则成为学业上的强者。”他讲的浑身冒汗，声音慢慢变得嘶哑。
接着，寂静了几秒钟，他用沙哑的声音接着说——
“
看到了么？这是我们的差异，我们都是顺其自然地生活在了一个圈子里。我想过像你们
一样去上学……但是后来我才发现我离你们真么很远很远，遥不可及，于是我只好在自己的
能力范围之内努力成为头子……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的，学习是你生与生俱来该去的地方，我
们离你很远，现在很远，以后也很远……”他说着说着，没有了很大力气，但仍然坚持说下
去——
“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像个普通孩子……像我一样，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努力做到最
好。别去想那些你没有的，这些什么玩意儿没你想的那么好。”
他的话很坚决，但是他的语气渐渐弱了下去……他好像哭了。
王芊一抿嘴：“……哼……”她想要什么，她很清楚，她知道自己没资本放下学业去追
求什么乱七八糟的新鲜刺激。
但如果这个东西是梦想，那就不一样了……人总要为自己的梦想披荆斩棘赴汤蹈火的。
不管是父母还是老师，亦或是什么电视频道，都在教育孩子去为自己的梦想义无反顾……虽
说以不正义甚至违法作为自己的梦想，在别人看来一定很扯。但很多事情只求那个缘分，为
他付出一辈子，就差那个该死的“一见钟情”。既然连一见钟情都有了，那为这个“今天刚
出现的梦想”付出再多也不为过！
王芊是天蝎座的。她信星座，因为传说中天蝎座狠毒老辣，为了完成目的不择手段……
用“不择手段”来修饰她，有点太过了。但是仔细想想，没人比她更适合这个词了。
相反，如果星座预言她是个“温柔善良”“多愁善感”的女孩，她会选择不信。反正她
知道，信不信她说了算。天蝎座的预言只能作为她“不择手段”的加持和勇气，终究是因为
她自己的信念。
以上这些只是她的心里想。凌慕从她的表面上看来，似乎她并没有很大的情绪浮动……
但凌慕也算人情场上浑水摸鱼的看人专家了。他一眼就看出来，王芊的身上有什么神奇的东
西在改变。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结局无非只有两个：迷途知返或是义无反顾。
要是她在这个时候迷途知返了，凌慕不会特别开心，毕竟有个潜力股女孩从生活中一闪
而逝了……总得有点沮丧和可惜。
要是她在这个时候义无反顾的话，凌慕也不会特别开心，毕竟对一个初中的女孩子来说，
学习才是绝对……总觉得有点沮丧和可惜。
……
凌慕知道这时候自己矛盾了，既然两者都不希望的话……（当然不是把王芊杀了，你们
在想啥？？）……就说明自己其实没有最优解……
只能顺其自然，不要强拉硬拽。
（这句话当然不是凌慕这种语文没文凭的人可以想到的，他是在《宝妈育儿》里看
到的名言警句。）
这个伟大的法律就是这样，防君子不防小人，身处光明的规则制定者和执行者以为它可
以彻底击败黑暗。其实这世界还有人在义无反顾的奔向黑暗，这并不是法律没想到，而是它
真的精疲力竭，控不了场了。
这又能怪谁呢？是某一个或者一群潜在的或者官方的规则制定者，这些始作俑者将“追
逐梦想”化为了时尚。
大家都有分享时尚的权利对吧～
如果说人性本恶，那么大家对这些天生邪恶的人为什么要嗤之以鼻呢？只能说……这是
凌慕的……不幸运。
万事俱备，王芊已经躺在白色的床上等待取子弹了……
在这次危险性不大的“手术”开始之前，凌慕担忧的问她：“你确定你的父母不会注意
到？”
“……绝无可能！首先，他们今晚加上明后天基本上晚上都不回来，刚好和我放学时间
错峰。其次……他们觉得我擦伤碰伤撞伤轧伤烫伤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不会在意我身上多
了个口子，多了层石膏，多了圈绷带的……”王芊说着，也感到些许沮丧。
凌慕看着她，稍稍苦笑：“那你咋样他们才会注意到呢？……”
“……比如多了一条假肢，他们肯定会注意到的。”王芊这样调侃自己，虽说是打破了
这该死的尴尬的气氛，但她的这个可怜的调侃，并没有逗笑别人，反而把自己给……伤害到
了。
“……其实你也没有很惨，到底还是父母的问题，你又没犯错，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的目标，这是很好的事情，也是你成熟的标志。……所以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凌慕觉得
在她讲述自己悲伤的过去时，应该表示安慰才对，于是他垂下头，做出一副伤痛的样子，“……
我觉得吧……你这个人……就算没有父母的帮助也能过得好，虽然不说有没有很多钱，但至
少自己一个人也不会挨饿受冻……”
……
还真是的，明明王芊是想通过自嘲来表示自己的沉稳……被凌慕这么一说倒成了她在卖
惨了……真他妈哑口无言！
这是想要反转局面，就得靠王芊赖以生存的高情商和一张会讲话的嘴了，“啊哈～那所
以说嘛～既然你都说了我一个人也可以创造价值，那加入你们之后……可能我不亏，但你们
肯定血赚！是吧～那你就别犹豫了～”王芊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搞得好像她真的很高兴
一样……
可能凌慕听来这话有点死皮赖脸，有点尴尬……
但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很多时候只有“漫不经心”才是尴尬唯一的解药。
出其不意的，凌慕似乎是故意制造的误会，让王芊觉得自己的“高情商”被误会：“额……
哈哈哈哈，真是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你这么说，算不算是对我的点醒啊～”他的喜笑颜开，
似乎整个人都发自内心的对王芊表示赏识……
哈哈，搞的好像他真的很高兴一样……
“当然啊～现在不点醒你，以后可不得让你后悔死啊～”王芊一副宫斗剧女配假和谐的
样子（a：“哎呀这位妹妹！你要是不提醒我，本宫都忘了你在这了啊～”——b：“这位姐
姐，妹妹都在这儿待了一个时辰哩，就是看这里热闹，不忍心打扰姐姐罢了～”…………）
他们的语言组织都是化解尴尬的最佳答案，只可惜“高情商”碰上“高情商”，只能显
得这俩人都很虚伪……
……怕是有人听到都会怀疑，这俩人怎么又来了？扮演宫斗剧里的勾心斗角很好玩吗？
耍耍嘴皮子占个上风很有趣吗？怎么又来了？……说来也真是佩服，刚好，这两个心智不成
熟的人都想借对方衬托出自己的“高情商”，以及在对话中展现出的不同凡响的气质……
……可惜他俩的语言风格又很像，到最后只剩一些干巴巴的、酸溜溜的“客套话”，连
自己原来打算讲啥的都忘了……
真是俩蠢货，自以为是的不可一世。
很快，“手术室”的门就关上了，凌慕自己一个人出去吃夜宵了……留里面的那个可怜
人经历了一番“麻药”、“取子弹”、“割肉”、“缝合”之后，饿着肚皮啥也没吃成。（之前凌
慕在“棒棒糖体育场”买的10串关东煮，9串他自己吃了，余下的一串还不够王芊垫肚子
的。）
这人真是不义气，原以为他能像霸总一样宠妻宠到无微不至，结果那几串关东煮都是给
自己买的……就留一个刚做完手术的女孩子自己挨饿是吧……
王芊脑内正确做法：1焦急等待手术做完。2看到手术成功的病人幸福无比、感激涕
零。3……立刻去买夜宵给“虚弱的”女生吃（想到这里，王芊攥紧了拳头……摩拳擦掌）。
没错，正常的男生不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王芊硬撑着面子……但就算她再“女强人”，也不可能这是自己去买吃的……她的
性格虽然强硬，但此时的虚弱也不是装的。
想到这里，她越发自我感动。琢磨着这样悲伤的故事，越发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弱小、
可怜、无助”，但转念一想，这些自我感动都是什么鬼玩意儿……
她听说成年人的世界都是适者生存，软弱也不是啥可爱的东西。
那要不然给凌慕打个电话？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嘛～但她又转念一想……
她根本没有人家联系方式啊！！！这回玩了！万一……万一他没付钱就溜号，留自己一个
人，得在医院干一辈子苦力还手术费……！！！
barbecue了！！！！
这回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但她觉得这个时候得冷静才可以解决现存烦恼。
于是她焦灼的等待着凌慕的回归……恼怒和哭泣并不能解决问题（虽然可以缓解情绪）。
她又一想，反正自己现在还是当在床上悠闲的病人，先别考虑那么多，好好休息才重要。
她老老实实的躺在病床上，多想想睡觉，就这么睡着了。
……如果说她这时候的理性和沉稳都是装的，有人会相信吗？
正当她睡觉时，在医院对面的某只正在吃羊肉串的慕，打开手机看时间……完了，取子
弹完成的提示发送来的时间已经是2小时之前了……
哇啊啊啊啊啊！
他飞奔啊……跑得可快可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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