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中学时光
日子匆忙,林琛总算从朋友那打听到可儿养父母的新家在何处,第一时间赶过去后,才发现人不在家,算了,过段时间再去。
整理完博客的内容,林琛坐在椅子上望向窗外,深秋明媚的阳光过分美丽。站起身来抖了抖褶皱的长裤,换上休闲鞋出门。
今天正好有时间去可儿的中学看看,精神病医院那边得等林哲有空了和他一起去,病人的病历医院不会随意透露给他人,好在林哲的学长在红潘市精神病医院上班说不定能打听到有价值的信息。
即将入冬的红潘市与往年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不过好像今年的深秋更显寒冷,林琛将车停到一中旁的停车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学校。他的高中同学是一中高三的数学老师,帮他提前打了声招呼,所以进来方便,在门卫室登记基本信息即可进入校区。
一中是红潘市一所极其普通的中学,属六年制分初高中部,由于近年来学校教学质量下降学生相对之前锐减,初中部也由新校区搬回到老校区。
珞可儿短暂的中学时代在此绽放亦于此凋零,带过她的班主任换了几茬,唯有高一的班主任目前还在学校任职,现已晋升为年级主任。其他与可儿相关的老师退休的退休,辞职的辞职,不知所踪。关于可儿的故事也随着这些人的离开散落各地,难以拼凑。
林琛坐在办公室里环视打量,等待年级主任。办公桌上摆放着一个漂亮的有点儿褪色的红千纸鹤,与满桌子整洁肃穆的陈列格格不入,许是年级主任的女儿送给爸爸的礼物,怪好看的。
差不多半小时后,楼道传来急促的皮鞋声,一位西装革履颇有气度的年轻人走进办公室。刚见面俩人简单寒暄问候,言语中官腔难免,林琛陪笑亦在内心感叹此人真会来事儿,怪不得能成为一中最年轻的年级主任。
“林先生您好,听说您想在我们学校开一场讲座,真是没想到像您这样年轻有实力的艺术家会选择我们如此普通的一所学校,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一定满足。”
“您客气了,能让孩子们了解艺术,是我的荣幸,哪能有什么要求。学校这边时间方便的情况下我随时都可以。”
“好好好,这是我的电话,您有什么问题联系我就行。”年级主任递给林琛一张名片,林琛看了一眼放到上衣口袋里。
“郭老师,我想跟您打听个人。”
“谁?您说。”郭主任没有想到大艺术家会向他打听人,好奇至极,眼神困惑,示意林琛继续。
“几年前您带过的学生陈珂欢,有印象吗?”林琛言简意赅。
郭主任犹豫了会儿没再多问,开始追忆陈年往事。
记忆里的陈珂欢是个如同精灵一样的学生,上天给了聪慧美貌,让人羡慕不已,却给了她一个难以言喻的出身以及无爱的家,使闻者心疼,平添几分可怜。似一场盛大的玩笑,好比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戏剧性极强!
美丽优秀但不够强大或者说没有强大的靠山,终是敌不过人的欲望。偏见,嫉妒,自卑,令人羡慕的优势转瞬化做匕首深深刺进她的身体,削骨挑筋痛不欲生。
“她是个顶优秀的孩子,只是发生了那种事,鲜活的人自此凋零
回想起来接手重点班那会儿,我刚大学毕业没几年,她是我带过的学生里最优秀的,没有之一!身为老师,于她,我有悔。几年过去了,我时常会想起与她相关的桩桩件件。
瞧,那红千纸鹤,她送给我的,很漂亮如珂欢一般。”郭主任轻笑,时间仿佛被定格,直到手里的香烟即将燃尽。郭老师再次张口,“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为了自己的前途,没有对她的事负责到底,到底是耽误了她。”
艳阳走丢,阴沉的天笼罩着红潘市,一个接一个烟圈的缠绕勾勒,办公室里迷蒙一片。
“陈珂欢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成绩从来都是第一名,听话懂事儿,深得各科老师的喜欢,高中刚开始和同学们的关系也不错。
但后来怎么总有学生会找她的麻烦。我制止过几次,但欺负她的人从未收手甚至变本加厉。
那晚,我记忆尤为深刻。
处于青春期的学生叛逆敏感极端,情绪容易爆发如果不及时疏导,要么伤害自己,要么伤害别人。
我上学那会儿打架斗殴也是时有的事,不过一般都是男生之间的打闹,老师批评一顿大多都能化解矛盾。
我从没想过女孩子打架斗殴竟丝毫不输男生,折磨比痛快的打架更残忍,现回想起来还是令人毛骨悚然。
晚自习结束,我本来已经回了教师宿舍,突然想起没写完的教案落在了办公室,就急忙赶回教学区取回。当我快走到学校门口时听到学校大门右边的小巷子里有动静,仔细听像是打人的声音,但没有被打的人呼救,很奇怪。在学校附近打架,估计十有八九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出于身为老师的责任感以及好奇心,我小心走进巷子里,准备制止这场违反校纪的斗殴行为。那几个打人的学生听我的训斥声,一溜烟的跑了。匆忙的逃窜声中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是我带的另一个班的刺头女生——罗紫欢。
我追了几步没追上,斗殴学生早已窜得没影。无奈,叹了口气想着明天去学校再调查,便扭头回学校拿教案,刚转过头透过路灯看到墙角有个人瘫坐在地上,走近才发现是陈珂欢。
几年前的一中模仿实验中学施行全封闭式管理,除家离得近的学生可以申请走读,其余学生必须住校。罗紫欢家庭条件好,她爸妈嫌寝室设施不好,给她在学校附近租了套房子,为了让她住的舒适点儿。可她利用这一方便经常伙同其他几个刺头儿惹是生非,学生惹不起,老师管不了。欸!
我匆忙走到陈珂欢身边粗略看看孩子伤得怎么样?继而蹲下问她有没有感觉不舒服?她不敢说话低声呜咽,双手死死的抓着衣服,环抱自己。我怕她伤得严重,没多想抱起人朝卫生所走去,没走几步她就挣扎着要跳到地上来。实在拗不过她,我只好先带她去我宿舍,然后去卫生所买些处理伤口的药,简单处理处理。
回到宿舍后她特别拘谨一直低着头,双手拉住衣服。我慢慢哄着让她抬起头才看清脸上红紫一片,明显是被扇了巴掌,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疼。我给她涂了些消肿的药水,想着能有点作用,至少明天上学看起来别太严重。
她双手拉着衣服原是因为衣服扣子被坏学生们扯掉了,我想帮她缝补,但手笨不会,拿着针线不知从何下手。珂欢从我手里接过针和线,没多会自己缝好了扣子。
简单处理罢伤口,我准备送她回家,允许她明天休息一上午,下午再来上课,毕竟我的宿舍不方便让她住,学校附近也没有酒店宾馆。但珂欢一直摇头求我不要送她回家。开始我单纯的以为是她害怕家人担心,才答应她不送她回家。嗐,其实根本不是。
直到她退学离开一中,我才从别人的口中知道她的家怪不得她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去。欸!
晚上11点多寝室早已关门,无奈之下,我只能让她住在我宿舍。我去其他同事那凑合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我买了早点回房间,发现被子叠得整齐,房间被打扫整理了一遍,和我住时完全不同。可能是害怕麻烦我,她早早就去了学校。
到学校后,我找到罗紫欢的班主任希望可以严肃处理此事,但那个班主任各种找由头推辞说管不了。我气不过,直接把罗紫欢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本以为自己的训斥可以起到震慑作用,没想到竟成了她们变本加厉的契机。
几天后,学校诸多地方都出现粉笔写的骂陈珂欢的话,语言污秽不堪入耳。甚至在学生中传出了陈珂欢为讨好老师做□□女的言语。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如此恶毒肮脏的谣言成年人都承受不了,更何况柯欢还是个孩子!”郭主任越说越气愤,烟蒂被狠狠砸在地上。
“你能想象吗?学校的操场,教学楼,厕所到处都是骂她的话。凭借家境好一个学生可以嚣张跋扈到令人发指。更无语的是,学校领导还找我谈话,问谣言的虚实,多么荒诞可笑!
我想压过舆论,奈何位卑无权,何况我还要为自己的未来负责。只得强忍着火气给领导一一阐明实情。可又有什么用呢?骂她的话擦掉了会被再写上去,欺负她的人,从来都肆无忌惮!
渐渐的她在学生眼里如同瘟神。没人愿意和她说话,作业本会被学生扔进垃圾桶,水杯里会有别人吐的口水,床上会有别人扔的垃圾,床单会被别人踩过,诸如此类太多太多
那帮孩子眼中所谓的恶作剧成为推她坠入谷底的助手。我尽可能的禁止班里的同学欺负她,但总有我看不到的地方。”郭主任声音低沉像是诉说,更多的是愤懑。
“那她从不反抗吗?”林琛想不通,可儿为什么能一直忍着。
“反抗?她怎么反抗得了?记得陈珂欢退学前和我说过一句话让我久久无法忘怀。她说,被杀死的灵魂早已随风飘散,躯体的折磨不过是苟延残喘的存续。后来我愈发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红千纸鹤似还存有珂欢掌心的余温。如今,她时常出现在我的回忆里,而她被父母带走的那一幕,更是成为我心头永远抹不去的遗憾。”郭主任再次凝神紧盯桌上的千纸鹤,点燃一支烟继续诉说。
“高一的下半学期她出事了,你知道吗?嗐!这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高一下学期期末考前一个月的一天,我发现她没来上课,向来乖巧的孩子怎么会逃课呢?问了几个学生,毫无消息。担忧之余,我想过报警又怕没什么大事,结果搞得沸沸扬扬的。好在第二天,她回来了,只是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特奇怪。明明是六月天,那么热,却包得跟粽子一样,这孩子怎么了?
我把她叫道办公室问发生什么事?为什么旷课?一连串的问题。她和之前一样不说话,我又急又气忍不住吼了她几句,便瞧见她缓缓抬起头,怔怔地望着我,满眼绝望,眼泪夺眶而出。我意识到自己的方式错了不该不分青红皂白的训她。平静了一会儿试着哄哄她,希望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死咬嘴唇不说任何。眼看着要考试我没逼问,想着等考完试后再说。
可等来的又是什么?没几天听到学校有人传她被□□。我当又是学生们诋毁她的谣言,直到不雅照在学生间流传开
我为自己之前对她吼过的话深感愧疚,她没有故意逃课,没有自暴自弃,没有不自爱!没有
无法想象她在经历的时候多绝望或许渴望有人能安慰劝解,可周遭皆壁垒,还要承受我的质疑,我对不起她。
事情已然发生,我必须帮她讨回公道。我拿着照片去报案,但派出所根本不受理,说证据不足,不够立案的标准。呵呵,我很想知道立案标准到底是什么?”郭主任不禁用手掌大力拍在办公桌上,眼角微红,眼泪在眼眶中不断徘徊。
“没有人愿意帮她,唯一的证据只有那张照片还被驳回。那刻,我体会到了身为人师的绝望无力,深感自己的一无是处。厌恶‘所谓的人民公仆’。很想辞职离开这个圈子。可我不能,父母需要供养。何况,辞职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瞬间便想通了,与其抱怨不如好好努力。等我职位够高才会有能力有资格帮助需要帮助的孩子。
事情过了好几个月,我打听到,那混蛋□□犯是公安局局长的儿子,还是陈珂欢的表哥。呵,真猪狗不如。”迸发而来的污言秽语被郭主任强咽了下去,转而道,“我曾天真的以为陈珂欢的父母能办点儿人事儿,帮自己女儿讨回公道,到底是我高估了他们。好一个不予追究!嘴上说着顾全两家人的面子息事宁人,转头就收了赔偿金。呵,不愧是一家人!多讽刺!而我连自己的学生都保护不了,也是,我拿什么去保护呢?”郭主任有些说不下去,垂头扶额,颓废沧桑。
林琛坐在一旁安静的倾听,拳头攥了又攥悲愤喷涌而出,窒息般的压抑弥漫在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里。
杀死一个人,不见血的手段实在太多。一层层叠加的污蔑、侮辱、陷害,足矣。过往种种,无论哪件都是让人一辈子过不去的坎,而他的可儿一遍又一遍的经历着。别人嘴里的故事,她在经历的时候得有多疼?烟圈不知疲倦的一圈圈扩散,心仿佛被撕裂,无法复原。
“知道这件事情后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珂欢。安慰,害怕勾起她不堪的回忆;逗她,唯恐徒增忧伤;假装平静,又会把她推得更远。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剩小心翼翼的观察,一旦有任何异样情况,及时提供帮助。
意外得是,她表现得格外平静,超乎寻常的平静,每天和往常一样坐在小角落里,不跟任何人说话。大多数学生似乎也有所察觉不再欺辱她,少有的碎嘴的学生依然在背后掰扯事非。”
善恶一念间,走错时有发生。看似小小的举措言语,无意间会将人推下悬崖。
“考完试后,我留珂欢帮我改卷子,希望能开导开导她,慢慢解开心结,至少不要再封闭自己。然而,已经晚了,她早已病了,劝说——无济于事。我不止一次的自责,如果能早点发现,帮她请个心理医生该多好。
批改完试卷要交给教务处汇总,我让珂欢在办公室等我,可当我返回办公室时她却不在了,我担心的事儿终究还是发生了。
教室,走廊,小花园都没有她的身影,搜寻的老师们呼喊声此起彼伏,蝉鸣夹杂其中聒噪不已。我猛地想起,前几天她总是一个人去操场背书,我便沿着跑道去找,果不其然,操场的角落里我看到她静静的躺靠着,嘴角噙着笑容,手掌里还有没吃完黏在手上的药物,一旁的老师匆匆拨通120,还好送去的早。洗了胃,总算是抢救了过来,没人知道她从哪搞到那么多安眠药。显而易见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自杀。
病房里他父母匆匆来瞧了一眼,真的只有一眼!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他们的心是真狠。
医生建议去精神病医院检查一下,说孩子可能有严重的精神问题。紧接着她父母就帮她办了退学手续。自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她。红千纸鹤倒是陪了我很久。
听完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很自私懦弱的人?至少在我这样判定自己,为了前途选择了妥协,没有及时采取更有力的行动去制止欺负她的人。尤其是对于罗紫欢,我忌惮过,毕竟她的父亲我根本惹不起。我那些看似的帮助行为却间接置她于死地。一味的强迫学生不去欺负她,却没给他们讲明道理,殊不知青春期的孩子心理正在经受巨大的变革。叛逆横生,疏导比强行压制更重要,以暴制暴终得暴!多少次回忆往事我都觉得自己是个杀人犯。”郭主任的烟一根接着一根,房间里有点呛鼻。
“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感觉好多了。”
林琛不予评价郭主任的做法,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指了指那只孤独的千纸鹤“可以让我看看吗?”郭主任愕然,将千纸鹤递给林琛。
千纸鹤折得真漂亮,只是怎么千纸鹤的一只翅膀褶皱了?他没细究,以为是时间久了的缘故,又将千纸鹤还给了郭主任。
“谢谢您愿意和我说这么多。”林琛点头致谢然后离开。
郭主任送他离开后,拿起桌上的千纸鹤看了又看,千纸鹤的翅膀看起来有点奇怪,自己之前好像没有注意过,许是之前搬办公室的时候不小心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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