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赵寒声动了杀心
“好啊,我恰巧要去绣铺一趟。”赵清姿心想,余信大约也是留念长安的。
她不止一次逛过长安夜市,只是每一次都带着目的,为着绣铺的生意。心里想的是利益,空对着烟火人间,夜景再美,也未看到眼里去。
赵清姿走在前,余信跟在她身后,这是他二人的默契,保持最有安全感的距离。
走到侯府大门时,赵寒声已候在那里。
他说要跟着赵清姿一起出去,这几日来,他隐隐约约觉得,她要离开自己。
“长安近日也不太平,若是要出去,我在身后护着你。”
赵寒声处理完公务后,总爱缠着她,将日常琐事,掰着指头一件件说给她听。
“今日难得上早朝了,陛下听了张天师的话,要征税,兴建道观四百九十座,祈福长生。”
“我不懂陛下对长生的渴望,我只想在有生之年,陪着你,清姿,死亡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妹妹逝世,我有些难过,但这好像是她的宿命,她迟早会被祁瓒害死。你不一样,我不会害死你。”
……
赵寒声絮絮叨叨说下去,不厌其烦,他想把日常所思所想都讲给赵清姿听,她不愿与他同行,那他就要以一种徒劳的方式将自己“灌输”给他。赵寒声渴望着她能理解自己,就像他曾经懂得她的每一个表情。
赵清姿看了眼窗外的天光,午后的微风从窗杦中灌进来,吹向她,有几分说不清的温柔,这样好的时光,她不想陪着一个神经病到天色昏黄。他的情绪像是肥皂泡,饱满又易碎。
通常情况下,赵清姿沉默寡言,自顾自做事,不给赵寒声任何回应。她要出去,赵寒声紧也要紧跟在身后,他要以肉身做她的囚笼。
她日益明白,赵寒声根本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笨拙又专横。
“闭嘴”、“让开”,她对赵寒声说过最多的话。有时候心里窝着一股气,会给他几拳。
这个人曾经毫无缘由地在弱女子身上,发泄自己扭曲的爱意,她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在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有多可怖后,她有所收敛,只有三分力气打他。赵寒声要活着,来日天下之乱,还需要他出一份力。
赵寒声从不还手,她总不能真的打死他。
挨了打之后,赵寒声会消停一些,看着她又哭又笑。
“尽管恨我吧,如果说我对你的伤害微不足道……那我在你眼里又算什么呢?”
只有你恨我,我才觉得你依然是过去的你。赵寒声并未将这句话说出口,潜意识里,他在害怕。
有时候,他宁愿相信,是因为余信改变了赵清姿。她从前不爱笑,总是习惯性地低眉垂眼,一副很温良的样子,只有自己知道,若是扼住她的咽喉,她会露出类似小兽的锐利眼神,如同一只即将踏过冰河的驯鹿,知晓前方是怎样的深渊。
赵寒声喜欢她与平日里不同的一面,好像只有在他跟前,她才变得生动。
只有折辱赵清姿时,他在她眼里才是与众不同的。
但现在的赵清姿,眼神坚定又从容,看向他时,如冰冷利刃,斜斜切割进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这样的她,在余信面前,却是言笑晏晏,笑得比春风中的桃花还要招摇。
她会和这人品茶、下棋、写诗、练刀、赏花……舞刀时,绯红的广袖襕袍在风中猎猎飘扬。一个鲜活的、生动的赵清姿,他却像个小偷一样,躲在暗处窥视她,像是在觊觎别人的珍宝。
就像一个三岁的孩子,渴望占有一颗星辰,这样的企图又有什么错呢他要她只属于自己。只爱他,或者只恨她,她的喜怒哀乐只能由他一人牵动。
于是他也时时去看余信,眸子幽暗一片,如同掩埋了枯草的沼泽,再也看不出其下隐藏着怎么样阴毒的念头。
赵寒声如一条毒蛇吐着信子,观察着猎物,随时准备用装有毒液的尖牙咬死对方。
“余某不才,自诩能护住赵小姐,就不劳侯爷了,这样好的月色,若是要与厌恶的人同赏,未免得不偿失。”
余信笑起来,眼睑略微上扬,连眼角那颗小小的痣亦是飞扬的。
“你不配与她同赏月色。”说得好像只有他配。
赵寒声不看他,只直勾勾地盯着赵清姿,似乎是在等她的回答。
“是我不配,不劳侯爷了。”她原本有更恶劣的话要说,但是舞刀弄枪在场,她总要顾及她们的感受。
“除了你,没有人配。”
“好,我不去,多派武艺高强的府兵护着你。”
“不用了,我们是出去逛夜市,兴师动众不好,侯爷既然派了舞刀弄枪她们,便足够了。”她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攥紧了拳头。
“都听你的,你记得早些回家,外面不安全。”
赵清姿尝试着深呼吸,长舒了一口气,接着毫无留念地走出了定远侯府。她本身不是脾气暴躁的人,在赵寒声面前,却隐隐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态势。
等赵清姿和余信一前一后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时,赵寒声依然站在侯府门口,望着他二人得背影,笑得极为灿烂,如冬日的暖阳一样和煦。
但这笑容却叫一旁的亲卫,不寒而栗,熟悉定远侯的人都知道,只有在战场上,他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找些机灵的府兵,装作暴徒,把余信千刀万剐,不要露出马脚,听明白了吗?”
“不许伤小姐分毫,违者军法论处。”
余信死了,她会伤心吗?也许会吧,但没有关系,他会陪着她,永永远远陪着她,总有一日,她会忘记所有人,只记得“赵寒声”三个字。
赵清姿恨他也好,总归是心里有他,他们的纠葛不是由骨血连在一起的,却是比骨血更深刻的羁绊,谁也无法斩断它。
夜色越来越浓,千灯如昼,辉映着天色,是淡淡的红色琉璃。
西市街上,人头攒动,吆喝声不绝于耳。赵清姿却一眼在人群中认出了卖花的小姑娘,只因先前从她手中买过一捧茉莉。
赵清姿带着余信,越过人群,挤到她跟前。小姑娘身材瘦小,双肩如削,面有菜色,头发如凛冬枯黄的草,稀稀疏疏,一身粗布麻衣打了好几个补丁,但还算干净。
今日她挑的花担里,装的确是应季的桂花,金桂银桂皆有之。
“小妹妹,劳烦给我一把金桂,不用找了,我日后恐怕还要多多找你讨花。”赵清姿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她。
小姑娘眼睛一亮,这一锭银子足够治她阿娘的病了,今年的生计也有了着落。
“谢谢姐姐,好人有好报,姐姐一定花好月圆人常在。”
赵清姿笑了笑,“花好月圆人常在”,大约是临近中秋,所以才说这样的吉祥话,但愿真能如此。她从小姑娘手中接过花,便塞到了余信手中。金色的桂花,由于淬了阳光一般,在他手中熠熠生辉。
“怎么给我”
“既然是先生提出要逛夜市,那便合该出苦力。”
“也罢,这桂花可做桂花酥,赶明儿,做给你尝尝。”话是这么说着,他的耳根却是红了。
“圣人说君子远庖厨,先生还会做吃食”
“我非君子,自然可近庖厨。”
两人一时极有默契地缄默了,只听得远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问了过路人,才知是中元地官圣诞吉祥道场祭祀法会。
永徽朝尊道教为国教,显庆帝对道教到了近乎痴狂的地步,举国兴修道观。时人甚至有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必有道观。
就连寸土寸金的都城,也是修建了不少道观。
“法会持续了好几日,说是要为皇帝陛下祈福。”
“唉,好好办法会就成了,何苦再增修道观呢?又加赋税,日子没法过了。”
神案上的供奉着三官大帝神像,似乎悲悯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群。烟熏雾绕,许多年光阴摧残下,那彩也有点褪色了,露出了些斑驳的铜色。
余信站在人群之外的桂花树下,月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他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一阵风吹过,桂花香雨落在他发髻上,好似画中谪仙人。
相处一段时段后,赵清姿发现余信本不是刻薄之人,虽偶有惊人之语,处事离经叛道,为人却是温润仁厚,她不免又生出几分好奇和…好感。
“你在此处,莫要走动,等我片刻,我有些事要处理。”
他察觉到危险正在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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