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东陆需要一个闸口
迩周最后一个真正的东陆节,将在一片战火中结束。
“我相信从今天开始,漆冥家能获得一个不一样的春天。”站在碌耳加宫殿的王座上,眺望高耸宫殿外天穹的男人,就是漆冥家族如今的家长——漆冥南丞。
他个子很高,肉很少,如同一根棍一根棒一样。
漆冥南丞更像棍棒的是,他动弹不得,由于天生残疾,尽管还年轻,却拄着拐杖走过了二十个春秋。
漆冥家族是迩周城主的臂膀,是城主不得不敬畏的家族。
他们一旦大开杀戒,一旦迩周血流成河,东陆皇帝就会被神明审判,之后的东陆会四分五裂,烽火连天,陷入一片黑夜。
因此,漆冥南丞无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在法令和力量之间彼此制衡。
但如今很显而易见的是,天平已经无法继续保持平衡了。
“今天,我们就要做一个圣主,这可是神明都不会做的事。”漆冥南丞在和下面的门客奥米斯说话。
奥米斯的咖色长袍一直垂在地上,他长着一头深色的秀发,灰色的瞳孔充满了神秘的阴谋。
“毕竟是释放迩周监狱,主人还是小心为妙。”奥米斯眨了眨眼睛,英俊的面孔不见一丝神色变化。
漆冥南丞微微一笑,道:“只要云山家族可以被牵制住,一切,都是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云山家族能被谁牵制?当然是那个十一代家主,那个还只有十五岁的少年了。
云山鸢尘。
此刻的他,还在雾台山原上给自己的伙伴寻找草药,来医治她被玉兽咬伤的肩膀。
玉兽,是东陆上的动物,这是个统称,他们奇形怪状,没有办法一只一只的命名,因为他们每一只都不一样,血统,力量,灵魂,都独一无二。
但是他们有统一的精神:除去他们之外的一切万物,都是他们的敌人。
“或许我不该说别的,但是雾台山原的确很危险。”说话的,是云山鸢尘的家仆米娜。
她不是纯种东陆人,她的父亲是遥远的西陆人,她一出生就再也没见过父亲,现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十六年。
“这是雾台绻涟长大的地方,这足够可以想象这里多危险了。”
云山鸢尘抖了抖肩上的秀发,停下自己攀岩的脚步,扭过头来,望着米娜。
那双透着沧海颜色的瞳孔,足够迷倒万生。
更何况又如此的如水,如云,他生来如同雪一样白皙,如画一般的美丽。
哪怕出生自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他也带着皇子王爵的气质,和胸怀,坚毅善良的目光永远从那惊艳的眉目间透出来。
“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里是绻涟的家,而对这里带着偏见。”
接着,鸢尘就继续向上爬去。
米娜无奈的摇摇头,然后解释:“少爷可以误会我,我也想让绻涟姑娘醒来,但我不敢保证她以后,会不会再次因为贪玩猎杀玉兽而受……”
她还没说完,就再次被鸢尘目光警告。
接着,他就说:“不会的,只要我在就不会。”
“你们总要分离。”
鸢尘没有再说话,他抓着自己银色的长袍,一点点往上爬去。
他和雾台绻涟十岁相遇,他与父亲捕猎时走失,最后落入了雾台绻涟的藤洞里,得以获救。
雾台绻涟提出的要求,就是今后她要去迩周生活,让鸢尘带她离开山原。
她没有姓氏,在离开鸢尘后,以雾台为姓。
后来两人有三年不曾见面。
直到有一天,绻涟因偷窃万晴宫殿中的法器而被捕,两人得以相认,成为朋友,直到现在。
大概过了有几个刻钟,鸢尘来到了山原上面,终于找到了天元草,草上沾满了霜气,在他将其从厚重污浊的泥土里拔出来时,水珠颤抖的落在了他的长袍上。
“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晚上了,鸢尘少爷。”
说话的不是米娜,而是其他人。
云台鸢尘惊恐的回神,朝身后看去,就看到几个黑衣男人从天而降,企图要对他做些什么。
夜幕已经降临,迩周监狱位于清魂禁街的末尾,那里人烟稀少,从无商贩,甚至说经常乌云密布,阴风阵阵。
盘踞着无数的乌鸦,黑压压的一片,如同传说里的地狱一般的存在,这里关押着迩周城最暴劣的犯人。
从昏暗的路灯下,逐渐响起一阵马蹄声音,一匹白马从远处跑来。
来的人一身轻便的黑色衣袍,腰间别着一把长剑,下马后,就有两个门卫来把马给牵走。
“今夜加强戒备。”这是狱长卢思德。他犀利的目光里透出不一样的色彩,远处天空上的烟花彩光,在他眸孔中,渲染不出一丝缤纷。
“难道有什么不对劲吗?”门卫打开门,引着卢思德往里走。
“城主担忧,今日漆冥家族会不安分。”卢思德继续往这座四面不透光的建筑里走。
他抬头望着四层楼高的迩周监狱楼,继续往前。
就在这时,卢思德的肩膀突然一阵刺痛,他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正拿着匕首手柄的守卫:“真抱歉狱长,漆冥南丞拿捏了我母亲,我也不得不这么做,他会给我黄金。”
或许黄金更重要。
卢思德很愤怒,他甩出大手就拔出了匕首,后撤了一步,看着惊愕的守卫,拔出长剑,狠手一劈,一刀从额头划下的伤口,直接把守卫的鼻骨划断。
接着,卢思德就立刻跑进监狱楼,拉了警报铃铛。
铃铛之间都连着线,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有的警卫都警觉了起来,随时待命。
云山鸢尘学过格斗,并且其非凡胎,和每一个云山家族的人一样,晓通法术,自然有敌对能力。
米娜也一样,她有匹敌男人的力量,和近三十年的格斗学习经验,这几个人,也不能说真会难住她。
但是……
他们二人料不到这几个男人会禁术,且修炼不止三四百年。就在这一刻,鸢尘才了解,这些人来自漆冥家族,是他们家族的奴徒。
只有漆冥家族的人,才会花几百年的时间,将凡人修炼成魔鬼。
禁术都被用于行恶。
鸢尘比不过他们,最终败下阵来,被掳走了。
他将草药塞进米娜的怀里,一掌将她推下了山坡。
这边万晴宫殿已经得到了消息,家主云山译添此刻刚刚从郡城宫殿回来。
一到达万晴宫殿,就得到消息说,迩周监狱狱长遭到袭击,此刻正在爆发骚乱,漆冥家族的人正在往郡城宫殿去。
译添感到十分震惊,没想到城主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可他正忙着将武库中的神兵法器调度出来,准备带领云山奴徒前往支援时,就看到米娜一瘸一拐的跑进来。
她跪倒在译添银色长袍之下,哭诉:“漆冥奴徒抓走了少爷……”
译添的脸色顿时煞白,他立刻扶起米娜,仔细询问她:“可说了目的?”
米娜摇了摇头,道:“少爷把我推下了山,歹人就带他离开了。”
“去了哪里?”
“看样子,是雾台山原深处。”
译添立刻想起了雾台绻涟那个女孩。此刻,她还在鸢尘的宁殿呼呼大睡,长眠不醒。
“你先去医治那个姑娘。”译添皱起眉头,看向管家阿骨。
这是个总是睁不开眼睛的老头。
“请先书信联系,漆冥南丞。”
“那迩周监狱还去吗?”
云山译添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必须去。”
就见阿骨驼着背,和蔼一笑,声音沙哑:“听老夫一句的话,希望主人看清事实,或许纵容,也是一个开端。东陆需要一个闸口,弊病太多,终将从内而外的腐烂。”
“但我不能做那个闸口。迩周不行,百姓也不行。”
“那云山呢?云山是整个迩周,乃至东陆首屈一指的富绅,坐拥的神兵制造署,楼阁,书院等等,遍布整个东陆,如若万晴宫殿没有继承人,将一损俱损。”阿骨依旧在苦口婆心的劝阻,希望云山译添觉醒。
“那你说,我应该做什么?”
阿骨看着云山译添的眼睛,言:“应该派人抓紧时间搜索少爷的踪迹。”
云山译添的眼睛从阿骨身上移开了,他望着殿外的天空,久久难以忘怀,阿骨那浑浊的眼睛里,那真实至残酷的色彩。
米娜此刻已经赶到了宁殿,躲开围绕在铺的极其松软的兰花床铺前围坐的侍女,来到床前,用自己那双枯干的手,从被窝里拿出一只手来,将天元草揉碎后覆盖在她的脉搏跳动之处……
少女身材瘦小,发丝如瀑般凌乱的铺在枕头上,如同黑夜与墨水倾倒。她微微侧了侧脑袋,随着动作起伏,柔发如同锦缎细纱一样轻跃着,慢慢飘动。
这是被神明眷顾的头发。
哪怕她不足够白皙,眉宇不够楚楚动人,却也让她透着凡胎难以媲美的气质,那样的天然而生,毫不夸张。
就见绻涟慢慢睁开眼睛,那透着月色的瞳孔,似是夜空的审判,如水如华,虽不似鸢尘那般动人心魄,却有一股独特的力量:
果断而冷静,清寡又深沉。
“姑娘醒了?”米娜伏在床边,关切的问。
雾台绻涟慢慢起身,扫视整个屋子,然后问:“鸢尘呢?”
米娜没有说话,只是伤心的低下头。
“怎么了?”
“少爷被漆冥家族的奴徒抓走了,在雾台山原。不知道现在在哪。”
米娜话音刚落,就见绻涟翻身就要离开床铺:“雾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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