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他的过往
下午开会的时候，谭期期有些心不在焉。
“小谭姐？小谭姐？”
谭期期终于反应过来，“啊？”
“小谭姐，你怎么了？”
“噢我没事，咱们继续。”谭期期摆手。
“那我们工作安排”
谭期期摇摇头让自己不再想其他事，“按照上午分好的组，1组去拍700团日常训练，2组拍720团，3组今天先去234师史馆，了解完之后再开会确定采访对象，写采访稿。”
“姐，那你”
“我跟3组。”谭期期回答得很平淡，其他人明显一脸失望。
清清笑的一脸神秘，“小谭姐，你就不想看看姐夫在训练场上的样子？”
“对啊！对啊！”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谭期期原本就有些莫名心烦，大家一吵吵让她更乱了，“安静！安静！”
等大家安静下来，“我们是来工作的！就按我刚才说的，三组跟我走。”谭期期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走入史馆之后，谭期期立刻恢复到工作状态。一边听宋团长讲234师的历史人物事件，一边拿着个本子做记录。
从史馆出来，太阳已经落山了。原本想要开个小会，看大家都饿了便先去了食堂。
谁知高粱他们三人就在食堂门口等着她，叫她一起去吃饭。她本想拒绝，可一想到他们应该是最了解顾一野的过去的人，略微思索便跟着去了。
作为一名记者，跟人聊天是必备技能之一。在谭期期有意无意的诱导下，一杯酒还没喝完几人便主动讲起了和顾一野之间的往事。
“嫂子你知道吗，我见老顾第一印象，少年老成。”姜卫星说着夹了颗花生米。
谭期期眼珠转了转，“之前顾一野和我说过他和战友配合炸铁轨的故事。”
“嫂子是这么回事儿，那是我们第一天来部队，刚好遇上了军事演习。顾一野和高粱这俩小子恰巧知道点消息想出去通风报信，结果不仅没见到师长，还让人家抓回去好几次。最后顾一野看出人家那火车是运输武器装备的，就伙同高粱把铁轨炸了。”
“结果……赢了？”谭期期好奇。
“赢是赢了，不过是秦汉勇绑炸弹跑到敌军指挥部炸人家首长才赢的。”
谭期期看向高粱，“那你俩，白忙活半天。”
“诶，怎么能说白忙活呢？我们至少得到了首长的关注吧！”高粱狡辩道。
牛满仓看不下去了，“行了吧老高，你咋不说你俩差点儿被退兵呢？”
这么严重的吗？不是演习吗？
看到谭期期疑惑的眼神，姜卫星摆摆手，“嫂子你是不知道呀，就为了退兵这事儿，顾一野在师部门口站一下午军姿都没见到师长，结果高粱这小子游个泳就碰到师长了。然后俩人又都留下来了。”
“顾一野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糗事啊？”谭期期心想不能着急，一定要循序渐进的打入敌人内部。
“糗事？”姜卫星挠挠头，“诶我还真想起来一个，当年老顾呀有抄写诗集的习惯，结果被高粱看到，偷偷拿去和姑娘表白去了。”
高粱听到这儿一脸的痛心疾首，“当年真是让老顾给我坑惨了，本来吧觉得他有文化，就想着不用白不用。结果呢，他那什么诗啊又躺地上又解扣子的。不仅表白失败还让纠察给抓了，要不是老秦保我估摸又得被退兵。”
谭期期琢磨了一下他的话，“你说的那诗，不会是惠特曼的自我之歌吧？”
“你看看，你看看，嫂子不愧是文化人啊！和老顾绝对是一个世界的！我认证了！”姜卫星才喝了一杯吧？怎么就大舌头了呢？
谭期期顿觉好笑，“高连长偷人家诗集也得先打探清楚吧？”
“小谭同志我跟你说啊，当年呀就是年轻，对那诗的理解过于浮于表面。我当时看到那诗集，想都没想就认定了那绝对是情诗啊！要不怎么可能拿去跟人家告白呢？”高粱说着激动的站了起来。
“那人家姑娘为啥拒绝你呢？”谭期期还挺好奇的。
“哈哈哈哈哈，她也没看懂！而且觉得那诗太流氓了！”姜卫星一脸欠揍的笑容，高粱作势要打他。
“然后呢？”就没有然后了？
高粱一脸得意洋洋，“后来我穷追不舍，那姑娘现在已经是我女朋友了。”
在一片哄闹祥和的气氛中，谭期期打探到了很多顾一野的往事。
“顾一野刚进部队有些特立独行，格格不入”
“顾一野申请去夜老虎连”
“顾一野测试输给一连放狠话”
“顾一野演习出险招，为救战友跌落悬崖”
“顾一野三十公里负重跑”
“顾一野参加测试，快到终点结果终点跑了”
“顾一野”
这人生经历还挺丰富，不过，“有没有发生过那种让他一辈子忘不了，然后觉着自己得负责一辈子的事啊哎呀也不是，就是他有没有做过什么使坏的事儿，然后内心受到谴责的那种？”
几个男人都已经喝的五迷三道了，根本来不及思考谭期期话里的意思，基本上是有问必答的状态。
姜卫星打了个饱嗝，“嫂子你别说，还真有一事儿，让老顾一度觉着自己不是东西。”
谭期期有些迫不及待，“什么事？什么事？”
听完这个故事谭期期眼神暗了暗，他们的老班长三十多岁好不容易提了干，可以娶妻了。嫂子来部队和老班长结婚，顾一野组织大家一起闹洞房，不让老班长回去见新娘子，一直闹到半夜。结果第二天他们全体人员就上了前线，老班长在那次战斗中帮顾一野挡雷导致脊椎发生不可逆的损伤再无法站立，同时脊髓受伤失去了生育能力。
谭期期喝了口水平静一下，“那，你们的老班长现在怎么样了？”
“后来战争结束，老班长就退伍还乡了。”牛满仓说着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高粱抬了抬头，强迫自己笑了几声，“不过后来我和老顾送班长回去的时候，发现老班长和嫂子已经有孩子了，都已经几个月大了”
“那”谭期期刚想说什么，便听到了开门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下午的训练结束，顾一野便去师部给记者团安排的宿舍找谭期期。中午小姑娘问的问题他还没回答，她就被叫去帮忙调试摄像机了。他认真的想了一下午，决定直面自己的过去，和谭期期交代清楚。
谁知到了她们的宿舍，被告知谭期期和高连长他们吃饭去了。高粱住的公寓和他的公寓相隔不远，于是顾一野道谢后便离开了。
走到高粱的公寓门口，顾一野刚想推门进去，便听到了里面说话的声音。他就那样手扶着门把手，低垂着脑袋听完了战友们讲的和老班长的往事。
高粱看到来人，立刻站了起来，“老顾，你这来的也太快了。我们刚把小谭同志拐过来多久啊就找上门来了？”
“老顾，站着干啥，快坐下一块喝呀！”姜卫星说着拍了拍自己边上的凳子。
顾一野看到这幅景象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走到谭期期身边牵过她的手，“酒就不陪你们喝了，我媳妇我带走了。”
谭期期被顾一野拉起来就往外走，慌忙的和里面几人摆摆手以示告别，几人倒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调侃几句便目送他们离开了。
谭期期跟在顾一野后面有些心虚，看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立刻在走出大门口后拉住了他。
“顾一野，生气了？”谭期期试探着问道。
“没有。”顾一野无奈的笑了笑。
谭期期眼珠转了转，“那我们，现在去哪？”
“回我公寓。”顾一野老实回答。
谭期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重新拉起顾一野的手，“那走吧！”
“顾一野，高粱做的菜还真挺好吃的。”两人走在路上，谭期期随意说道。
顾一野却是有些醋意，“我做的比他的好吃多了，回去我就给你做。”
说这话时他有些底气不足，但谭期期装作没听出来，“真的呀？刚好我没吃饱。”
“下午的工作顺利吗？”
“挺顺利的，宋团长配合度特别高。”
待两人回了公寓，顾一野说了句等一下便走向书柜，看样子是在找什么东西。
谭期期看了眼公寓的布局，很简单的一个屋子，里侧是床和书柜，外侧当作餐厅，整个屋子加起来都没有顾一野在家时的卧室大。
顾一野转身走过来，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将手里的东西递了出去。谭期期抬眸看他一眼，这是存折。
感受到谭期期注视的目光，顾一野动了动喉咙，“小期，你先看。”
谭期期不明所以的接过存折，看到最近一笔记录是取款500元，时间是他们结婚之后的几天。再往上看，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有一百多的取款记录。
谭期期翻完整本存折，发现顾一野这些年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一次取款记录，数目也在逐年递增。这个金额，大概维持在他工资的一半以上？
“给我看你存折做什么？”谭期期有些疑惑他的用意。
“小期，你先坐。”顾一野先拿过椅子让谭期期坐下，然后自己蹲下半跪在谭期期面前，“我要和你说件事。”
“你说，你站起来说。”谭期期点点头，想要把他拉起来。
“不用，我这样，我就愿意这样。”顾一野实在不知道找个什么理由。
谭期期心里笑了笑，面上不动声色，“哦，那你说吧！”
“小期，对不起。”谭期期没说话，那意思你继续。
顾一野开始回忆往事，“我刚入伍的时候，很多战友都不待见我，觉得我说话文邹邹的，觉得那是我在炫耀。但那时候我的班长他总会陪着我，安慰我，感觉就像亲哥哥一样照顾着我。”
“后来他升了排长，可以和在老家订亲的女孩子结婚了。他就让我去帮他给嫂子买条结婚穿的红裙子，说是我眼光好，我选的一定是最好的。我说这不合适，嫂子喜欢的是你，所以她想要的是你给的。可老班长说，她要我给的说明她爱我，可我想给她最好的，说明我爱她。”
“那次嫂子来部队和老班长结婚，我们班就说好要闹着玩儿不让老班长去洞房，那天我们放他走大概已经凌晨三点了。结果谁也没想到，老班长婚还没结成，战争就来了，我们就一起上了前线。”
“那次战争之后，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老班长。当他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射向我的弹片，我就知道那是我一生也还不完的恩情。”
“后来仗打赢了，我们回来了。老班长却再也站不起来了，还失去了生育能力。我当时真的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没反应快一点挡在老班长前面。同时也很后悔，战争前一夜我们幼稚的行为。”
“老班长退伍，我和高粱送他回家，意外发现嫂子已经生了他的孩子，我们去的时候大概已经有四个月大。我当时第一反应是狂喜，是庆幸，原来老班长有后了。但很快我意识到，他的瘫痪对于他的家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失去了最核心的劳动力，也意味着失去了经济来源。”
顾一野说着过往的种种，仿佛将自己拖入了无尽的黑暗
谭期期握了握他抓着椅子的手，轻声开口，“所以，你想要帮老班长把他的家撑起来，是吗？”
“是，但我能做的又太少了。一开始我寄钱给老班长他都不要，后来我只能寄给他的妻子，让她瞒着老班长。我知道这样并不能偿还他对我的恩情，但我实在是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顾一野说着眼中滑下一滴眼泪，谭期期竟觉心中一颤。想说些什么安慰他，最终却没能开口，只缓缓伸手帮他擦拭掉脸上的泪痕，然后将他拥入怀中。
谭期期抱着顾一野，感觉此时的他就像是受了伤的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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