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花应怜颜瘦
帘外，是潇潇雨，朱颜伫立门前，透过水青色的门帘，看着廊外因连日阴雨长出的碧青、灰绿的苍苔，一阵微风吹落了枝头残红，乱
纷纷随着雨落了一地。
廊外无人，静悄悄的，一任风自吹，花乱舞。一声呖呖清歌惊醒了伫立良久的朱颜，他抬首望去，原来是一只黄莺在婉啭轻啼，他微
动了动，手指轻弹，那黄莺儿歪着头似看了他一眼，扑闪一下翅膀，隐入了屋前高大的凤凰木。
一声细微的响动，朱颜回头，很快的到了床边，闵惜儿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回了幻影洞，抬眼望进的是朱颜如深水的眼眸，那眼神透
彻如水晶，带了一抹担忧，随即又转换为笑意：“醒来了就好，毒尚未完全清除，十一去煎药去了，你且好好躺着。”
“师傅，我怎么回来了？我不是在蓬莱山吗？”
“是我感应到你的气息不对，吩咐青鸟带你回来。”隐去了自己把‘千丝’种在她身上，亲自赶去姑射国带她回来的事实，当时他是
怎样的心慌意乱，恍惚不安，传信给十一，来不及等他回来便亲自赶去了。
闵惜儿当然不知道他那一刻心里如失至宝般的心痛，只是着急道：“那不是他还不知道，我不见了，他会不会着急。”
“是说你的那群朋友？”朱颜道：“不用着急，如果你留在那里，他们也不能解你所中之毒，平白让他们担心。不过…”他停顿一下
，目光里有着微微探寻和隐隐迷惑：“你怎么会中此种毒？什么人会对你下手？”
“我也不知道，当时只看到一团雾，师傅，好奇怪啊，雾并没有实体，为什么却可以伤人？”朱颜沉思一下道：“此事我会去查，所
幸你现今已无妨。”她皱皱眉：“不说这个了，有师傅在，我是再不怕什么的，我要给他传信，好教他不要担心我。对了……凤鸟…
…”
朱颜笑道：“回来时，我见它一直跟在你身后，现在大概是和青鸟在一起。她现在还不会幻化人形，你多给她吃些灵竹根……”顿了
顿又道：“你能得到凤鸟，也算是奇缘。”
闵惜儿笑了：“它要跟着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师傅，这是只笨鸟……”
半晌又闻朱颜轻轻叹息一声：“惜儿，你还不知那凤鸟的好处，虽说其中之一便是可日行九万里，但你派了她去送信，也算大材小用
了。将来且等得你和它精气合一，便知那无穷妙用。”
闵惜儿随便应了一句，便没有放在心上，又提笔给夜夭写了信，告知他现在已回师傅身边，毒已解，一切皆好。便让凤鸟送去，然后
缠着朱颜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闲话。
朱颜怕她闷在屋里，抱她在水榭六角亭坐下来，铺了海棠瓣，调了梨花汁，二人对坐，闵惜儿解了毒，虽说没有完全恢复精神，但话
却又多了起来，开始给朱颜说她下山的事，从初离姬山一直细细的说，朱颜点头认真的听，偶尔问一句，又把她引到高兴的事上去。
十一在朱颜背后直翻白眼，出去这么久，吃了什么东西也讲，买了什么小玩意也讲，碰到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讲。这些他不是都禀告
给他了吗？难得朱颜还很有兴趣的微笑着听她慢慢的废话。
这个笨惜儿，人人夸她聪明，他看却笨到骨子里去了，她以为什么事能脱离朱颜的控制，他嘴角带着笑意，看着隐身云天之外，高踞
九霄之上，抛弃了玉楼金阙，与清风明月为伴，一向洒脱自如，光风霁月的男子，似乎因她而沾惹上的那一点轻愁，他暗暗道，等找
到那棵灵草，一定助他实现愿望。
谈了大半天，闵惜儿也累了，朱颜陪她回房，又嘱咐一番，不可任性，好生调养之类，说了一半，见她已有倦色，便掩门离去了。
天色将明未明，闵惜儿睡得正香，忽闻一阵异香，她披衣起床，透过纱帘的缝隙，依稀看到一只白色的九尾狐，心里不由得诧异，难
道是青丘那只狐狸？想想又摇摇头，他不会胆子这么大，敢找到姬山来？
婴儿样的哭声隐隐响起，像带着试探，小心翼翼的要接近那青纱窗，闵惜儿开门出去，那小东西向她一呲牙跑开了去，闵惜儿满脑黑
线：“好你个小狐狸，等我抓到你，要你好看！”她追着去了花圃，虽是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宠花娇蕊，此时却万叶低垂，一片深
眠，闵惜儿也曾在花圃里修炼，半夜在那花盘中睡觉也是常事，此时却觉得寒气侵体，正要退回去，忽觉耳边一阵凉风骤起，已被什
么东西扑倒在地。
挣扎起来一看，原来是只狐狸，那狐狸渐渐现出了人面，低低的笑声在她耳边响了起来：“花儿，你逃得掉吗？”
一道扇形光芒如天幕般铺陈开来，五色琉璃，璀璨绝艳，照在狐狸身上一片华光艳彩，朱颜黑发流水般披散在肩头，立于半空，容颜
绝美如一枝五色花高贵的开在枝头。
他淡淡道：“天尊怎么有空来我姬山？难道青丘的事还不够乱，你不去清理门户，却变做一只狐狸来我姬山做什么？莫非你做上仙做
腻了，想重新做回狐狸？”
收回原形，滴水着烟霞锦衣，风情绝艳，妖媚得令人窒息，他一本正经道：“令徒上次在青丘答应了我一件事，结果她失信，偷偷抛
下我便跑了，我今天来就是要她兑现承诺，如果不能，我便委屈一下带她回青丘，虽不是绝色，做我的仙侍也是可以的……”
闵惜儿脸涨得通红，怒道：“什么承诺，不就是解毒吗？和做什么仙侍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你的毒根本解不了，你缠着我也没有
用。”说着话欲往朱颜那边而去。滴水不等她移动，一个光环已经罩住了她。
闵惜儿很没有用的再次被关进他的结界中，她想，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法术在他们面前一点也使不起来，次次都处于被动。遇上他
们，真是她妖身里莫大的耻辱。
并没有看到朱颜移动，甚至手指也没见他动一动，只恍然间见月色一破，清风一滞，惊鸿一瞥滴水的肩头已然鲜血四溅，他的目光透
过滴水，似乎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只是轻轻的落在了闵惜儿的身上，微微的带着柔软。
虽伤了滴水，结界仍旧牢不可破，闵惜儿在结界中大喊，但结界外的朱颜和滴水是无法听到她的声音的，当然，处于结界中的她也无
法听见他们的声音。
滴水痛处中瞥见朱颜沉沉宠溺目光，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事，他妖艳的面容浮起一抹笑：“朱颜，你喜欢上她了吧？”
朱颜只愣了一秒，随即笑道：“我当然喜欢她。”
“我是说，喜欢……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
“那也与你无关，滴水，收了结界，放惜儿出来，我不为难你。”对着脚下云海，身侧群山，朱颜以一种淡然俯瞰的姿态微笑着。
滴水不为所动，他意味深长道：“她知道么？她要是知道，她的师傅对她怀有怎么样的一种感情，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朱颜仍云淡风轻：“她早晚总会知道的，我也无需隐瞒，你还是担心自己吧，你觉得你有把握能离得了姬山吗？”
丹凤眼也带着笑意：“没有把握，但如果我死了，她也会随我的结界一起消失。我杀了她的机会总还是有的，你要赌一赌吗？”
朱颜目光一凛，眯眼道：“杀了她？我就让你整个青丘陪葬！”
滴水不觉有点羡慕他了，都说朱颜不怕生死（他本来也不老不死），不计得失，随心所欲，自己虽是天帝亲封的天尊，他要杀了自己
毁掉整个青丘大概天帝也拿他无可奈何。
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道：“我无所谓，反正我也中毒了，这样要死不活的，不如有个痛快，有她作陪，也算是一桩美事。”
朱颜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滴水觉得自己身上一寒，他收敛心神，认真道：“她是妖身，你觉得仙妖之间有好的结果吗？就算
你不在乎，那么她呢？”
朱颜心里一愣，他的话正说到了他心坎上，然而面上依然不动声色，道：“这倒不用你操心，就算是妖身又如何。我要做的事，没有
人拦得住。”
滴水道：“朱颜，我们来谈个条件吧，你知道对于修仙，我们青丘有捷径，你为我解毒，我助她修炼。”
朱颜低头沉思，滴水继续道：“我知道我不助她，你也能寻到办法，但我也不敢糊弄你，为什么不试一试？”又叹口气道：“解我之
毒，对你来说不过举手之劳，我知道你至高无上，仙法高深，但你要知道这八荒四海也有你和天帝都做不到的事，你为我解毒，就是
我恩人，将来总有用得着我的时候，对你来说，不是两全其美？”
朱颜想了想，再抬头时淡淡一笑，极其爽快的答应道：“好！你就试试吧，我也不怕你耍花招。”转过身，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淡喊道
：“十一，给天尊准备客房吧……”
滴水暗松一口气，收了结界，闵惜儿跳出来，举手正对着滴水下掌，滴水一手隔开，对她挤眉弄眼道：“花儿，以后你归我了……”
很满意的看到她张大嘴一脸惊诧，大笑一声随十一走了。
闵惜儿转向朱颜道：“师傅，怎么回事，这，这个坏狐狸，要赖在我们姬山不成？你们刚才说了什么啊？”
朱颜宠溺的一笑，道：“惜儿，你不是很想学变幻术吗？以后你跟着他学，九尾狐精通变幻之道，你会有收获的。”
薰软的风吹散了最后一点黑暗，天已经亮了，闵惜儿在黎明淡白的光里看着长发飘散的朱颜，突然说道：“师傅，你似乎瘦了……”
朱颜嘴角噙上一丝微笑，那水墨般疏淡的微笑里藏着几许深浓：“一个月之后，东海龙王寿诞，虽说我上千年没参加过此类宴席，但
几千年前，我和这龙王有些交情，此次竟再三发贴于我，少不得要去一趟，惜儿你随我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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