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已然有了归处

点开与宋炀的对话框，最后一条还停留在三个月前——他刚搬家，需要拉新的光纤，他像是随意问起她哪家更推荐？她却慎重地研究了各家通信公司的信号稳定度，又咨询了很多相关的朋友，然而聊天框中大多是她在说，他回复得极为简洁又敷衍，直到最后没有任何回复。

        敏锐如她，其实早就已经看明白了，不是吗？

        只是她不明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为什么他们会从最初的无话不谈，演变成后来只安安静静躺在对方的好友列表里，除了偶尔节假日的群发消息，几乎不会弹出对方的对话框？

        落阳点开那繁芜又冗长得拉不到头的——承载了他们之间从陌生到熟悉，从事无巨细、暧昧甜蜜再到敷衍客套，直至最终敛声息语的聊天记录，一时只觉心口坠坠地泛着疼。

        最开始的一条是他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宋炀，今年27岁，毕业于hd大学，专业是安全管理，目前在xx公司负责安全主管的工作，爱好是看电影、旅游、摄影

        她至今都还记得当时看见这段详尽又正经得仿若求职简历般的自我介绍时，一时忍俊不禁，牵扯着她刚复位的手臂都有些隐隐作痛。然后她便一度觉得宋炀这人虽然表面上看着正经又淡然，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实际上却是呆萌可爱的小奶狗。这种强烈的反差，总是让落阳有一种窥探到了对方重要秘密的新奇，以及一丝不可言说的隐秘的小小窃喜。

        直到很久之后落阳才知道，是林森森告诉宋炀：落阳不爱加陌生人好友，一般的好友请求她都习惯直接无视，所以你得把自己的请求消息发得长一些，这样她看过之后就会不好意思不同意了，这才有了他这段自我介绍。

        落阳忍不住想：是不是他们之间曾经的那些暧昧，也只不过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错觉？

        她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继续下翻着他们的聊天记录：他们逐渐熟络起来，是她在家养手伤的那段时间。

        她没收取他任何赔偿，他大抵觉着亏欠，所以每天都会送些大骨汤和补品来，还会监督着她喝完，在她拒绝多次无果之后，不舍浪费的她只得被迫接受了他的每日投喂。落阳向来独立又坚毅，倔强且暴躁，平日里最厌烦的就是罗里吧嗦的管教和督促。然而她却不曾对宋炀生出半点厌恶来，反而在那些平凡的日常中感受到了难得的温暖和悸动。

        随后便是大段暧昧的聊天记录，落阳不想细看，快速拉过，思绪却忍不住纷飞：她也不是没有耍小脾气的时候，很多女孩子生气的时候都会用删好友，拉黑这类方式来向对方表达和宣泄自己的不满。她也曾是那样“幼稚”的小女孩，只是每次看着那个硕大又鲜红的删除两个字，想到那些删掉之后就不复存在的——承载了他们之间一切甜蜜过往的聊天记录，最终她都会因为不舍而强行驱散自己所有的小脾气。

        她以为自己用尽了毕生的温柔和懂事去待他，给了他所有的善解人意和知书达理，他就会知道：她是最适合他的。她曾那么盲目又自信地认定：他们最终一定会在一起。然而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和别人在一起了，而她——直到现在，还依旧没能狠心地按下那个红色的删除按钮。

        落阳自嘲一笑，心中那钝钝的疼痛感时刻在提醒着她——那些悸动与暧昧本就如同过眼云烟，早已随风而逝，他的“喜欢”也已然有了归处。

        而作为“朋友”，她连生气和质问的立场都没有，只能为他们奉上最诚挚的“祝福”。

        点开与宋炀的对话框，一遍又一遍，一字又一句地反复斟酌着如何开口。然而抬眼看了看时间，03:56，落阳顿觉自己无比可笑，只得收了心思，眼睁睁看着手机上的数字不停地变化，最后缓缓滑向了6:50——这是他的起床时间。他的作息和饮食向来都很规律，6:50点起床，11:00左右睡觉，甚少熬夜，很少抽烟，除了应酬也基本不喝酒，就连游戏都很少打。

        落阳曾笑话他如此年轻就已经过上了中年男人“保温杯里泡枸杞”的养生生活。他却自嘲地笑了笑：我已经是中年男人了，你看我现在大腹便便，而且还长得也不好看，要是再熬夜不得变成猥琐大叔了？不行不行，我还没讨着媳妇儿呢！

        “恭喜啊，以后就算秃头，也不用担心找不到媳妇儿了！”落阳不自觉又点开那张合照，自嘲一笑。恍然回想起他曾说过他不爱拍照，因为他对自己外貌始终有些自卑，就连在一起三年的初恋，他们之间的合照都少之又少，现在却也能陪着别人在镜头前巧笑倩兮。

        时间又缓缓爬到了9:28，落阳才拿起手机打开了和他的对话框。

        “呀！刚刚才看到朋友圈的官宣照片，恭喜恭喜呀！”她尽量让自己语气轻快又自然。

        然而过了近半小时，对方都没有任何回复。落阳看着那犹如石沉大海的消息，硬挤了一晚上都没挤出来的眼泪，倏忽间从眼眶中滑落，随即砸在了她那句的恭喜上。她预想过千千万万种他可能会有的回复，却从不曾想过，他会连回复都不屑。只是这让她又该如何强迫自己坦然面对他们之间那不可磨灭的，她还未来得及遗忘的曾经？

        “嗯，谢谢。”他回复已经是将近四十分钟之后了。

        看着那简单又敷衍的三个字，落阳的心遽然沉了沉，突然心脏开始密密麻麻地往外泛着酸，像是有酸涩咸苦的泪窜进了心房。

        她忽地就明白过来：原来她想要的并不是他的回复。因为不管他如何回复，在他亲口承认的那一刻开始，她内心那仅剩的一丝丝丝丝的侥幸都被他亲手打碎。

        “到时候结婚可要记得请吃喜糖呀！”落阳斟酌了近十分钟才敲出这简单的一行字。

        “还早呢，刚在一起。”这次宋炀的回复变得不那么敷衍。

        “你家里不是一直在催你结婚吗？也正好，既然选择在一起肯定也是奔着结婚去的，结婚也是迟早的事。”

        “没钱，想结也没办法结啊。”宋炀语气似是在叹息。

        落阳却忍不住有些嘲弄又受伤地想：哦~~原来是没钱结，而不是不想结。

        “你能力摆在那，不用担心钱的问题，而且现在还有人陪你一起努力，你的五年计划肯定能提前完成的。”落阳知道自己无比虚伪，到现在还要维持自己“善解人意”的人设。

        “唉哪能指望上她？”宋炀似是有些无奈。

        落阳看着他的话一时突觉有些讽刺，她骤然就很想开口问问他：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选择我？明明我能让你“指望”上。

        但为了维护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她也只能继续恭维：“现如今的社会能养活自己就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再说有压力就会有动力嘛，努力挣钱养媳妇儿吧！”

        “嗯，加油吧！”

        落阳抚了抚有些呼吸不畅的胸口，才敷衍地回了个“加油”的表情包过去。

        “之前跳槽的事劳你费了许多心，一直也没抽出时间来感谢你，有空来滨甸区，我们请你吃饭。”宋炀又回。

        他们虽身处同一座城市，但是在这偌大的都市中，他们渺小如尘埃。落阳想到一个无比俗气却又贴切的比喻——如同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落阳想了想她们上次见面的时间，竟然已经是三个多月以前，原来别人都已经向前走了很远，只徒留她一个人还停留在原地，怅然若失。

        ———————

        落阳最终还是拖着因彻夜未眠而无比倦怠又沉重的身体爬起来洗漱了。因为她突然就非常想去见一见那个女孩儿，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纯属没事找事，甚至是自取其辱，但是她总觉得：只要亲眼看一看那个女孩儿，她大概就会释怀了！

        这样的心情强烈到——能让休息时间基本从不出门的重症宅女——落阳，拖着疲惫到不行的身体开始洗头洗澡，甚至已经在考虑一会儿穿什么衣服，化什么妆容，脑海里也幻想了千万种她们见面的场景以及开场白。

        然而三十分钟后，落阳左手点开与林森森的对话框，看着那冗长又细致的有关那个女孩儿的资料介绍，无奈又凄然地叹了口气，艰难又缓慢地敲出一句：“不用打听她的行程了”。

        十几分钟后，林森森火急火燎地冲到了落阳家里。然而一进门看见落阳红着眼裹着睡衣一脸生无可恋地窝在客厅的沙发里，顿时又气又怒。

        “你踏马的在干什么呢？劳资专门托人去帮你打听那女人的消息，劳资只差没把她祖宗十八代给你打听出来了，你踏马不是说你只是想去见一见那女人，见一见就死心了么？怎么，这会儿就已经开始怂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落阳现在就只敢窝在家里哭，你特么就只有这点出息么？当初劳资……”林森森火力全开。

        落阳红着眼直勾勾地盯着怒气冲冲、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她的林森森，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只是眼眶中的泪水怎么也忍不住，啪嗒啪嗒掉进身后的沙发里。

        “你……你……你……”林森森看着落阳不仅骂不还口，还一直无声落泪的样子，一时间被吓得有些语无伦次，“你踏马……不会因为一个狗男人，就受了刺激，然后脑子瓦特了吧？”

        “林森森！！！”落阳压抑着哭腔低声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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