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卫嫣收到李湖带来的消息之后，便十分配合地收拾好了东西，为启程做好了准备。

        为了不延误进程，卫嫣还积极查看了自己带着的两个小家伙的收拾进展。知知是个很靠谱的小丫头，虽然很多时候卫嫣想不透她的脑瓜里都装了些什么，但在这种关键时刻她一向很让人省心。

        而另一边的卫子潇就有点不一样了，他十分不配合。从卫嫣穿越过来到现在，虽然卫子潇没少给她添乱，但他大体上还是较为懂事的一个小孩子。

        这是他第一次表示出了莫名其妙的不情愿。

        卫嫣知道，虽然小孩子思路和大人有着很大的差别，但真正纯粹的“莫名其妙”是很少见的。卫子潇不愿意配合，一定有他的原因。

        “所以，怎么了？”卫嫣坐到了卫子潇面前的小蒲团上，语气温和地询问道。

        卫子潇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个有点丑陋却又有点可爱的灰色小老虎玩偶，此刻正拿在手里玩来玩去，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手中的玩偶，即使卫嫣和他讲话他也仿佛没有一点反应。

        卫子潇不回答，卫嫣也不催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等他回复。

        卫子潇把小老虎头上简陋的冠冕拿下来又安上，安上又拿下来，冠冕上写的“山中之王”四个字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姐姐，”卫子潇终于开口，“我不想去宛城。”

        然后便继续陷入沉默。

        卫嫣其实想到了是这个原因，这也是再明显不过的可能性了。以前的卫子潇在南境国皇宫当着他无忧无虑的太子，就算后来跟卫嫣一起暂时困在柳宅，那也比不远的将来，在宛城中的日子好过太多。

        卫子潇年纪是不大，但已经对很多事情有了自己的判断力。卫嫣本人也从来没有对他隐瞒过什么，甚至从一开始，卫子潇就知道自己到了宛城即将被大梁皇室带走的事情。

        卫嫣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不算完美的对策，但那个想法不确定性有点大，现在说出来也无济于事。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说几句空洞安慰的话语。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卫子潇的屋门被推开，推门的人的动作好像有点不客气。

        卫嫣和卫子潇抬头看去，是知知。

        知知没想到卫嫣也在这里，稍稍顿了一下，然后整理了一下情绪，压着脾气问道：“李先生让我来问问，什么时候能收拾好，准备出发了。”

        她口中的李先生是李湖。

        说完，知知看到情绪低落、眼中无神的卫子潇，又看了看他身边一脸无奈、有心无力的卫嫣，一下就明白了发生的事情。

        知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卫子潇的面前，从他怀中一把抻出那个小老虎，然后说道：“不想面对的办法就只有逃避吗，身为南境国的太子，这就是你这些年来在皇宫学到的东西？”

        她语气中的嘲讽意味太过浓重，一直低着头的卫子潇抬起眼，深深看了知知一眼。

        “站起来，收拾好东西，别拖后腿。”知知没有给卫子潇留出任何狡辩的空间。说完之后，她把手中的小老虎安安稳稳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以坐在地上的卫子潇的视角，只能看到小老虎半边简陋的冠冕。

        卫子潇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洛朝带着队伍准时出发，离开青州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但他们没再多耽搁。

        卫嫣又一次坐上了摇摇晃晃的马车，但这次的心境和情绪都和刚出宁城时有了很大的不同。

        队伍已经走出了五六里，卫嫣掀开车帘向外看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跟在队伍一侧的华千祺。

        华千祺骑着一匹看起来身强力健的红棕色大马，十分神气，而他手中却不止牵着一副缰绳。

        那两副缰绳中，自然有一副牵的是他的红棕马，而另一副－－卫嫣顺着缰绳看过去－－不出所料，果然是阿明。

        阿明身上空荡荡的，甚至连一副鞍辔都没有，但空着走路也不如棕马来的气势雄浑，甚至让人觉得它有点跟不上。

        卫嫣同情的看了它一眼，此去路途迢迢，有它吃苦的。

        卫嫣向华千祺招招手，华千祺看到了卫嫣的动作，让座下的马儿稍稍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卫嫣的马车一侧。

        “王爷……”卫嫣对这个称呼有点不适应，但还是继续问道，“你怎么也跟着出城来了？”

        “在外面叫我华公子也行。”华千祺十分体贴地提了一句，然后回复道，“再有十几天就是中秋，我在外漂泊时间不短了，皇兄叫我回京看看。也是时候了。”

        卫嫣点点头，虽然华千祺一个正经亲王跟在出征的将军的返程队伍里，多少有点奇怪。但看他这个样子，摆明了是一点都不在乎。

        至于皇位上那个人怎么想，华千祺大概是根本不想管。

        卫嫣在跟华千祺谈话的时间，身边的卫子潇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车窗前，看着华千祺稚嫩喊到：“大哥哥。”

        卫嫣看了卫子潇一眼，刚想说他怎么随意称呼人家，这可是大梁的九亲王。

        然后见华千祺十分自然地应下了这个称呼，卫嫣歪了歪头，意识到这俩人应该是在这几天的观看小猫小狗小兔子活动中，培养出了几分真挚的友情。

        好一个南境国前太子，这么快就认敌国王爷当大哥了，这识时务的优点比卫嫣还要到位。

        卫嫣看着面前跟在棕马身后的阿明，感觉阿明弱小的身躯好像支持不了多久了。

        她略带忧心地说道：“我感觉阿明不适合这样的长途跋涉，你觉得呢？”

        “我看也是。”华千祺回头看了一眼这只气喘吁吁的毛驴，补充道，“怎么也得让他走够十里地。”

        卫嫣没有理解华千祺这中的意思，等到了十里地之后，她才明白－－卫嫣从车窗内看出去，阿明正在一辆板车上悠悠吃着草，拉板车的是另外两头身强力健的大马，一点不显吃力。

        卫嫣眨了眨眼，坐回了车里，弱驴有弱福。

        队伍走了一下午，最后在一个城乡之间的村落停了下来。小村庄中没有设官驿，无法同时接待整个队伍的人，于是他们便停下来原地休息。

        卫嫣他们好一点，可以在马车中休息。外面的军士就像在打仗的时候一样，直接就地修整，补充好精力，准备明天继续出发。

        虽然卫嫣的条件好一点，但她还是睡的不太舒服。半夜里不知道哪里传来不知名动物的叫声，直接让她难以再次入睡。

        左右睡不着，她披了件小毯子，悄悄从马车里溜出来，打算在附近走两步，希望自己走累了可以睡得熟一些。

        在这种陌生的地方，卫嫣不敢走多远，将将离开队伍的中心，她看到不远处坐着的一个人影。

        是洛朝。

        他们停下修整的地方比村落的地势要高一些，是一个略有些平整的半山腰。

        洛朝此刻坐在那里，面朝着平地上的村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卫嫣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她故意放重了脚步，如果洛朝听到动静并且不想被打扰，随时可以转过身来让她离开。

        但是洛朝一直没出声，就那么对着村落的方向，一动不动。或者也是动了的，他微微侧了侧头，根据脚步声判断出来人身份之后，便没了其余动作。

        卫嫣走过去，动作缓慢地坐到了洛朝的身边。她一句话也不说，像洛朝一样，面向不远处的村落，好像在赏着深夜的景色。

        此刻大约已经过了亥时，村落中的灯火早已熄灭。村中主路的尽头有一盏整夜燃着的微弱灯火，方便夜里为远归人照明。

        视线微微上抬，远处的苍穹深邃浩瀚，天上的星光比地上的灯火还要闪烁耀眼。天界的尽头是绵绵不绝，但并不算巍峨的远山，那是他们明天再次启程的方向。

        “我以为你会跟我说些什么。”洛朝仍是对着村落的方向，但话明显是对卫嫣说的。

        “有什么想听的吗？”卫嫣开口。

        “你可以说说看。”洛朝回道。

        “你为什么不愿意领兵？”卫嫣其实一直想知道，“你能力水平都不弱，再加上洛将军这层关系，在军中出头易如反掌。”

        但洛朝却宁愿做个毫无实权的冲锋小将，甚至就连这，还是他大哥和沈成昀半请求半逼迫，他才勉为其难答应的。

        “我胆小，不想上战场。”洛朝随口答道。

        说完之后，他感觉到身侧传来一道严肃的眼神，大有一副他不说实话对方就不移开眼神的架势。

        没办法，洛朝只好说道：“是真的，我没法像大哥一样横刀立马，在沙场中毫无顾忌的驰骋厮杀。我手中的刀也曾染过血，但每一次出刀，我的心上仿佛也被划了一道。”

        “我记得我刀下的每一个人，我夜里会想，他们也是谁的儿子，谁的哥哥。他们的心上人也许也在等他们回家，但是因为我，他们永远也不能再次相见。”

        “我无法认可战争，也无法真正投入战争。我的理智告诉我，北疆的外夷在侵犯我的族人，我应该站出来守护他们，做一个男子汉该做的事情，但夜里的梦魇让我懦弱不堪。”

        “我只好收起长刀，躲在大哥身后，假装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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