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押宝
韩敞厉一愣，片刻便恢复了神色。年幼的护卫被拖走，血迹腻了一路。
公馆的下人再不敢怠慢，无论什么颜色的人，都怕狠人。
鲸柒正睡着，听见那声知道是枪响，一骨碌翻坐起来，不免担心时平昌。
等到冷静下来，不禁又想：嗯，这里大多都是他的兵，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
他们一个个这样凶，到时候她还有活路吗？
豪斯先生谈完急匆匆走了，虽然很多条款他不想同意的，但比起跟这种野蛮人吃饭，损失点利益没什么。
老鬼得意一笑，嗦了嗦光溜溜的筷头，对身后两人道：“你们两上桌吃饭！”
护卫将桌子收拾好，几人端着饭菜进来。接待老鬼一向是怎么家常怎么来，他年轻时山珍海味吃腻了，老了反而觉得越家常越珍贵。
几人推杯换盏，自然是不能在别人的地盘谈论军事，几人聊着聊着便聊到女人身上。
老鬼并无子嗣，他时常劝韩敞厉、时平昌几人，生孩子在质量不在数量，生一窝只会坐吃山空的猪崽子有什么用。
前几个月他过寿，天南海北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庆贺。后一天，长他一岁的手下同样过寿，这手下一直跟着他，几十年来未有建树，缩头缩脑，所以一直无病无灾，老鬼有些瞧不上。
他年轻时不爱走正道，到了手下院子外，盯着两人高的院墙，不自觉有些心痒痒。于是将礼物甩给身后的兵，自己两步跳上高墙。
高墙里，老家伙被众星捧月的哄着。他脚下，六个孙子孙女跪成一排，一人一句嫩生生的贺词，他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含着笑立成一堵墙。
名为幸福的墙里有他的手下，有众多有儿有女，含饴弄孙的人，唯独没有老鬼。
刹那间，老鬼的天地崩塌。在已经黄土埋到头的年纪，他恍然回顾六十几年腥风血雨，改朝换代，原来他从没在任何年代里被接纳过。
听他陡然说起这些，时平昌、韩敞厉两人对视一眼。
老鬼喝了口面汤，骂道：“你两小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干嘛？我只是闲来聊两句不行啊，非要搞得这么严肃。”
几人正说话，外面一阵嘈杂，依稀能分辨是一个女人在闹。
老鬼微微一笑，对时平昌道：“你的女人吧？快放进来，轻点！”
女人进来先是对时平昌做了鬼脸，时平昌脸一黑没有说话。
在场的人皆看向她，荣幼媛向来是不在乎这些眼光的，她堂堂交际花，永远自信从容。
她凑到老鬼身边，嗲道：“好久不见大哥了，还是这么年轻。”
老鬼不着痕迹的擦了擦手，仍然笑道：“哈哈，媛妹子会说话。”接着转身问护卫：“快给三姨太拿凳子啊，一个个都是死人啊！”
凳子就在荣幼媛身边，这摆明是不想让她靠这么近，可美丽照人的荣幼媛哪里有过被嫌弃的经历，将递过来的凳子拉了拉，挨着老鬼，并且给他夹菜。
时平昌头上冒火，喊了声她。
荣幼媛一愣，嘟着嘴眨巴着大眼睛看向老鬼：“呜呜，时平昌欺负我。大哥，你不知道，时平昌最近可坏了，他不理我，还跟一个下人睡了。”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她这一出是来告状，要老鬼为她撑腰。
老鬼本对她恶寒，闻言却有些兴趣，问道：“哪的下人，不会是个洋妞吧？”
荣幼媛登时有些得意，鲜红的嘴唇微动。时平昌怒喝一声，空气有些安静。
老鬼打圆场道：“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了，拎不清也判不了。”
荣幼媛噙着眼泪，还准备再说，老鬼却起身走了。
一行人当下散了，时平昌是理她也懒得了。他原以为她只骄纵，没想到这番不知轻重，肆意妄为。
韩敞厉拍拍他肩膀，目露同情。平昌呀，这女人够你喝一壶了。
晚上他安置好老鬼，便回了公馆。老鬼一来，整个槲阳霎时风平浪静。
开玩笑，他身上可是几个省的兵力！
时平昌也准备班师回朝了，临了还是舍不得她，再来看一眼。
鲸柒帮他收拾着衣服，一件一件整齐叠好。时平昌坐在沙发上，不自觉目光紧紧落在她身上。
一件一件衣服从衣架上取下，放进箱子的时候她会不会有一瞬间的不舍？
时平昌又问：“跟不跟我走？”
鲸柒抿了抿唇，仍然是摇了摇头。
时平昌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起身关门，他还记得她的交代。将她环抱住，下巴搁在小小的颈窝，鼻尖是鲸柒软软的香气。
他说：“我是你的男人，有些时候你应该相信我，我能为你做的有很多。不要什么都自己扛着，你是个有靠山的女人。”
这一晚仍然是被他得逞，鲸柒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他，也有些难受，红着脸微微回应。
金秋十月，整个槲阳的街道美不胜收。几十年的老街道，两旁的树木又大又高，微微泛黄。
荣芷兰微微咳嗽，抱着女儿，走在树荫下。
荣幼媛扶着微卷的新发型，问她：“好看吗？钟祥路新开的发廊做的，里面白人发型师手艺很好。”
小圆正是淘气的时候，趁荣芷兰不注意，一把揪住荣幼媛头发上。荣幼媛疼的想尖叫，却怕吸引了别人眼光，只得等着荣芷兰解救成功。
荣芷兰知道这妹妹娇气，赶忙用东西哄着小圆，转移她注意力。小圆就是不撒手，甚至将一把头发凑近嘴边，作势要吃。
荣幼媛大叫一声，拍了拍小圆胖乎乎的手。小圆吃痛，撤了力道。
荣幼媛挺生气，这头发是不想要了，糊了多少口水啊这得！
小圆不过一岁多，皮肤娇嫩，被这样一打顿时红肿一大块。荣芷兰登时不快：“再怎么你也不该打小圆，她才一岁多，你与她较什么劲！？”
荣幼媛撇了撇嘴：“我的错我的错。”再看她那表情，哪有一点抱歉的样子。她急急继续揪头发之前的话题：“你说李铅那晚有没有玷污她？姐你掏钱让他日那女人，真的有点损啊。mua~我姐最好了，分得清里外。”
荣芷兰盯着女儿的手，胡乱的应付了她，眼里晦暗不明。
当天下午，荣芷兰去找时平昌。
时平昌见她只身一人，随口问道：“小圆呢？上次鲸柒还问她，小圆肠胃好些了吗？”
荣芷兰默了默，心里有些羞愧，面上却不显露：“小圆没事。我来找你也是因为鲸柒。”
荣芷兰正准备说话，却止不住咳嗽，侍女忙替她顺背，另一人端茶到她面前。
时平昌说：“入秋了，嫂嫂注意身体。”
她饮尽那茶，平复了会，说道：“三角路的疯人院，有个患者叫栗茵茵。”
时平昌并不意外，却意外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
荣芷兰解释道：“那天我偶遇她和一个叫六月的姑娘出门，问她们去哪，六月说漏了嘴，我仔细一想便是那疯人院。我见这六月投机取巧，疑心这姑娘对鲸柒不利，所以才留心查的。”
时平昌轻哼一声，不知道是厌恶六月，还是对荣芷兰的说辞感到虚假。
荣芷兰继续道：“一查就查到了，监护人是鲸柒和六月。可是一直以来只有鲸柒一人支付费用，一连这么些年。这六月果然狡猾。做下人能有几个钱，我估计鲸柒一年到头所有钱都供给栗茵茵那个疯子了。而且我还查到一件事。”
时平昌扬眉：“嫂嫂继续。”
荣芷兰见他反应平淡，一时不知道他是对栗鲸柒失去了兴趣，还是早已经调查知晓了这些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怀疑鲸柒到豪斯公馆就是为了一个人——张本！栗茵茵是孝栗镇的千金，六月和鲸柒同是她的侍女。一个洋千金，经过敌寇扫荡后突然精神时常……”
时平昌突然打断她，问：“嫂子说这些……是想要什么？”
荣芷兰大惊：“你果然已经调查清楚了。”
时平昌并未搭话，静待她的下文。
这是他义兄的妻子，费尽心机怀上孩子就是为了脱离荣家，谁知义兄早逝，她梦想破碎。
他敬荣芷兰是嫂子，有些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无妨。
荣幼媛是她为自己上的保险，以为这样就可以牢牢牵制住他，凭着他的名号一辈子不愁吃穿，岁月静好。
幼稚得可笑。他自幼跟着父亲，起起伏伏之间，什么人心没见过？
以前，面对这些心思他觉得无伤大雅，但现在这群人打主意打到鲸柒头上了，再容忍多少有些怂了。
荣幼兰的话多少让他有些意外，她说：“我要你将小圆纳到名下，改姓时，对外宣称亲生。待你百年之后，小圆为你养老送终，你的家产有她的份。”
时平昌知道她胃口大，但不知道这么大。但她宝贝这个女儿得紧，此番话是什么意思？他语气平淡：“拿什么换？”
荣芷兰微微咳嗽，侍女上来忙要服侍，时平昌抬手让她们下去了。
这样的女人不值得同情，她的一颦一笑未必真心，连她的示弱，也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
荣芷兰想再喝温水压压，却见杯中见底，侍从垂眸立于身后。
原来没了他的庇护，她荣芷兰再没嚣张资本。
荣芷兰捂着心口，说道：“我来找你，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你若同意，我将替鲸柒犯险；你若不同意……想必老鬼知道了他要你保护的人，你的女人却想着暗杀，她会被如何处置呢？”
时平昌冷笑一声，这女人也就这水平了。
她笑着笑着大声咳嗽，似乎连肺都要咳出来，捂着胸口干呕，嘴里的口水便拉丝一样粘在衣服上、脸上，好不狼狈。
刘四维拿着医院纸张，回来一脸震惊：“好家伙，荣芷兰的肺病这么严重。女院的医生说应该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
时平昌不甚意外，荣芷兰想必早有准备，只不过眼看荣幼媛靠不住，所以临时起意，将宝压在鲸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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