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元日惊雷
显德二年春,重生的宁良出生于汴梁。
宁良二世为人,出生时不哭不笑,吓得稳婆大惊失色,以为这孩子是个死胎,连连叩头请罪。带着前世记忆的宁良睁眼看到这一幕,明白原委的他想出声道明原因,便不自觉地发出了“哇——哇——”的喊声,只觉得舌头打不过弯来,像是吃了超量的花椒一样的感觉,酥麻无力,急得是满头大汗。
所幸稳婆和众人听到了他发出声音,不是夭折,都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只是这位小爷表情像是大人一般,像是想要说话但又说不出来,瞪着大眼睛滴溜溜四处打量,看得众人心中一阵发毛。
感受到自己身体的一样空虚和无力感,加上腹内的饥饿感,暂时丧失了语言功能的宁良,索性学婴儿般,哇哇哭了起来。众人听到他的哭声,这才不再花费心思深究什么,剪脐带的,安排奶妈的,张罗热水的,忙前忙后开始照顾初生的小宁良。
显德三年,又是一个春天,汴梁,皇宫内院。
谈不上简陋,但也绝对算不上奢华的大殿内,正在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抓周”仪式。已经一岁的宁良被起名叫做宗让。小宗让已经早已在半年前学会了说话,学会了走路,天天被皇后母亲夸聪明,抱在怀里爱不释手,不似长自己两岁的哥哥宗训,多数时间由奶妈照看。
殿前的地上摆着笔、墨、纸、砚、宝剑、算盘、金元宝、书籍等。
身着常服的皇帝,也就是小宗让的父亲,没有了常日的严肃,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来,挑一个!”
小宗让犹豫了一下,晃晃悠悠走到了后世人们最为喜爱的金元宝前面,正要伸手去拿,忽然感受到身后似乎一阵寒意,下意识地回头——
只见自己那位皇帝父亲,俊朗的脸上笑容逐渐消失,似有蕴意。小宗让心中不免一惊,当下蹒跚转身,随手拿起了地上的算盘……
实则小宗让对这种抓周的仪式并没有什么了解,只是来自后世的他知道这元宝最为珍贵,而其他物件又不知道是什么寓意,因为看父亲面色不善,便随手抓了一件。
皇帝脸上表情有些凝重,加上原本就棱角分明,本就剑眉星目的他更显威严。
符皇后,也就是小宗让的母亲见状忙跪下说道:“陛下,宗让年幼无知,这抓周不过是个仪式而已,做不得数的。”
良久,皇帝忽然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笑罢,满怀爱意地把跪在地上的符皇后扶了起来,“皇后快起来,朕无它意。宗让本就聪慧,又生在帝王之家,如逢盛世,必可做一世逍遥王侯。哎,可惜如今天下大乱,我需善战之子助我荡平天下,或善守之子继我衣钵。我儿宗训愚钝,宗让聪慧却又心不在此,抓周竟然抓了把算盘。天意,天意啊!”
长叹“天意”的皇帝,正是周朝皇帝,郭荣。太祖皇帝郭威子嗣均被汉隐帝刘承祐所害,只能传位给了内侄柴荣,柴荣遂改名郭荣。皇帝郭荣长子、二子、三子也均被汉隐帝杀害,后又生四子宗训,五子宗让。
听到父母对话的小宗让没有说什么,虽然再世为人,心智早已成熟,但他也不想表现得过于出人意料。一年的时间,他已知道了当世正逢五代十国,历史上有名的乱世。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个便宜皇子还能做多久,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柴荣或者叫郭荣,历史上是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而这大周,一个黄袍加身,被赵匡胤所篡。
“是逆天改命?是顺其自然?”宗让也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只不过身体尚在婴儿的他,断无那么强大的精力,每天除了装可爱逗逗自己的皇后母亲开心,然后吃吃奶,喝喝粥,拉拉粑粑,便是躺在母后的怀里或床上呼呼入睡。
母亲符皇后对宗让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宗让很是感动,常让他想起前世的父母,不知道他们,过得好吗?不知道那个长得像贾乐莹,自称“红领巾“的女神仙,是否遵照当初的承诺照顾自己的父母……
“宗让,过来让阿娘抱。”
“宗让,你看阿娘又给你拿什么好东西吃了。”
“宗让,你长大了想要像你皇帝爹爹一样,做个英明神武的皇帝吗?”
“宗让,你可真聪明,才一岁就能识字了。你哥都三岁了,才认识不到五十个字。”
“宗让……”
或许是宗让出奇的“聪慧”,又或者是从不爱哭闹,小宗让尤为讨人喜欢,总是比哥哥得到母后更多的宠爱和陪伴。这让心怀对前世父母愧疚的宗让找到了心理依托。
模糊中记得皇帝郭荣死后,符皇后还陪伴着皇子登基。
逆天改命的戏码似乎更为艰难,因为历史的车轮总是滚滚向前。那位天天出征打仗的皇帝,宗让记得历史上是病故。管不了生老病死,可至少可以管一管这位对自己宠爱有加的母亲,至少让自己这位母亲,在乱世中,不至于那么凄惨。
在赵匡胤快要造反时候提个醒?或者提醒她早点逃亡,不去做那亡国的太后?宗让并没有想明白应该怎么做。而提醒自己那位天纵奇才的父亲似乎更不可能,且不说他信与不信,自己能见到他面的机会都少的可怜,似乎他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去打仗的路上。
命运却给宗让开了个玩笑,或者说是他对历史知识的匮乏。显德三年七月二十一,符皇后薨,谥宣懿皇后。十月初二,葬宣懿皇后于懿陵。
同年,皇帝郭荣娶符皇后亲妹,封贵妃,照顾宗让和宗训兄弟二人。小姨,不,应该是后母对兄弟二人倒还不错,不过总没有骨肉之情的符皇后对二人更上心。
而一岁多的小宗让,刚刚从符皇后那里得到久违的母爱,却就这样戛然而止。本就心智成熟的宗让对自己这位小姨后母谈不上疏远,只是也不愿意主动亲近。每日除了拉着宫女太监们嬉戏玩耍,便是让他们给自己讲宫外的故事。
一开始宫女太监们还给这位小皇子讲什么狼来了之类的小故事,发现这位皇子根本不感兴趣,便试着讲一些汴梁城里的奇闻趣事。宗让听的稀奇,便总缠着这些宫女太监们讲,什么大臣娶小妾被大老婆打了,什么王公的公子逛花楼被皇帝斥责了,什么皇帝下令扩建汴梁修路了,甚至是市井中的小事,诸如哪条街上又开了一家酒楼生意特别火爆了,某富商的的小妾出轨被抓了……
这些“少儿不宜”的故事,让宗让对这大周,终于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和印象。
转眼已经到了显德六年,宗让五岁,哥哥宗训七岁。
这几年忙的见不到人影的的皇帝老爹,又忙中偷闲给自己添了了两个弟弟,宗谨和宗诲。
皇帝总是需要子嗣来继承自己的基业的,可作为皇帝的儿子,宗让却一点也不觉得好过和轻松。
汴梁的天气算得上怡人,可空气中的气氛总是显得有些不舒服,压抑,沉闷。
两个幼弟还小,宗训和宗让却早经到了上学的年纪。虽然是乱世,虽然大周提倡简朴,虽然大臣们也都很忙,但皇帝还是给兄弟二人请了两位老师——文臣王溥,武将韩通,分别教两兄弟四书五经、弓马骑射。
对于古人的这些技能,宗让显然颇有兴趣,加上前世的记忆和知识积累,学习进度比长自己两岁的哥哥更快,颇得两位老师们的喜爱。除了教习更加卖力以外,对聪明伶俐的宗让总拉着问东问西也并不排斥。
尤其是韩通,除了教习宗让武艺之外,还常给宗让讲述自己跟契丹人打仗的故事。小宗让总是听的津津有味,由衷的赞叹鼓掌。本就是军旅出身的粗人,有了这么捧场的听众,韩通更是讲的卖力气。于是一个皇子一个武将,俨然成了忘年交。
皇帝总不在京城,但宗让常能从韩通口中听到他的丰功伟绩:征南唐、伐后蜀、灭佛、修水利、均田地、铸铜钱等等,百姓都赞叹皇帝是当世明主。
当得知新扩建的汴梁城正是自己这位师父主持的时候,宗让更是忍不住举起大拇指,为自己的皇帝父亲和这位师父“点赞”。每次趁着韩通被来自皇子的马屁拍的有点飘飘然时,宗让便会央求这位师父带自己出宫玩。
拗不过皇子徒弟的央求,韩通也总是悄悄把宗让藏在马车里,带他到汴梁城中闲逛。
每次逛累了,韩通总会带宗让到一家名叫“清风楼”饭庄吃饭,每次饭后,宗让总会嚷嚷着要上茅房。起初韩通以为宗让是不是闹肚子,后来让仆人跟着“照看”了几次,发现就是纯粹的上茅房,便也不以为意,只笑骂自己这皇子徒弟“消化太快”。
只是韩通并不知道,宗让每次上茅房时候虽然都有仆人守在门外,却每次都会悄悄望门缝外观望,趁着仆人不注意,起身从茅房后木板墙的缝隙里钻出去,在清风楼后巷的一棵老槐树下忙碌着什么。
每次韩通在等宗让茅厕时,便会站在窗前,巡望这汴梁城的繁华。汴河两岸,自己当年带人种下的柳树如今已经丈余高,随风摇摆。
上完茅房的宗让也总是适时地出现在韩通身后,陪着师父一起看这汴梁城的繁华。
虽然没有后世的高楼大厦,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沿街叫卖的商贩,随风飘荡的幌子,无一不显示出这座汴梁城的繁华。
只是不知道这繁华,还可以持续多久。
只是不知道自己那位历史上的风云皇帝老爹,还有多久的寿命。
显德六年五月,皇帝亲征伐辽,四十二天,兵不血刃,连收三关三州,共十七县。
六月,车驾至瓦桥关,探听到辽军已经望风披靡,皇帝非常高兴,认为大功将成,于是登高台,视察六军。这时,有父老乡亲百余人,持牛酒进献,皇帝问:“此地叫什么名字?”父老答道:“历世相传,称之为病龙台。”皇帝闻言默然,自己是真命天子,但是却恰恰登上了病龙台,这是不祥之兆啊。
翌日,皇帝郭荣便一病不起,军队士气大挫,只好班师回朝。行军路上,皇帝审阅各地所上文书,得到一只皮口袋,袋中有一块三尺多长的木板,上面写着“点检作天子”,皇帝感到这件事十分奇怪。时任殿前都点检的是名将张永德,为人忠厚,但皇帝还是擢拔了另外一位武将,接替张永德任检校太傅、殿前都点检。
这个人名字叫,赵匡胤。
同月,皇帝回京路上接连下了多道旨意:封贵妃符氏为皇后,世人称之为小符后;封四子宗训为梁王,授特进、左卫上将军;封五子宗让为燕国公,拜左骁卫上将军;其余诸子皆有封赏。
回到京师汴梁的皇帝郭荣已经是面容憔悴,行将就木。刚刚三十八岁的皇帝,英明神武,正值壮年,如今却躺在龙榻上,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太医们跪在地上磕头请罪,脑门上的汗浸湿了幞头,又顺着脸颊往下淌。小符后、一众皇子围在病榻前低声哭泣。
唯独五岁的宗让,虽然脸上难掩的悲伤,却并不哭闹。目光瞟向肃立殿门外的那个人,身形伟岸,身披细鳞甲,暗红色的肩巾在夏日闷热的空气里纹丝不动,更显得压抑和沉闷。
那人便是,新任殿前都点检,赵匡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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