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宝寺风云
宁良和韩托从王溥府邸出来,穿大街过小巷一路向北。
待两人来到封丘门时,已经是午时。两人一早到现在还未进食,又奔波了半日,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但此时谁也没有心情提及,只想着快些逃出城去。
不用宁良吩咐,韩托持着关牒文书和王溥的玉佩来到城门前,和兵士一番交涉后,后方走出来一名校尉。那校尉拿着关牒和玉佩端详半天,又望着不远处的宁良犹豫片刻,挥手命令兵士们开门放人。
总算是有惊无险。出城门的时候,宁良对着那位名叫李季的校尉深鞠一躬,惊得李季慌忙回礼。李季隐约猜出了宁良的身份,昨日傍晚便有命令下来,如遇一大一小两人出城,直接拿下。但是看着尚书省签发的关牒,还有姑父王溥的贴身玉佩,李季终于还是没能狠下心来将两人“绳之于法”。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一队人马从城里匆匆赶至封丘门。
“守城校尉何在?”来人气势汹汹。
“标下在。”李季忙出列抱拳行了一个军礼,“不知王将军到此何事?”
来人正是昨夜宣德门外和老将韩通激战的王彦升,“可有一大一小两人从封丘门出城?”
“有的,王将军。”
“混账东西!怎敢不遵军令?”说着王彦升挥起马鞭就要往李季身上抽。
李季侧身一躲,后退两步,手按刀柄,面有愠色,“将军何意?”
“大胆,小小校尉竟然敢违背军令,私放钦犯出城?”
“将军说笑了,那两人手持尚书省签发的关牒,怎么会是钦犯?”李季不卑不亢,“况且标下虽然官职比将军低,但是属下乃是城防司的人,而将军乃是禁军,互相并不统属。将军上来就将一顶私放钦犯的罪名扣在标下头上,意欲何为?”
“你……你……”王彦升是员猛将,但显然口才不佳,“你难道不知道那两人是……”
“那两人是谁?”李季追问。
“是……”话到嘴边,王彦升也察觉到不妥,莫非自己要亲口承认造反?现在得到线报,正在追杀曹王熙让和韩通之子韩微?
想到此处,王彦升只得岔开话题,“你们城防司难道没有下令,见一大一小两人出城,直接拿下吗?”
“标下自然收到过命令,将军。”李季缓缓道,“只是将军,来人手持尚书省的关牒文书,标下仔细查验了,也并无不妥之处。难道将军,对尚书省签发的文书,尚有质疑?莫不是现在禁军,连尚书省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王彦升听闻此话,心中咯噔一下。虽然他行事有些鲁莽,比如昨夜在宣德门外斩杀了韩通,违背了赵匡胤“对公卿不得侵凌”的军令,但是事出有因,且韩通在汴梁没有什么势力,相信不会受到太重的责罚。而今主公赵匡胤即将入城,朝中大臣多需依仗,尚书省的两位主官,左仆射范质和右仆射王溥更需要拉拢。若自己坐实了“藐视尚书省”的罪过,影响了主公的千秋大计,主公定然不会放过自己。
想到这里,虽然王彦升心中有万般不愿,还是强压着怒火对眼前校尉道:“哼,本将军就暂且饶过你。快开城门,本将军要出城擒拿凶犯,这你该不会还要阻拦吧?”
“标下自然不敢。来人,开城门!”李季向身后吩咐道,心里估摸着时辰,算来自己大概又拖了一刻钟的时间,这两刻钟的时间,想来那两人应该已经走了有些距离了,只希望他们可以尽快藏匿起来,不要被王彦升发现。
哎,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过了今日,恐怕自己也需要狠狠考虑一下自己的出路了。虽然自己的姑父是当朝右相王溥,但今日之事,王彦升也好,赵党也好,会放过自己吗……
话说逃出城外的宁良和韩托,一路向北刚走出两三里地,韩托猛地停下。
“不好,公子。”韩托伏在地上听了一会儿,手指北方,“马蹄声!车轮声!还有整齐的脚步声……有大军从北往南行来,至少十万人。”
“有多远?一定是赵匡胤回城的大队人马。”
“约莫四五里地。”韩托脸色显然不好看,“最多一刻钟时间就到。而且南边应该也有追兵追过来了,我听人数应该不多,约摸数十人,但都是骑兵。”
“快找地方躲起来。”宁良难得地有些慌乱,“前有大军,后有追兵。这汴梁城外一马平川,躲也没有地方躲啊?”
韩托略一思考,“往回走。”
“往回走?”
“对,往回走,去开宝寺。”
“开宝寺?”
“对,封丘门外的那座开宝寺。”韩托神色凝重,“开宝寺住持,是父亲的老友。向他求救,应该可以帮咱们。”
宁良和韩托两人气喘吁吁进到开宝寺的时候,王彦升的追兵已经来到开宝寺附近。
看着眼前的寺院,王彦升勒马而立,略一思索,马鞭一指身旁副将,“你带一队人,继续向北追击寻找两人。想来主公的人马也快该到了,遇到大军,向主公汇报城中情况。我带剩下的人,搜查这寺院。”
副将领命带人而去,王彦升命人叫门。
开宝寺内,韩托匆匆和主持说过情况,主持也没有犹豫,命一个小沙弥带两人到寺中地下密室藏匿。几乎是同一时间,寺外的叫门声响起。
主持深吸口气,亲自带人去开门迎接。
一个小校见寺门打开,赶马上前,不客气地说道:“老秃驴,可有一大一小两人进你们这寺院。”
“阿弥陀佛——”主持微微皱眉,“施主为何出言不逊?”
“秃驴少装蒜。”小校咬着牙说,“军爷们在追查两个朝廷钦犯,这两人逃到你们寺院这里就不见了踪迹,是不是你们给藏起来了?朝廷法令,窝藏钦犯者与其同罪。若是你们这群秃驴敢窝藏这两人,小心自己的项上人头!”
“哼!”听那小校一口一个“秃驴”,主持脸上已有愠色,“大周虽然抑制佛门,但我开宝寺乃是先帝亲敕的官方寺院,每位沙弥、比丘也都有着朝廷颁发的度牒。施主在我寺前辱骂在前,又污蔑我寺窝藏朝廷钦犯在后,是何居心?”
“你这老秃驴,老子给你脸了是吗?”小校恼羞成怒,说着就要拔刀。
“住手。”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彦升出声制止,“这位大师父,本将军奉命缉拿钦犯,不知道是否有可疑的人进入寺院?”王彦升话说的客气,只因为自己的主公赵匡胤和主公之弟赵匡义,一向敬佛礼佛,而这开宝寺,又是两人常来上香之所,因此王彦升不愿意过于得罪。但他脸上也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立马俯视主持,一脸的跋扈。
“将军明鉴。”主持朝王彦升行了一礼,“佛门清静地,岂是藏污纳垢之所。”
“当真没有见过那两个钦犯?”王彦升往前探了探身子,狠狠地盯着主持。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寺中,确无什么钦犯。”
盯着主持看了许久,王彦升从他那历经沧桑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波澜,虽然心有不甘,虽然觉得这个寺院嫌疑很大,但又好直接发作。
殊不知主持虽然所言非虚,但其实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开宝寺确实不是藏污纳垢之所,宁良和韩托二人也确实不是什么“钦犯”。这话语中的机锋,不是王彦升这武夫能够琢磨的。
碰了软钉子的王彦升显然没有拔马离开的意思,“大师父既然这般说了,我自然应该相信。但是我等身负皇命,追查朝廷钦犯到此便没有了踪迹,怕这两个贼人潜入寺院,伤害无辜,因此我等还是要进寺搜查一番。来人,进寺,给我搜!”
一众兵士听到命令鱼贯而入,刚才那个嘴上不干不净的小校还趁机推了主持一把,虽然没有摔倒,但还是推了主持一个踉跄,旁边一众沙弥对他怒目而视,却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开宝寺建于唐,兴于宋,有铁塔供奉阿育王佛舍利,是千古一代名寺。
但在此时,因为世宗皇帝抑佛灭佛,废寺院三万三百三十六,僧尼还俗系籍者六万一千二百人。开宝寺侥幸得以保存,但寺内冷冷清清,佛祖金身斑驳,佛前香火断绝,显得落败的很。
十多名搜查的兵士一柱香的功夫都不到,便纷纷出来复命,表示没有什么发现。
这么又小又破的寺院,想要藏两个人,似乎有些困难。王彦升如是想到。
正当王彦升准备吩咐兵士们撤离,一声呼喊从屋内传来:“将军,发现异常!”
大喊的人正是之前的小校。兴许是之前被主持斥责,又被王彦升喝止,小校心中带气,因此搜查起来格外仔细,终于在偏殿中,发现了一处地面,有些异常。
仔细查验的小校发现这处地面地板的缝隙似乎有异样,缝隙齐整,不像旁处交错铺设,再一敲,竟然是空的!
与此同时,身处地下密室中的宁良和韩托两人,听到外面嘈杂的人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了!
一贯冷静的宁良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虽然经过死亡,但是这种危险逼近眼前,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还是让他心里紧张的不行。
韩托刀已出鞘,盯着密室入口,紧握着刀柄不断地变换着持刀的姿势,似乎是要找到最佳的角度,好第一时间砍下敌人的头颅。
听闻小校报讯,王彦升翻身下马,带着一众兵士直奔偏殿而去。
这份大功劳,稳了。
“老师父,劳烦打开此处密室!”王彦升虽用敬语,语气却很强硬。
“此乃我寺机密之处,劝将军还是不要打开为妙。”
“还请老师父配合我等公干,打开密室查验!”
“万万不可。要打开这密室,这后果可不是将军能够承担得起的!”
“大胆!老秃驴!竟敢威胁我家将军!”一边的小校骂道,“还说不是窝藏钦犯?为什么不敢打开密室?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做贼心虚。”
王彦升狠狠瞪了一眼小校,但也并没有否定他的话,转身对着主持说:“大师父!还请自行打开密室,以证清白。窝藏钦犯,这举寺上下,恐怕都死罪难逃——”
听到威胁的话,主持显然并没有害怕,“将军执意要搜这间密室,老衲还是那句话,要打开这密室,后果可不是将军能够承担得起的!这间密室,可是天大的干系!”
王彦升显然对“天大的干系”并无太多顾及,不再和主持废话,挥手示意兵士暴力开门。
几名兵士四处寻找机关之类,那小校最为积极,持着横刀便去撬门。
机关不好找,但那小校也是天生蛮力,几下便撬开了密室的门。掀开门,小校领头,一众兵士左手持火把,右手持刀,缓缓下台阶——气氛已经紧张到极点!
“啊——”地下密室中传来一阵惊呼。
“哼!我看你还有何话说。”说着,王彦升也拾级而下,走下密室。
眼前的一幕让王彦升也忍不住内心一声惊叹,“天哪——糟糕——”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密室,里面放满了不该他们看到的东西!
满屋的旌旗仪仗,上面的纹样显示,这都是皇帝才能使用的规格。
有一个手欠的兵士打开了一个箱子,“将军,玉玺……”话音未落,王彦升一个耳光便落在那兵士脸上,望着那一箱子的玉玺和一应官员印章,王彦升嘴角直抽抽,脑门上的冷汗瞬间便冒了出来。
兵士们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王彦升可是脑子飞速运转,想到了这些东西最大可能性的主人……而主持所言的“后果”,也绝无虚言,确实是他不能够承担的。
王彦升此前只知道两位赵将军经常到这开宝寺上香,谁知道此间竟然还藏有如此秘密……
“快!所有人,退出密室!”王彦升语气急促,“所有人,不得声张今日之事!”
众兵士还没有弄清楚什么情况,门外已经有兵士来报:“报——小赵将军到!
“完了!完了!”王彦升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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