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意向
“我怎么都记不住化学方程式，记住了也很快就忘。下次试试在睡觉的时候循环播放，也许醒来就能记得了？”白析视野中的银白色图标闪烁，这代表系统上线了。他省略了问候，直接开始聊天。
【你这是从哪听来的奇怪方法？】江弈疑惑。
白析把摊开在桌面上的课外书合上，露出封面。江弈看着标题《美丽新世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再凝神一看，这本课外书下还压着一把键盘。看样子，宿主是在上信息课。
【又在看闲书？主系统刚布置了完成化学学案的任务，限时20分钟。】
白析带着耳机和口罩。他听不见周围同班同学的喧嚣，周围的同学也看不到白析的“自言自语”。
江弈能感觉到他的宿主一脸生无可恋：“偏偏挑信息课给我布置任务？要不是今天是最后一节信息课，老师大发慈悲让大家自由上网，我跟你讲话肯定会被发现。”
白析越过电脑屏幕扫视四周，确保没有人在看自己。众人都在各自开展着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倒是意外符合系统与宿主交流时不能有第三者观察的标准。
“主系统布置的任务我早就看到了，这不是等你上线吗？”说着，白析漫不经心地抽出了夹在书中的“书签”，就是那张化学学案，“我从头到尾看过了，空着的题都不会。”
【审题。】系统言简意赅。
按照系统的要求，白析在学案里挑挑拣拣。拼拼凑凑之下，勉强又写出几空。
他用左手支着下巴，笔尖扫过氨气吸收装置的示意图：“每当学化学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的脑子像一个倒置的漏斗。难进易出，甚至还防倒吸……”
一边说着闲话，白析一边把系统写在他视线中的答案誊抄上去：“昨天晚上你忽然上线，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没事。主系统忽然让我上线，可能是他有病。】
“哟，敢这么说你的顶头上司啊？我刮目相看。”白析故作惊奇。
【之前不是跟你讨论过了吗？主系统不是随时都能察觉到你我的谈话。】
成为系统的时间久了，主系统的各项习性逐渐被江弈窥探出一二：大部分时间他都不在，只是会留下默认程序制约着系统。任务则像是随机掉落，只要他跟白析领取就行。
不过依然不能告诉白析他是人类。主系统不在的时候江弈试过，被屏蔽了。
话题已经被系统岔开，白析也就不再追问昨天晚上系统那次莫名其妙的上线。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学案上，集中视线，方便系统审题。标志着任务截止时间的倒计时在不断缩小。
“为什么要劝我选理科啊？如果我偏不选，主系统会像上次在食堂里那样？”白析自言自语般问道。系统没有给出回应，大概是在运算写题，也可能就是不想理他。
白析已经习惯了与系统的谈话方式，见对方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明天还会来信息教室一趟，我们要填写选科意向表了。劝我学理科你是别想了，”白析轻轻笑了一下：“但是我会全力以赴考进强化班。”
有机化学相关的化学式总是很麻烦，随着系统的运算，在白析视野中一行接一行地浮现。他将那些答案逐一誊抄在他的学案上：“诶，主系统这次给出的任务里头没有要求我自行思考，把你给的答案直接抄上去就可以。”
【……】那是主系统故意为之：因为只要我夺取了你的身份，就再也不需要你思考这些东西了……江弈心想。他知晓缘由，却无法告诉白析。
抄着抄着，白析又开始神游，琢磨起跟系统相处的经历。
一开始被强行绑定，他多少心存戒备。而朝夕相处后，自己好像已经不知不觉把系统默认成生活的一部分了。
〖限时任务：化学综合复习学案已完成！〗
白析被提示音吓了一跳，抬眼看了看周围。同学们都在浏览各种网页，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代表主系统的图标并未亮起，说明此时他并未注意到白析，处于弱监管状态。
白析看向屏幕，界面上显示着一个的评论区。江弈发现，这个评论区是在讨论文理区别。
借着宿主的目光，他扫了几眼。有人毫不掩饰的掩盖了自己对文科和文科生的不屑，有人在嘲讽文科高考阅读题作者本人写不出来，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虽然一看到标题就知道点开这个视频看评论区是自寻烦恼，我还是点进来了。”
“说起来也可能是逆反心理？每次点开这样的评论区，看到这样的言论，反而会坚定我选文科的信念。”白析垂眼，浅浅笑了一下。
“懒得打字跟他们辩论，翻了一会儿评论区就开始看小说了。”
“面对别人我不想解释，但是有些话还是可以对你说的——看在你教会了我不少数学题的份上。”
也可能是因为系统是一个绝佳的倾诉对象吧。白析倒是没有把这个原因说出来。
“我的理科是不好，但是我选文科并非完全因为这个。”
“不是光想着以后找个安逸的工作。”
【嗯。】
“也不是像有人认为的那样，觉得文科混一混就可以考出一个好分数。”
白析顿了顿，比起说组织语言，倒不如说他在组织情绪。他叹了口气，右手无意识地搭在鼠标上拨动着滚轮。屏幕的蓝光映在他的眼眸中。
“新高考政策隐约体现出的重理轻文的大趋势，我不是没有看到。今年学高考卷的难度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的确。】
“我并非不知道在现有的考试机制下，理科的评分标准更为客观和准确。”
“我知道，相比之下，文科有很多题的主观性太强，要看出卷人和阅卷人的脸色。”
“有时候，自己写出来答案明明有道理，却因为不是得分点而拿不到分。”白析松开了鼠标。
“我选文科，是因为在这个领域，我有相辅相成的擅长与热爱。”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好像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江弈最终还是听见了白析平静而坚定的话语：“我不是在逃避，我是在追逐。”
【我明白了。提醒你一下，主系统即将前来监察。】
【明天填选科意向表的时候，你可能会听见我的声音，但那一定不是我……听懂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白析一头雾水。
“懂了。”几秒停顿之后，他笑了一下，回答。
……
〖我的目的就是让你活下来，以从中取得可观的收益，不论是否会影响他人的命运。〗主系统面对江弈的询问，直接了当地回答。
发现主系统的确没有察觉到自己和宿主的谈话，江弈心情轻松了不少。至于询问主系统，不过是试探的托词。
〖他考上文科强班的概率约为五分之一。就如同俄罗斯□□游戏，命运已经在这条道路上填装了四发子弹和一发轮空。你当然可以选择对着自己扣下扳机。〗
主系统沉默片刻。江弈与他相对，缄默无言。二者间的时空仿佛都因他们的思索而凝固。
〖明天他就要填写选科意向表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你提出那个让他考入文科强班的计划，风险敞口实在太大。〗
〖好好权衡一下：即使他能够成功分入强班，也未必能够……〗
这算是江弈第一次从主系统的话语中听出些许犹豫。虽然这也许不过是他自己心境的写照。
〖死亡还不是最坏的情况……万一形成了一个诡异的逻辑循环，你还有可能反复体验被卡车撞死的过程。〗
〖那样其实也不算是死亡嘛。〗
〖怎么，难道你打算冒着这样的风险？〗
“我在想，”江弈回答，“我呢？”
〖？〗
“拼尽全力向前奔跑的时候，我是在追逐还是在逃避？”
他以这个问句结束了此次谈话。
……
夏风穿过南山中学的校园，从实验室的纱窗一直吹到桌边。
凝视着试管中缓慢上升的气泡，江弈手里拿着记录单，沉默不语。不知是不是临近夏天的缘故，最近他总是不在状态：
到食堂点餐时，莫名点了那一天菜谱上没有的糖醋排骨，换来食堂大妈疑惑的目光；明明周五晚上按时休息，周六却很困，就像熬了夜……
记录单被风吹动，他把它放在桌面上，用笔袋压住。
还有，以往很少做梦的他，现在经常梦见一些奇怪的场景。江弈单手转着签字笔，回忆起昨天晚上的梦，梦里他写着一些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化学题。
他记得，梦里的他有些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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