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忘忧散

　　漆黄的宫门内，宫人跪倒一片，头顶上那股帝王威严迟迟不收，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就连他身边的白喜公公一字也不敢开口，跪在他脚边。
　　“一群废物！”
　　轩辕辰景拧着眉，看着跪倒一片的宫人，冷漠出声。
　　他的五官很冷，皱着眉头的模样已然是暴怒到了极致，仿佛殿内再传出一个不好的消息他就会处死这里的所有人一般，众人战战兢兢的跪着，面对帝王威仪只能小心点蜷缩着。
　　同样，殿内的众人也没有好受多少，尤其是给皇后把脉的太医，额头上更是冒出了汗珠出来，五官更是挤在了一起。
　　四面的窗被紧紧的关上，里面一阵颓然的药味，浓烈的皇后乔雅微微皱眉，悠悠转醒，“欣儿……”
　　昏迷了许久，一开口，她的嗓音便是喑哑之音，不知道扯到了什么地方，她倒抽了一口气。
　　被唤“欣儿”的丫鬟连忙从煎药的地方快步走了过来，看着那一双骨瘦如柴的手，她的眼里再一次蓄满了泪水，“娘娘……”
　　怕把自己的情绪传染给了她，走过去的同时还扭过头擦掉了眼里的泪水，跪在她面前，“娘娘可是有哪里不舒服的？”
　　乔雅躺在榻上，浑身疲累的不行，早在两个月前她就晕倒过一次，只是那时候她没怎么在意，唤了太医来只说是忧思劳累，不注意休息造成的，却不想如今再次晕倒，便被查出了中毒。
　　她换下了厚重的宫服，却仍觉得胸口闷，便道，“本宫觉得好闷，让人将窗子开一点吧。”
　　欣儿连忙招呼宫女去开窗，等外面吹来了一点凉风后，她连忙问道，“娘娘可否觉得舒畅多了？”
　　说来也奇怪，窗子开了她竟真的觉得胸闷的感觉少了许多，“嗯，是好了许多。”
　　此时一个稍稍年轻的太医走了进来，看到窗子半开着，连忙呵道，“赶紧关窗，娘娘这病吹不得风！”
　　刚刚打开窗的小宫女看了看欣儿，又看了看那太医，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听谁的，手伸了出去又收了回来，惶惶不安的站在原处，最后实在是怕的不行，“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蒋泽安皱眉，使唤人不行，那他自己去还不行吗？
　　“放肆！”他人还没走到窗边，欣儿就站了起来，呵斥他的动作，“娘娘胸闷气短是关窗导致的，如今开了窗娘娘通常多了，蒋太医此举是何意？是想让娘娘出去不匀吗！”说着说着，她的眼眶还红了起来。
　　蒋泽安没理会她的气结，走过去关上了窗户，这才走过来向皇后请罪，“娘娘胸闷是药味所致，与关窗无关，臣此举是为娘娘着想。”
　　他说的不卑不亢，言词间也没有不妥，欣儿想反驳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愤愤跺脚，“哼！”
　　乔雅瘫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后，身上恢复了点力气，听着欣儿的话还微微诧异，“皇上真的在外面？”
　　“是啊娘娘。”提到这个，欣儿也为她高兴，“皇上守着娘娘呢，娘娘可要快快好起来。”
　　想到那个待自己相敬如宾的男人，乔雅的眼眶红了，答应着她的话，“好，本宫会快些好起来的。”
　　太医院每天开的药她都在好好的吃，不管有多苦，她都忍着下咽，哪怕她最怕吃这些苦药了，只要能陪在那道身影身边一天，再苦再难喝的药她都接受，只要……再多给她一点陪着他的时间吧。
　　他真的，孤独了太久了。
　　坤宁宫——
　　“废物！”轩辕辰景砸了手边的杯子，刚刚捧着汤盅进来的小太监连忙止住了自己的动作，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跪在地上的锦衣卫抱拳，“属下无能，没能查出是何人给皇后娘娘下毒。”
　　想要皇后死的人太多了，后宫里几乎每个女人都这样想过，他需要查的东西太多，稍有不慎就会涉及到其他妃子的利益，这点轩辕辰景也知道。
　　“朕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朕要的不是你无能，是要你查出真相！”轩辕辰景的眼里已经有了杀意，“再有一次提头来见！滚出去！”
　　锦衣卫连忙磕头请罪，等着白喜进来的时候，坤宁宫已经没有了人，只有轩辕辰景坐在那高高的位置，眼里满是孤独。
　　“陛下。”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饶了他，“蒋太医求见。”怕他生气，他还加了一句，“他是来禀告皇后娘娘的情况的。”
　　他的脸色也没好看多少，眉头依旧紧皱着，“让他进来。”
　　蒋泽安一进来就看到他皱着眉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跪在了他面前，“启禀皇上，娘娘所中毒素乃是臣从未见过，只在书中瞥见过。”
　　这不是轩辕辰景想要的答案，他想要的是如何解，而不是多难解。
　　“什么毒？”
　　蒋泽安伏着身子，姿态放得极低，“忘忧散。”
　　“嘭”的一声，轩辕辰景面前的汤盅被他尽数打翻。
　　……
　　一脸两个月也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姜灵珺的心情也差到了极致，看着坐在桌边的黑袍男人，她没好气的开口赶人，“郡王不去查案，待在一个小姐的闺阁里像什么话？”
　　沈沥洲手执黑子，闻言看了她一眼，眼里含着浅笑，“谁说本王没查到？”
　　“那你快说。”天气渐凉，她更加喜欢吃小食了，偏偏这个男人一来就收了她全部的小食，只会给她一小点，呸，这么点，她打牙祭都不够的，所以她现在对他的怨言才会这么大。
　　面前的白子黑子交融在一起，一时间竟难以分出胜负来，偏偏她不想和他继续下下去，下到一半就自顾自的走了，把剩下的棋盘留给了他，让他自己继续。
　　沈沥洲无奈，哪怕是换了一个壳子，她还是任性的无法无天，别人眼里她是端庄尊贵的蒋大小姐，在他面前，她一直都是那个爱使性子的阿珺。
　　“我记得，你说过你最爱偲州风景。”他说。
　　姜灵珺移开眼，不，她不爱风景，只爱美食。
　　“嗯。”
　　表情看起来或多或少都有些怨言，小棠守在一边，看着她脸上的不耐烦差点给她跪了，小姐啊，面前这人不是您的哥哥啊，不会惯着您的臭脾气啊，他是景耀脾气最大的沈郡王啊，最是喜怒无常了。
　　而她口中喜怒无常的沈郡王正继续着她不愿意的棋盘，面上也是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半点不耐烦也看不见。
　　“即是这样，下月便随本王去一趟偲州吧。”说着，他还端起一杯茶作掩饰，遮住了他那期待的瞳孔。
　　“偲州？”姜灵珺扭头看着他，有些不解，“为何要去偲州？”
　　沈沥洲没说话，只是余光扫了小棠一眼，后者立马小腿打颤，抖着道，“小姐，郡王，奴婢去厨房瞧瞧。”
　　姜灵珺摆了摆手，“去吧。”
　　等人走后，他才抬眸看向了窗外，外面的太阳已经落山，落日的余晖有些孤寂，世人都说，黄昏之际最是难以留住。
　　“皇后娘娘也中了毒。”良久后，他道。
　　“怎么会？”姜灵珺有些诧异，随即拧眉，“可查出了是谁？”
　　沈沥洲摇了摇头，五指握拳狠狠地砸在了桌上，眼神有些阴翳，“不只是皇后，连江闫然也因那毒而死。”
　　“到底是什么毒？”从他的话里，姜灵珺也听出来了，江闫然的死或许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可那谋杀之人，又与皇后有什么关系呢？
　　沈沥洲抿了抿唇，偏过头，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挣扎，“忘忧散。”
　　一旁，姜灵珺听到这三个字眼睛有些不受控制的瞪大了，难以置信的喃道，“怎么会……”
　　世人皆知，圣元皇帝崩于元年二十六年，却不知，他是因何而崩。
　　……
　　厚重的宫墙外，一行人躲在那儿小声的说着话：
　　“静姐姐，你说皇上这次……醒的过来吗？”一个粉红衣衫的宫女问道。
　　身边的人也用殷切的眼神看着那位“静姐姐”。
　　“静姐姐”被这样的眼神闹烦了，一个利眼扫过去，“是不是舌头不想要了？也敢在背后非议皇上，做好你们的分内之事，这与你们无关！”
　　说完，她大步流星的离开了，走的速度很快。
　　刚刚被吼的那个粉红衣衫的宫女撇了撇嘴，有些不满道，“还以为自己是大宫女呢，也不知道摆架子给谁看，呸！”
　　她朝着她离开的方向啜了一口气，扭着身子就往另一处离开了，剩下一些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往那边走。
　　凤鸾殿——
　　和浈华殿气氛凝重不同的是，凤鸾殿这边实在是轻快的多，一行宫人们做着自己的事，姜灵珺躺在榻上昏昏欲睡，绿柚在一旁替她打着扇，轩辕辰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不免的愣了一下，随后才抬脚走了进来。
　　面前突然有一道阴影遮了下来，姜灵珺也没睁眼，误以为是沈沥洲去而复返，有些懒懒的开口，“怎的又来了？”
　　轩辕辰景找了个离她近些的位置坐了下来，听到这话，微微扬眉，“母后这是不欢迎？”他的语气里含着笑意，倒是没有听到她这话的恼怒。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难得掀起了眸子，漂亮的眼睛看了他一秒就收了回来，仍旧懒懒的，“你们兄弟俩一来就是你下午，吃了本宫多少小食了。”语气还颇为怨念。
　　他失笑，倒是没有想到她是因为这个原因，无奈的笑了笑，“母后即是喜欢那些小食，那儿臣以后多给母后带些来吧。”后一句话他没说的是，不然的话，以后怕是进不了母后的凤鸾殿了。
　　听到小食，姜灵珺的眼睛亮了亮，但她不好把高兴的表情表现的太明显了，还掩饰的咳了几声，“倒也不必如此，本宫是说着玩的。”
　　“是吗？”少年挑眉，眼里含着笑意。
　　姜灵珺不与和他多说，这两个孩子越长大就越腹黑了，有时候她还说不赢他们。
　　外面的天亮了一圈，太阳也正值在人的头顶，热辣辣的滚浪晒的人有些不舒服。
　　姜皇后就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天气，晒的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所以那些妃子举办的游园会她一次也没去过，只要也不太想委屈了自己。
　　“对了，恒儿不去皇上跟前伺候着，到本宫这儿来是何意啊？”她微微皱眉，“你可知道，你的那些兄弟们为了表孝心，一脸收了好几个晚上呢。”她故意夸大了其词，就是为了引起少年的紧张感，好让他快些到皇帝面前刷脸去。
　　奈何少年俨然不动，环视了一片周围后，还有些跃跃欲试的问道，“母后可否同儿臣来一次对弈？”
　　“可以是可以。”姜灵珺的手指点了点桌子，刚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后者直接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吩咐她的宫人，说道，“你们去把皇后的棋盘拿出来，本太子要同母后好好的来一场。”
　　他就还不相信了，怎么可能会次次都是失败呢？绝对是他没有发挥全力！
　　嗯！他这次一定会拿出一百的认真来对待的！
　　瞧着他严肃的表情，姜灵珺没忍住笑了一下，扶着绿柚的手起来的时候，她在她耳边小声点说了句，“绿柚，是不是我刺激到他了呀？”
　　绿柚看着她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微微叹气，“娘娘，您长点心吧。”那何止是刺激到了啊，分明是把太子的自信给抹杀了好吗？
　　姜灵珺：“……”
　　她微微沉思，好吧，那这次她就让着一点小朋友好了。
　　白玉棋盘很快就摆放在了两人之间，姜灵珺执白子，轩辕辰景执黑子，一场棋局，直接下到了夜晚，昏暗的天空提醒着他们时间已经不早了。
　　太子住在东宫，距离她的宫殿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怕他回去太晚了，姜灵珺还留他吃了夜食再回去，等他离开后，绿柚上前来为她宽衣。
　　“娘娘。”
　　她看了看周围没有了其他人，才在她耳边悄悄道，“奴婢打听到了，皇上不是单纯的身体有恙，而是……中了毒。”最后这几个字，她凑近了她耳边用她们俩能听到的音量说的。
　　“中毒？”姜灵珺取耳坠的手顿了顿，闻言皱眉，绝美的容颜看久了仍然会让绿柚觉得有些脸红，小声道，“嗯，主医是奴婢的老乡，这件事还是他悄悄告诉奴婢的。”所以这个消息是可靠的。
　　解下了两只耳朵的耳坠后，她端坐在铜镜前，看着里面倒映的自己，“可知道是何毒？”
　　说起这个，绿柚就不太清楚了，嘟了嘟嘴，道，“他说这个很复杂，还需要好好的回去查查，怕弄错了药房。”
　　她不懂这个，自然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姜灵珺却明白了，从未见过之毒，却出现在了一国之君的身上，必然是阴谋。
　　她拧着眉看着镜子，镜子里的那个人也拧着眉看她，刹那间，她仿佛看见了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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