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流火
鸿德十五年中秋，阳城明宫西苑走水。
那本是明月清朗的团圆之夜，那年她才十岁，与哥哥在西苑看宫外的艺人表演着火树银花舞。
何其绚烂！
宫人舞蹈间，烟花飞舞，照明大殿，倏尔宫人身上的爆竹飞出，落到了宫殿的四方，燃起殿内的锦衣布什，火舌吞噬。
宫人慌乱地逃窜。她吓得腿软，紧紧抓着少年的胳膊。
长孙思衡一把拉起身边的女子：“栩栩！快跑！”
长孙栩栩回过神，加紧步子跟上，火势汹汹，烟冲得人睁不开眼。
即将到殿门时，头顶的金枋亦燃起星火，即将落下。长孙思衡下意识冲上几步，把长孙栩栩甩了出殿去。
长孙栩栩被摔在殿前地上，疼的发昏，回首。
恰巧看见长孙思衡被木梁压着失了知觉“哥！不要啊！哥！快起来！”
长孙栩栩吃力爬起，想要冲进大殿。“哗啦！”房梁塌下，火星四溅，尘雾起。
长孙栩栩被震得退后，踉跄几步，一瞬间脱力，跪在殿前：“哥一一！”
声破九霄，撕心裂肺。
东宫。
待长孙栩栩醒来时，金红相叠的纱帘，薄荷桂香枕，锦衣被，遥远桌边金兽飘着白檀香。
模糊而头疼，身边一婢女惊觉，唤着“太子爷你醒啦！”
长孙栩栩瞬间惊醒，坐立起，一阵头晕眼眩，疲劳无力，却紧紧抓着她的手：“什么太子爷我明明是圣上亲封的和暄公主啊！”
“太子爷莫要说笑了，殿下命大，昨夜火里逃生。公主福微……薨逝了。”婢女抚上她的手。
公主薨逝了！一阵气血上涌，长孙栩栩抚着脑袋“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帮我找母后，我是栩栩啊！”她明明还活得好好的啊！
婢女见她那样，赶忙出去找太医和皇后娘娘。
消息灵敏，半个宫传开了太子疯魔的消息，皇后很快就来了。
进来的皇后穿着八达春晕妃红锦衣和暗花碧水纱裙，胸前扣一平安金锁，手上盘着佛珠，发间带着累丝金凤红玉流苏簪子。
“母后！”长孙栩栩伸手，母后一定知道她的。
皇后遣走了婢女，坐在床边，一脸慈爱地看着她，抓着她的手：“我的心肝受苦了，幸有菩萨庇佑，免于一死。可怜了思衡那孩子……”说着用手帕拭泪。
“娘……”长孙栩栩依在她怀里啜泣着。
“孩子，母后为保大局，对外声称只救了你哥哥。”皇后捧着她的头，看着她的眼，一字一顿：“而栩栩已经薨了！”
“为什么啊？”她明明才刚死里逃生，长孙栩栩咽咽呜呜的。
“栩栩，娘对不起你。但是……娘真的没有办法。”皇后搂着她，在她耳边细语：“过去因为你哥是太子，聪慧得宠，我们娘仨向来顺风顺水。近来令妃势起，而思衡昨儿……”
皇后停顿半晌难言“若思衡薨逝，太子之位空悬，那么令妃的孩子长孙信取得太子之位必是囊中取物，到时候还有我们娘俩说话的份儿么？”
长孙栩栩颤抖着不语。
“娘亲没用，让你只有思衡一个兄弟。”皇后拍着她的背安抚着：“栩栩……娘亲真的没有办法，但是你的命是你哥哥换来的，你得替他守着这太子之位啊！栩栩！而且这烟花之事的贼人还未抓出，你哥哥怎能瞑目啊”
长孙栩栩十指掐紧被褥，止住了抽泣。一口气堵着心间，不能让哥死得不明不白。
看长孙栩栩冷静下来，皇后起身抚了抚她的头发：“孩子，你好好养着昂，往后的路还长。栩栩这名字就烂在心里罢。”
长孙栩栩倚着床柱，泪珠落在手上，嵌入手心，长叹一口气。
是啊！此后她名为长孙思衡，做这阳城太子。
她闭着眼听着皇后在殿外吩咐：“太子只是受惊了，现已睡下，叫齐太医抓两副安神药。你们好生伺候着，莫要出了什么差错。”
阳城的另一边，镇国公府。
书房里，一中年持重着深黛常服的男子背着手听着下人的消息，随即脸色阴沉：“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而在繁花草树风景深处的亭子里，着蓝袍衣面绣着白鸟仙鹤，容貌昳丽俊朗，身形修长的男子翻阅着书页，顺手接过天边盘旋的信鸽，取出腿上的信管，放飞。
上边龙飞凤舞写着“长孙思衡”
东宫。
昏昏沉沉睡了几日，恢复了些精神。她起身照着桌边的铜镜，长眉，明眸，唇若莲瓣，婷婷楚楚。她与哥哥本是孪生兄妹，长得相似，外人难以明辨，她自知唯一不同的就是她肩膀有颗红痣。
一婢女推门而入“殿下醒啦！这些日子应是缓和了，气色好多了。奴婢伺候您穿衣。”
“竹陶”长孙思衡微怔，不，只是恍惚有几分相似。
婢女端着水盆的手微抖，她放下水盆道：“奴婢云岫，皇后娘娘派我来伺候您的。”
长孙思衡打量着她，顺从地穿上云锦长衣，领口袖口纹着腾云，外罩金丝云龙的纱袍，腰间束着金丝带，缀着牙白的梅花鹿玉佩，黛蓝的穗子在行动间飘飘。
手执白玉柄，描着两三丛墨竹的折扇。
梳洗罢，一小厮进来“奴才苏齐拜见殿下。”
苏齐，是哥哥身边原来的那个奴才！
“嗯，我想去四处走走。许久没出这殿门了”长孙思衡敲着扇柄。
“是。”苏齐跟上轻轻言语“太子殿下曾待苏齐如兄弟，所以苏齐定会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长孙思衡走地缓缓“你再多同我讲讲哥哥的日常习惯。”
“是。”苏齐贴近半步，压低着声音讲述着。
长孙思衡听得真切，仔细，举止间模仿着。
晚膳也由苏齐在身边布菜，哥哥夏喜酸辣，冬喜甜，不喜欢苦瓜，不喜鱼。
她也不喜欢苦的，但是小时候在母后宫里常常悄悄把碗里的莲子挑给哥哥。
想起哥哥，一股热气涌上鼻尖，长孙思衡吸了口气，长叹。
在苏齐的教导下，举手投足间有了几分相似。
一日苏齐来报“皇后娘娘差人来让殿下入宫一趟。”
长孙思衡坐上车轿，缓缓入宫。
走过那朱红宫门，马车停下，芸嬷嬷早就在此侯着了。
凤鸾殿内，皇后坐在上位。长孙思衡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去扶她，看着规矩倒有几分太子的模样，脸上欣慰的笑着：“我儿长大了，真好，等下你父皇下了朝应是会过来用膳。”说着给了个眼神给身边的芸嬷嬷。
遣退了身边的人。
“过去，你不读甚么四书五经，等会父皇问起了，我帮你圆过去，但是日后你得自己学上来。你哥哥文武向来一等一的好，你不能露出马脚”皇后拉着她的手坐到席边。
“是。”长孙思衡答应。
“眼下，众多势力盯着你，断不能出什么差错，有什么困难就同云岫说。”皇后拍拍她的手。
“竹陶她们呢？”长孙思衡看着皇后。
皇后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啊！竹陶啊，她们我一人打发二两银子遣散出宫了，些许老宫人就只能陪了你哥哥，毕竟老祖宗的规矩在这。”
出宫了就好，竹陶自幼如亲姐姐般照料她，希望她能找个好人家嫁了罢。
用了些茶和糕点，下人传话道皇上就来了。
一★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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