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时习
国子监里，多数是王孙贵族权臣的孩子。谁家父母官大点，巴结他的人就多点。
也有些子弟相互报团取暖。
秦老正在检查课业，到了长孙思衡时，长孙思衡尴尬：“学生这几日惊心，落了不少课业。”
“嗯，课后来找我一趟罢。”秦老手持戒尺。
长孙思衡展开手，“啪、啪”手心疼痛发麻，微微肿起。
开课，讲授《大学》断句读，朗读，释意，枯燥而乏味。
课后秦老留了测试，十处《论语》贴经！
这倒苦了她！她还真不知晓那些圣人说了什么话！
对着那些空干瞪眼，竟填不出一处！
脸面羞红，只能写上名字，硬着头皮交上一纸白卷。
对着秦老跪拜。
秦老见此，皱着眉鼻子哼出冷气，小胡子一翘一翘的：“殿下这是作甚”
“学生大火熏了头，有些记忆不清了。还望秦老见谅。”长孙思衡压低声，无奈展手。
秦老盯着她，半天说不出话，许久爆发。
“怕不是殿下记不清。是臣无能，不能教好殿下。”秦老怒气一摆手，留下那卷，甩袖离去。
几个胆大的上前看那卷，到长孙信边你一句我一句嬉笑。“他交的是白卷！”“哈哈哈哈，真的啊！”“难怪能把秦老气成那样！不是说咱们太子殿下过目不忘，七八岁就能背《论语》。这怎么就……”
“呸，那不是给大火熏了头脑不清不楚！”长孙信宽袍未系松松垮垮，揽着同袍嬉笑，声音响亮，故意说给她听得罢。
众人齐笑，闹闹哄哄的，恰巧百里昭经过学堂，看她跪在那处，便走进屋内。
“哟，都在谈笑什么呢不若同我说道说道。”百里昭背着手玩笑一般，站在长孙思衡身侧。
瞧见案前一纸白卷，瞥了眼题目，心下暗道：不是传闻太子机敏聪慧，现下一个都填不出么？这倒是有趣了！
学子们噤声，行礼“拜见司业。”就单论家世他也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长孙信也稍稍收敛，拢了拢衣袍主动站起：“学生们是在讨论秦老课上的学问。”
“哦！可有讨论出个所以然”百里昭浅笑，直直盯着他。
长孙信被盯得心底发毛，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堂外的风穿过，带着一阵浅浅清冽的香，清爽带甜。
“这样吧，既然散学了，你们把讨论的结果写出明日交给秦老吧。秦老一定很欣慰的。”百里昭不与他纠结。
“是。”学子们心里苦闷，嘴上却只能答应。
待学子们走后，百里昭拾起案上的白卷，在她面前飘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秦老可是出了名的刁难执拗，你敢如此驳了他的面子，倒真不愧是一一太、子、殿、下啊。”
眼底无情，眼尾有几丝讥讽的韵味，了无方才的闲趣。
待百里昭走后，苏齐才敢进来扶她：“殿下！”
“嗯，走吧。”长孙思衡捡起白卷起身，想起百里昭的讥讽，脸上燥得慌。
她贴经白卷的事不过半个下午就传开了。
晨安宫。
令妃给皇上揉着肩，听着下人的消息，心里幸灾乐祸极了，嘴上却温柔闲语：“恐是那日真吓着了！太子殿下聪慧，应是未歇息好，着太医多开几副安神药罢。”
“常翎。”皇上感到心烦。
“奴才在。”常公公应声。
“罚太子抄《论语》十遍，库内还有几颗红参，差人给秦老送去”皇上坐起吩咐，准备离开。
“嗻。”常公公退下。
“皇上不留着用晚膳么？”令妃亦起身。
“不了，我回去再批些折子。改日再来看你。”皇上摆摆手离去。
“恭送皇上。”令妃福礼看着皇上的背影气急“今个怕又是钱贵人那，凡尘女子，怎的就如此勾人！”
婢女芙蕖搭话：“娘娘勿恼，过了几日皇上腻味了，自会念着娘娘的好！”
长孙思衡在府内抄着《论语》，她写得慢，抄的仔细，摹着字儿，一撇一捺，连笔流畅。
待到虫鸣月深，苏齐打了个哈欠，她顿笔：“你今日也累了，去歇息吧，明日还得随我奔波，换云岫来！”
苏齐行礼：“谢殿下。”
云岫端着一碗百合羹上来，叹着气：“唉，倒是辛苦了殿下。”
云岫执小剪拨了灯芯，燃的更明亮。
次日，长孙思衡带着一叠的宣纸，放置案前，旁边是他们写的那些个结论。
秦老粗略地扫了眼抄纸，微微皱眉：“遒劲姿媚，比之先前多了几分秀气”
随即细细打量着眼前人，说不出的诡异。
长孙思衡不语，心中暗道：这眼神好生毒辣！
秦老也不与他多言：“人能弘道。”
“非道弘人。”长孙思衡微愣，接上。
秦老继续：“学而时习之。”
长孙思衡坐直“不亦说乎？”
轮有五巡。
秦老看着他：“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
“学生不知。”长孙思衡低头。
“手！”秦老拿起戒尺，长孙思衡伸手“啪”
“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秦老补充。
过，则勿惮改。
长孙思衡心中回念，拜礼：“谢先生教诲。”
“回去吧。”秦老收了戒尺。
随即公布了贴经成绩，往日应是太子为第一的，今日难得是尚书令的长子柳煦。
柳煦领了卷，落坐在长孙思衡身边。压低声儿说道：“侥幸胜了太子一次。可得让殿下记住我。”
长孙思衡看着他，恣意俊朗少年郎，眉宇间神采奕奕。
“嗯，柳煦。”长孙思衡复念他的名字，回之一笑。
秦老散了课，带着宣纸回到院中，派仆从去柜中找出长孙思衡的课业。
仆从去柜中翻找取出，回去时恰巧要同百里昭相撞，百里昭身边的随从一挡，仆从滑跤，宣纸翻天。
“怎么走路的你！冲撞了我家大人！”百里昭身旁的护卫恼怒。
“魏安！”百里昭低声喝止。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仆从定睛一看赶忙下跪。
“怎么跑这么急”百里昭捡起地上的几张宣纸，扉页旁的落款全是长孙思衡。
“秦老急着要，奴才就走得急了。”仆从快速地捡着。
“嗯。”百里昭细细摩挲着那字，细看之下。
笔势险峻，下笔利索。与那日白卷的字似而不同！
他说不上来那种感觉。
送走仆从后，他背着手问：“魏安，你说一个人的字……会变么？”
好生奇怪，这是什么话？
魏安不明所以地回答“大人，江湖上有人会摹字以代写，想必，偏爱某个字体练的多了，是会相似的吧。”
百里昭不言，思虑着“你去跟着他。”
仆从带着宣纸回到院内。
秦老翻看着，将两纸对比！猛然一阵心惊胆战！眉头紧锁着吩咐“快！去把这些都给烧了！”
“是。”仆从遵命。
秦老随即又写了封密信，派人加急送入宫中，请求面见圣上。
百里昭在府内点着茶，魏安带回一小片宣纸：“秦老吩咐那个仆从烧了这些宣纸，我趁他离开取了一小片。”
百里昭接过纸片，上边燃了一半，徒留“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几字。
这怕是……衣袍下换了个芯子罢！
百里昭好像明白了什么，舔了舔唇压抑着笑，将它收进书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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