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坠落
后来,陈初和陈飞宇接触的机会多了起来,两人渐渐熟络,陈飞宇知道她现在的状态,会给她看很多自己和粉丝做的视频。
那个u盘里有各种影视剪辑,综艺、采访、获奖剪辑,陈初起初看见时,会有一丝害羞,她从来不看自己的作品,更何况这些视频都是她的正面形象,甚至还有她的舞蹈视频,越看到后面陈初内心越被触动。
她始终信奉着一部戏的成绩在下一部戏开始前就要保留或者忘记,她只需要保持着对每一部戏认真的态度就好。
所以当键盘侠无情的抨击她没有代表作,只有肮脏的手段时,她也忘记了自己努力的成绩,也觉得自己确实糟糕的很。
可是初心没有忘记,他们把她的努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在他们眼里,她永远是一直优秀的那个太阳。
她一直都很好,陈初告诉自己,她要一直很好,一直做他们的太阳。
她也开始接受现在的自己,开始重拾起那份光芒,自信大方的工作,接受采访,经营微博,以崭新的姿态重回到大众视野。
一切都再次往好的方向发展。
一次偶然,陈初认识了陈飞宇的姐姐,陈静,或许是同姓的初心,再或许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宝宝,陈初和她一见如故。
她是单身母亲,是一名美术老师,有一家自己的画室。
陈静是来给陈飞宇送饭的,他忙着剪辑,陈初便与她聊着天。
陈初看着肚子里的孩子最后问出了声:“孩子是六个月吧?”
“是啊,马上就要见面啦。”陈静摸着肚子温柔说。
不自觉的,她们的谈话声都变得小小声的温柔。
“我可以摸摸他吗?”陈初问
“当然啦,我还希望借你的手摸摸他,让她长得和你一样漂亮才好。”
陈初笑笑,手已经轻轻的抚上了肚子,就在一瞬间她又带着惊喜的目光抬头:“他踢我。”。
她的眼底蕴起一股热气,或许这是同为母亲才有的感应,陈静接话:“她喜欢你呢。”
陈初闻言笑笑,“孩子有想好叫什么名字吗?”
“还没呢,生下来再给他新名字。”
飞宇说:“我是早就帮我外甥女取好了,到时候取还显得我不欢迎她,舅舅可欢迎你了是吧,小穗柔,”
陈初和陈静闻言相视一笑。
“你就知道外甥女,外甥不好啊”陈静说。
“外甥外甥也好,外甥女更好。”前半句说的勉强,后半句倒是欢快。
“穗柔好听。”陈初说。
陈穗柔。
“看吧姐,初王发话了,我取得好。”,他说完又摸上孩子:“穗柔,咱以后就叫穗柔啦,陈穗柔,多好听啊,你以后可得好好谢谢舅舅啊。”
陈静离开的时候,陈初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礼盒递到她的手里:“陈静姐,”她笑了声继续说:“你比我大,我们还是本家,我叫你声姐姐可以吧。”
“当然可以。你待飞宇多好,我都知道的。”陈静激动着点头。
“那这就当是我给孩子的见面礼了。”
陈静打开礼盒看见里面是一个平安锁后连忙塞回陈初手里:“太贵重了,不能收。”
“不行不行。”
“姐,我也叫你一声姐,孩子长大也会喊我一声姨,我不给倒显得我还没有飞宇懂事。”
陈静默不作声,陈初接着说:“贵重说不上,这是原本打算给我孩子的,你愿意接受不嫌弃就好。”
是她和李斯林一起挑选的,她回公寓取的物件就是这个。
陈静和飞宇顿了顿:“不嫌弃,孩子是有灵性的,他喜欢你,你们有缘分,那我就替他收下了,谢谢她的小姨。”
陈初笑了下,“不客气。”
她摸了摸孩子。
或许孩子真的有灵性,陈初再梦到孩子不再是哭泣,而是笑脸。
醒来后的好一段时间里,陈初不断回想着那个梦,她也笑了,虽然眼角沁着泪。
她的孩子,终于也肯原谅自己了。
陈初去画室更加频繁,缘分的东西就是如此妙不可言,陈静说自从和她见了一面,肚子里的孩子总是不时踢她,只有在见了陈初的照片后才能安静下来。
“飞宇,这个视频是谁做的?”,陈初放下画笔拿过手机递在他面前。
飞宇欲过来时,一位穿着高中校服的青春气息迎面扑向陈初拿过她手机。
女孩叫咪咪,是今年的美术艺考生。
“chen,这个大大我知道,是你的老粉。不过我们都没有和她见过面,也不和我们说话,刚开始还以为她是假粉,后来时间久了,发现她就是这样的风格,他做的视频我都很喜欢,特别是你跳舞的。”
陈初想了想,这个id她在超话有见过几次,不管是在出事前还是出事后,她的话都不多,言简意赅,就像是一个坚定不移的唯陈初主义一样,永远在她身后。
“阿对了,你下个月的粉丝见面会,能不能多给我一张票啊,我同学也超级无敌喜欢你,她马上就要去封闭训练了,这应该是她高考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你见面的机会欸~”她乞求着。
“那你呢?”陈初反问。
“我不着急,反正也没几个人能画的过我。”她自信的模样让陈初又一笑。
“她不一样,她是舞蹈生,你可是他们舞蹈生里教科书一样的存在,要是她能见到你,得到你的指点一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即将诞生。”
略带了点浮夸,陈初扶额摇头。
“这样,我不白让你给,上次那幅画我送你。”
陈初放下画笔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那幅画她画了整整一星期,光是调颜色,她就愁苦了好久。
咪咪问:“我再教教你怎么调颜色行吧?”
“一言为定!”陈初拿了手机就打电话给多多,挂断电话后给咪咪打了个响指示意。
咪咪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咪咪出现在陈初的世界里,像是注定的一般,初心如果是给了她走下去的勇气,那咪咪就是推着陈初往前走的那个人。
她会打破她原本的计划,就像她当初打破李斯林的生活一样,她总是给人一种向阳的希望,她样貌好,成绩好,画画好,家境也殷实。
她会半夜睡不着给陈初打电话说些她在学校的事,也会在周末背上画板带着陈初去采风,还会时不时开个玩笑。
“你又不红了,陪我一起玩玩嘛,等哪天我红了我也还带你玩。”
偶尔也充当个心灵导师,“得之要坦然,失之则淡然,争其必然,顺其自然,成长就是收拾好自己的烂情绪,与自己和解。”
陈初会在她半夜的叨叨叨中睡过去,会在画板上找到宁静,会在喧嚣中找到平和,在她青春里看到曾经的自己。
她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
再见到李斯林是在陈忠华的家里,陈初极其自然大方的和李斯林问好,他也一样,两人简单聊了聊,李斯林便离开了。
在李斯林背影消失时,陈初想到来时的热搜榜‘很久不见面的话,你会忘了我吗?’
不会。
陈初带着笑意进了屋子。
“飞机晚点了。”陈初说着就放下包接过陈忠华手里的香,给父母敬香。
陈忠华:“每年斯林来的比你还早。”
陈初上完香后才笑道:“他是客人,我是自己人,爸妈才不会在意我来早来晚。”
陈忠华听到这又叹了一声,带着楠楠先上了车,“车上等你啊。”说着又回头叮嘱了句,“你钟叔他们都在等你呢。”
“好,就来。”
每年在墓地,陈初同样只是上香送花,她不说话,该说的她都在前一天晚上说过了,他们现在肯定听见了。
爸爸妈妈,我现在很坚强。
她熬过了失去父母的苦,熬过了失去热爱的苦,熬过了家人分别的苦,熬过了放弃心爱的人的苦,熬过了颠倒黑白的日子。
虽然从里面抽身的过程似炼狱般,但她比想象中的自己还要坚强。
-
后来的一个周一上午,陈初接到了咪咪的电话,她问她在哪。
“画室。”
咪咪:“等我红了给你接两个通告。”
陈初笑,“少废话了,我下午就有工作。”
“就来。”
大约二十分钟,陈初听见画室门口的喇叭声,手机也弹出咪咪的消息。
陈初与陈静对视一眼出门,就见咪咪缓缓降下了车窗,一脸的淡定与骄傲。
陈初眨眨眼伸手,“驾照给我看看。”
话音刚落,她的手里就躺着中国人民机动车驾驶证,翻开,是咪咪的笑容,拿证时间就在刚刚。
“怎么样,带你玩去?”
陈初哼笑了声,转身对陈静说:“我试试水。”
“看着她点。”
车上,陈初将驾驶证放进储物盒看了她一眼悠悠开口:“都不说一声。”
“安静的做,成功了说。”
陈初闻言笑着瞥了她一眼,“今天周一,学校还养着你呢?”
“阿~还真是。忘了告诉你了,我收到了鲁美的录取通知书。”
陈初唏嘘,还真是安静的做,成功了说。
“后座两幅画都给你了,下面那幅是你心心念念的,上面是拿去拍卖,莫名其妙到了我表哥手里,一起送你吧。”
陈初从后座拿过画边拆边问:“车呢?”
咪咪笑着:“我表哥送的。”
咪咪带陈初去到了郊区的一个小镇,陈初能看到镇子入口的彩色。
咪咪说:“我前两天和表哥来这玩,他们项目就是改造这个镇子成网红小镇,我,周晓咪义不容辞成为了这个镇子的艺术总监兼执行成员。”
陈初观察了四周说:“不错,艺术总监加油!”
“我接下来都在这个镇子忙活了,除了你的见面会。”咪咪说着拍了拍她的肩,“等我完成了这幅作品,我也去山里。”
陈初看她,“?”
“你把舞蹈带到山里,我把彩绘带进山里,山里也该五颜六色的。”
她又说:“反正你通告不多,趁我还没开学,咱去一次吧?”
陈初直视她的眼睛,窥探到咪咪满眼的期待后,她躲闪了,背过身子。
她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我怎么不忙?”
“你怎么忙?”
咪咪追问,看穿她的心思。
陈初不答,咪咪也就作罢,丢下一句,“胆小鬼。”就往前走。
陈初默默追上她,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她很喜欢咪咪,就像喜欢20岁的陈初一样,喜欢的不得了,她有情有义,敢爱敢恨。
她不知道,11月16日的今天,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周晓咪。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这是陈初在事发后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12月1日,是初心粉丝见面会,候场前,陈初还在和陈静,陈飞宇通电话,电话里还有咪咪,以及素未谋面的学舞蹈的同学佳佳。
他们都在一个公交车上。
恰巧,那辆公交车在立交桥上发生车祸,意外坠江。
见面会才开始一会儿。
让她找到光的星星在去见她的路上消失了。
陈飞宇,陈静,穗柔宝宝,周晓咪,在一场意外中抢救无效与她天人相隔。
只有佳佳,可是当陈初知道她的双腿需要做截肢手术时,陈初那一瞬间侥幸的心理再度落到黑暗里。
一个充满希望的18岁舞蹈女孩,在去见她的路上,失去了她将来,未来,发光发热,甚至需要基本生活的条件。
车上还有别人,多是去体育场见陈初的星星。
她们本该有更好的未来。
微博再度登上热议榜,陈初又是主角,只是,碍于对生命逝世的虔诚以及客观的分析上,陈初逃离了网友的审判,大家的关注点集中在车祸原因上。
可陈初逃不过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那些欢乐的笑脸在这一刻变成了灰色的遗像,她们不再和她对话,只是安静的看着陈初。
她不能放过自己,她放不下。
她明明可以坚持派车去接他们,她明明可以不把场所设在体育场,她明明可以延后甚至不开这场见面会。
一切都是因为她,她说,死的人应该是她的。
陈初几度精神崩溃后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房间里的灯从早到晚都不曾亮起。
出门的那天是佳佳手术后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她去医院。
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是去医院看病的。
梅禾和林深送的她。
这天是陈初有史以来最不知所措的一天,哪怕林深和梅禾就在身边。
陈初听说佳佳的父母早逝,她一直和姐姐生活在一起,姐姐是很优秀的应届毕业生,虽然家庭经济一般,但姐姐一直支持她的舞蹈梦。
她姐姐的精神状态也没有好到哪去,满脸的枯黄憔悴,在见到陈初后很冷静的朝她发泄这几天的情绪,甚至一个一个字冰冷的指责着陈初。
“我本来不打算让她去见你的,她本来要去上文化课的,是佳佳一直坚持,她说你是她的偶像,她那么热爱舞蹈,我不忍心,可现在呢,她再也不能跳舞了,她见你还有什么意义,你来就是在提醒我,我妹妹因为要去见你,在路上失去了她的腿。”
是她害的。
陈初不反驳,在病房门口,她在她面前跪下说着对不起。
她能做些什么呢,她什么都做不了。
陈初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医院,她似乎见到了李斯林。
她忽的一警觉意识到什么,直直的掠过他,在他开口前冷冷说:“别靠近我。”
她是灾星,扫把星,只要是她爱的人,珍惜的人,最后都会一个一个的离开她。
是她的问题,她这样告诉自己,她该一生无爱的。
身边的人,因为她,多少都被牵连过。
陈初忽然相信那句话,‘人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也是一种重生的剧本,你选择了这个身份,说明这个身份有你觉得值得的地方,你就该承受这个身份的所有。’
她来到这个世界是一个人,或许这一生,本就该孑然一身的,她只要理性的,冷漠的看着这个世界就好,不该动了这个身份外的念头,可悲的是,她是个感性的人,这个身份所有的情绪她一样也没有逃脱。
所以是她的问题,她想。
如果她知道的话,她会答应咪咪,不做胆小鬼,和她去一趟山里,去跳舞,去彩绘,满足她的心愿,弥补自己的缺憾。
如果她知道的话,她不会在那个空无一人的暴雨街道上停下车认识周晓咪。
周晓咪啊,她本该可以走好她的玫瑰一样盛开的人生的,她本该可以去实现她内心小小抱负的。
周晓咪的追悼会上,陈初只说了一句话。
“周晓咪,我想你了该怎么办。”
从前周晓咪总是缠着陈初说想她,这一次,换成了她。
那些令陈初难熬的梦,再次缠绕回陈初,这一次的梦里,原本陪伴她的星星,变成了梦中的主角。
他们的脸,笑容,压的陈初喘不过气,逐渐,这些梦变成了陈初的噩梦。
该死的人应该是她。
她开始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朝楠楠吼完以后又极度懊恼,时常走着走着就停下来,或者坐着发愣,她忘了她要干什么。
终于在一个晚上,陈初住进了医院,原因是她吃了大量安眠药。
醒来时,陈初看了看四周,是在病房里,只有梅禾,她见陈初醒来,给她接了杯水说:“你这一觉睡的舒服吧。”
陈初嘴角勾勾,“是挺舒服的。”
“你是舒服了,楠楠昨晚哭的差点喘不过气。”
陈初忽然眼一红,她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睡不着多吃了点。”
多吃了点,梅禾瞥了她一眼。
病房安静了很久,忽然她开口:“姐,我也想好好睡觉了。”
她以为她可以熬过去,好几次,她确实熬过去了的,昨晚,她以为她也能熬过去时,她睡了一场安稳的觉,梦里一片纯白色,什么都没有。
一直处在黑暗里,不会有任何希望,但是一旦钻进了一点光,这片黑暗显得无比沉重。
她也想解脱。
梅禾听出来她的意思,装作若无其事说:“会有办法睡好觉的,医生会想办法的。”
“我的星星没了。”
梅禾忽然想到李斯林立马说:“可你还有太阳啊。”
她苦涩的喉咙更加说不出话,好久她才开口:“他的光照不到我的。”
“不会的。”
梅禾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她,可这句话在她听来,苍白无力。
不会的,怎么会呢。
是他在陈初离开医院后,接着陈初跪求佳佳姐姐的谅解,是他在佳佳姐姐工作繁忙请来护工后,依旧频繁的来医院照看佳佳,是他令佳佳再次接受自己,对生活重新燃起希望。
他的光从来都照在她身上。
“斯林老师,陈初姐姐很忙吗,怎么都没来看过我呢,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她本人呢,好想见一见她。”
“她会来看你的。”
陈初是在一个晚上听见的对话,她努力抑制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止不住的情绪还是让眼泪夺眶而出,尝试平复心情,压抑到呼吸不畅,整个人,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李斯林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
第二天早上,李斯林打算正式去看望陈初时,她已经转了医院。
她还是不让自己靠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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