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07章

刚开始竞价时，白囡囡心中想：“若只能死在床上，那我便在竞价后，自尽在床上，不便宜仼何人。”

        竞价激烈时，白囡囡想：“这些也不过如此。”

        那男人进来，说出那一句“我出一千两……黄金，这个人，我带走了”时，白囡囡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会想了。

        她只是木愣愣地站在高台上，一双杏眼圆睁，眸中水光微闪，只是表情似喜似悲，像是要笑，又像是潋艳的水光要从眼眶中落下来。

        一两金，百两银，一千两黄金，便是十万两白银，这怕是极乐坊妓子最高的赎身价了。

        即便是京城，也难有这样的事情。

        “这位公子好大的手笔，这一千两黄金，怕是用上了自己的全副身家了。”坊中有人语气极酸地嘲讽道。身边很快有人示意他住嘴。那出言嘲讽的人面上极不服气，但还是住了口。这里多为权贵，谁也不想因为区区一个妓子得罪一个不知深浅的人。

        男人脸上带着笑，抬手示意身后的侍从将金票递给极乐坊的坊主。

        坊主面露为难之色，踟躇道：“这位公子……今日是我们极乐坊的花季，实在是没有在这一曰将压轴花女赎回去的……您看……”

        白囡囡朝着男人施施然一拜，忽然道：“白囡囡贱命，不值得公子这么多银钱。”

        男人转头看身边站着的白囡囡，面上笑意更深，道：“你倒是个聪明的，只是值多少银钱，便不再是你说的算了。”他转头向坊主道：“这黄莺儿姑娘于我心中自是无价，只是……坊主以为，我坏了规矩，今日是带不走她了”

        极乐坊坊主此时才发现，自从男人进门以来，场中除了那个不知深浅的纨绔子弟一开始出言嘲讽外，竟再是没有一人多言，这才觉出不对来，登时歇了要将白囡囡留下的想法，而是想从这个锦裳公子手中抠出更多的钱来。

        她瞪了白囡囡一眼，又谄笑道：“哎呦，瞧这位公子哥，公子当真喜欢我们家黄莺儿，那是黄莺儿的福份，这份惜意在，哪儿还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自然是情意为先，今日您想带她走，哪儿有带不走的道理？”

        男人笑道：“这是自然，便让我的侍从去将黄莺儿姑娘的身家行装取来，待金票数足，我便带这姑娘走。”

        极乐坊坊主挥着小手帕，应了一连串们“是”，便随男人的侍卫离开了。

        男人看着黄莺儿，双手捧起她的脸，道：“今后别在自贱身份了，什么银钱，于你面前不过是俗物，它们本不配与你相比。”末了又转而道：“黄莺儿这个名子用在你身上着实俗艳了些，美人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不如换个名子，叫琢玉吧！”

        白囡囡正要点头应是，只觉得一阵地转天旋。待视线稳下后，才发觉自己已经是被抱了起来。她身上还有伤，男人的臂膀箍住她的身体，刺骨的疼，但她极快的心跳可以让她忽视这种疼。她试探们伸出双臂，揽住男人的脖子，把脸埋在男人领间，不去看其他女孩脸上或艳羡或忌恨的表情。

        极乐坊外停满了轿子，男人径直走向其中一顶，将白囡囡安置在车厢内，方才自己坐稳。

        男人道：“你莫要紧张，得我当成寻常人便好了，我姓……许……你便叫我许郎吧，这几日你先住在我在城中的别院里，可好？”

        白囡囡轻声道：“琢玉不敢。”

        “是不敢唤我许郎，还是不敢住在别院中？都说了莫要拘谨，怎么不敢？”许郎笑了，伸手抓住白囡囡放在腿上轻轻颤抖的手，道：“手怎么这么凉，可是那什么极乐坊没有好好待你，连一件暖和的衣服都不愿意给你？不用怕，你现如今在我这里。”

        “我……琢玉只是、只是不敢相信，曾日日夜夜的奢望，竟有一日得以实现，琢玉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生怕是场梦，醒来后……”白囡囡平日里并无这么多话，只是今日蒙大敕，不知觉便要说些什么。

        许郎将白囡囡半拥入怀中，柔声说到：“你看，我如今在这里，你也在这里，人是温的，话是真的，还有什么不敢相信。”

        白囡囡把头埋在许郎胸口，应道：“是。”

        许郎的别院并不是很大，让人很难相信他是那种会为了一个妓子散千金赎身的人。只是这院子修的精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移步则一换景，实在是令白囡囡很是喜欢。

        “喜欢？”许郎见白囡囡面露神往之色，笑问道。

        白囡囡点点头。

        “这几日你便住在这里，过几日我安排好了去处，你我再一同离开，这城虽好，却终不是久留之地，你在此处也放不开，我去寻个不识得你我地方，两人一起，可自在些时日。”许郎伸手将白囡囡的一缕乱发别到耳后，道。

        白囡囡弯腰便拜道：“多谢……”

        许郎双手扶住并未让她拜下，道：“多谢谁？”

        “许，许郎。”两个字被白囡囡说断断续续的，甫一说完，便涨红了脸。

        许郎示意白囡囡跟着自己，两在小院中安步，许郎道：“这便对了，不用多想什么，让你唤你便唤，不过一个名号而已。对了，你在来到这里前，可有家人，故乡在什么地方？这城中可有相识的人？”

        “城中并未有相熟之人，到城中之前，家中有父母，只是如今可能已经没了。”说到这里，白囡囡下意识地揪住自己胸前的衣服，轻声道：“我的故乡，在陈留。”

        “陈留？未曾听过。”

        白囡囡解释道：“只是一个不到百人的小村罢了，距此应有数百里，许郎不晓也是正常的。只是村中人甚好，自十岁离去，便念念不忘。”

        “可是人不多，且消息并不灵通？”许郎好似对陈留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追问道。

        “正是如此。”白囡囡道。

        许郎面上露出了一些满意之色，道：“那不如过几日，便将落脚地定为陈留吧！”

        白囡囡心中一喜，面上露出一抹真实的笑，嘴角米粒大的小洒窝给她总满是哀凄的脸上添了一丝俏皮，许郎一呆，道：“琢玉真是个大美人。”

        白囡囡垂眉掩去娇羞。

        许郎道：“这里并无侍从，你且去转转，喜欢哪间房便定下来，若我不在家中，你便住在那里，我要去中心大街采买些东西，你可有什么要我带的？”

        白囡囡摇头道：“并无。”

        许郎点点头，又伸手理了一下白囡囡的头发，便要转身离开，电光火石间，白囡囡伸手抓住许郎袖口道：“请等一下……”

        许郎回头笑道：“可是忽然有什么东西想让我带了？”

        “并无……”白囡囡摇头道，“只是，中心街上有一家道观，道观中有一名道士，叫白家诚，他……同我相识，我想知道，他如今，如何了。”

        “他是你什么人？”许郎皱眉问。

        是什么人？白囡囡也问自己。不自觉间，她垂在身侧的手缓慢而用力地握住，她听见自己说：“那人……曾是我的……兄长。”

        许郎面露了然之色，他本也是随口一问，只要不是白囡囡的姘头便可。

        找间喜欢的房，在许郎不在时自己住，在许郎在时，便是要侍奉的。

        晚间，主卧。

        两人将休息，白囡囡只着中衣，闭着眼晴，躺在许郎身旁，感到对方的手在自己身上游移，碰到伤处，有些火辣辣的疼，但白囡囡忍着，一声不哼。在自己身上的那双手拉开自己的衣襟，刚褪到肩膀处，便停下来。

        她耳边响起许郎严肃的声音：“你受伤了了了？”

        白囡囡睁眼，正好看见许郎伸手抚上她受了“透骨艳”的肩膀。自小开始白囡囡皮肤便嫩，容易留下痕迹，三日前刑罚留下的痕迹，竟是一点儿也没有消下去，染红白囡囡本来白皙的肩膀。

        “今日算了！”许郎拉上白囡囡的衣服，躺倒在白囡囡身边，低声责怪道：“怎么不告诉我？若不是今日房中燃了烛光，难道你要便这么忍下去？”

        白囡囡不言，心中有些被关心了的欢喜，又有些失落。这失落来的毫无缘由，却酸酸地涨满白囡囡的整个心脏。

        许郎见她不语，开口问道：“在你到城中前，可曾于故乡有什趣事？可否说于我听？村中人如何？可还友善？”

        白囡囡本以为这些幼时的记忆被五年的时光尘封，但如今想来，竟是连细节都一清二楚。

        她讲起幼时小静口中的趣闻，与村中小友唯一一次玩耍，讲到家乡淞水的鱼，新鲜肥滋，尝之，则不忘。讲到自家爹娘种田插禾，打铁织布，讲到幼时所有回忆……白囡囡轻声细语，娓娓道来，如同轻声吟唱。待白囡囡讲完，早已月明星稀，静谧非常。

        许郎道：“这倒是个好地方，住在那里，或可偷得浮生半日闲，待十日吧，十日后，你我便一同到陈留去。”

        白囡囡杏眼含泪，面上却带着笑，灯下观人美三分，许郎竟看得呆了。竟脱口而出：“待你我到了陈留，我便于你凤冠加身，风风光光地娶你。”

        白囡囡俶地泪下。

        十日后一大早，白囡囡与许郎乘上单驾马车，向陈留的方向行去。五年前一匹马，白囡囡被带离了故乡，坠入地狱，五年后一匹马，白囡囡被救出地狱，回到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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