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030章
乌柳方胜怎样也忘不了,当自己说出自己有孕时,乌柳红子的表情,似是悲哀,似是心痛,又有许多心痛,好像还有不舍,这些情绪揉杂在一起,读出一张似哭似笑的脸来。乌柳红子用许久将这些情绪收回,终归于平静。
“你如果留在这里,一定保不住这个孩子。”
“你曾是整个羌芜都敬仰的圣女,但现在不是了,羌芜族人不会相信自己的圣女,会做错事。”
“你走,我留下,我替你留下。”
“我们之间相差的,不过是一半血脉罢了。”
乌柳方胜乘马飞奔,临走前乌柳红子的话随着寒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割地她耳朵生疼。
她握紧了胸前的一杖铜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杖铜片是她在确定小皇子离开后,冷静下来,回帐中,在自己枕边发现的。
这铜片形状有些像重明国如今流通的钱币,只是薄了点,上面也没有重明国主的年号,表面平整明亮,不知是怎样制成的,铜片上连着一根麻绳,正好可以系在脖子里。
这铜片乌柳方胜认得,是小皇子一直戴着的,一直宝贝的很,从不给乌柳方胜碰。乌柳方胜在枕边发现这张铜片时,几乎想要破口大骂,那小皇子走便走了,干脆利落的走便好,为什么还要留下什么念想,让乌柳方胜难以自处。
旁人不知道这杖铜片对小皇子来说有什么意义,但乌柳方胜知晓。
这应是那小皇子短命的娘亲留给他的。小皇子没有说过,但乌柳方胜猜得到,所以在知道自己有孕后,乌柳方胜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这个孩子死。
她要保住这个孩子,拼了命也要。
如果不是乌柳红子横插这一杠子,自己此时或许已经没命了。
一说到乌柳红子,乌柳方胜便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
乌柳红子比乌柳方胜大两岁。
本来众人都以为乌柳方胜是个男娃,谁知生出来才发现不对,且兄妹之间受孕困难,而立之年圣主才生出这么一个有继承权的孩子来,只得定了圣女。
而乌柳红子,本是要嫁给下一任圣主的,如此以来便再嫁不成了。
后来两人一起长大,乌柳方胜长到十六岁时突然想上战场,其实乌柳王族之每任圣主在当上圣主前都是要上战场的,只是乌柳方胜是个女子,这件事也一直未被提起。
但那时一腔热血的乌柳方胜说不是男子又如何?
生不得男儿之列,但心却比男儿更烈,跪在寒天雪地中求圣主。
圣主本就有此意,但碍于乌柳方胜的母亲不同意,也不敢逆了对方的意,后来见乌柳方胜这般坚决,他的母亲也开始动摇,便也顺水推舟的同意了。
乌柳方胜跪了两个时辰,乌柳红子陪她跪了两个时辰。
后来两人到军营,乌柳方胜用武力使那一帮糙汉子心服口服。一段时间后,所有将士也对乌柳红子亲切有加。那时候乌柳方胜只替乌柳红子开心,现在想来,乌柳红子只是一再的向众人证明她并不比乌柳方胜差。
乌柳方胜本就是羌芜族数百年来不世出的天才,乌柳红子再怎么努力也是差一点的。
只是那当真只是差一点而已。
乌柳红子说的没错,她们之间相差的,不过是一半血脉。
乌柳方胜是懂的,这种与生俱来的优越,使旁人连一点竞争的机会也没有,这对旁人来说是极不公平的。
但以后再不会有了,因为如今乌柳方胜逃了,羌芜族再没有圣女,血亲合姻本就是错的。当断则断,便以乌柳方胜这里结束吧。
“吁——”乌柳方胜猛拉缰绳,乌泽长斯一声骤停。乌柳方胜翻身下马,绕到乌泽面前,轻揉它的毛发油亮的马头,道:“老伙计,你跟我五年了。”
乌柳方胜是在进军营后的第二年与乌泽相遇的。那时,她刚在军中站稳脚跟,恰逢乌泽带着自己的马群到军营附近来了。乌柳方胜带着诸将将乌泽带领的那群马据为己有,乌泽却逃了,并且还数次到军营中捣乱。诸将都曾眼馋这匹好马,只是皆未成功将之驯服,最后好不容易捕住了,因这马性子野。只能用铁链锁着,被关到特制马棚中。
乌柳方胜见乌泽时,它被三根铁链子锁着,仍旧不断挣扎,身上有几处皮肉向外翻着,伤的极重。乌柳方胜看到对方乌油油的眼睛又黑又有光泽,里面有失去同伴的悲哀,也有想拼了命一搏的倔强与疯狂。
乌柳方胜看着这样的它,脱口而出:“放了。”
现在想来,她似乎总是对倔强的小子情有独钟,因为她也是一个倔强的人,还是死犟那种。
也正因如此,乌柳方胜与这乌泽一同在草原上三天三夜,用自己的死犟征服了乌泽,乌泽服她,一直跟着她,这一跟便这么多年。
到现在,乌柳方胜已经不需要了。
“乌泽,五年了,如今,我还你自由。”乌柳方胜拆下乌泽的马嚼子与马辔,拍拍它的脑袋道:“好马儿,你回去吧,要回草原上去,待来年开春……细草又长起来,你还是草原上跑的最快、最不驯的马儿,那是你的天地。”
乌泽不安的打着响鼻,伸出舌头舔乌柳方胜的脸,轻声嘶鸣。
乌柳方胜闭上眼睛,道:“乌泽,你走吧,让我看着你走。”
乌泽极有灵性,有时可与乌柳方胜心意相通。如今它了解了,乌柳方胜让它走,它昂头一声长嘶,掉头便向远方跑去,乌柳方胜轻扯出些笑来:“跑的真快。”
乌柳方胜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不能有这样一匹高头大马存在,不然甫一到达,便会被看出她异邦人的身份。她要去的是重明国,重明国仇视羌芜族人已不是一两日了,若是被认出来,重明国人可不会给一个东夷人面子,莫说可以使孩子平安降生了,她自己能否活下来,都是难的,但就是这样危险的地方可保乌柳方胜安全。
草原上有各种奇植异物,每至初春,便会有成群结队的捕蛇人,执着细长的打蛇棍去捕蛇,这些人极有经验,观察力极强,若是蛇沉不住气,只要轻微一动,便会被这些捕蛇人当头棒喝。
因此最安全的便是偷偷蛰伏,沿着捕蛇人脚边走,抓到时机将自己的毒牙嵌在捕蛇人脚踝,给对方致命的一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外如是。
羌芜王庭近几年在重明虽是极有威慑力,但也难以将寻人的告示贴在重明墙内。更何况他们要找的羌芜族的圣女,身份特殊,就算要在重明找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寻。只要乌柳方胜在往里走一些,不怕被族人寻到,还要蒙着面,不被重明国人看出来。
她在一条相对繁华的大街街角租了间屋子,不大,只够一个人住,因此没有人会注意哪个角落又住了户新人家。
“大隐隐于市,次隐隐于空巷,最次隐于山林。”
几个月前小皇子说起这话时,乌柳方胜说:“可以在繁华的城中隐居,是最困难的,所以隐于市才是大隐么?”
“不,隐于市,是最容易的。”
乌柳方胜当年到军营前是圣女,到军营后,先是将军,后是元帅,一直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难以理解如何隐于市,没想到不过几个月,便这样理解了。
她从未想过,这世间有诸般艰难。
当她还是圣女时,从未为柴米油盐发过愁。
圣女嘛,仅次于圣主,是羌芜族地位最崇高的存在,怎会吃不上饭?
当乌柳方胜的生活回归人间后,她开始不适应了。
舞枪弄棒的手从未拿过绣花针,曾尝试为小皇子做寿面也是无疾而终。作为高高在上的圣女,她从未想过自己是这样没用,更何况像她这样有孕的女子,又如何能找到可以赚银钱的伙计?幸而乌柳方胜出来的时候收拾了些细软,这两年不必担心生存。
这一日,与商家讨价还价了半日后,她终是买下了件宽松的成衣。她不会织布,不会做衣物,只得买价格贵些的成衣,从有孕开始已经三个月,开始显怀了,乌柳方胜抚摸自己的小腹,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将要成为一个母亲了。
在军中与诸将共事时,有时她会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从未想过怀胎十月生下孩子。这种事只是当真怀胎,她发现一切都开始不一样了,开始小心翼翼,开始患得患失。
买好衣物,她便到一家常去的饭馆吃饭。这一个多月来她自己学做饭时,勉强可以入口。但近几天吃什么东西都会吐,浑身无力,今日又与那卖衣物的抠门儿的商家,说了那么长时间话,是当真没有一点回去的力气了。
小二时常在自家饭馆儿见到这有孕蒙面的女人,已见怪不怪了。待乌柳方胜只报一碗素面后,听到一声拖着长音的:“好嘞!”便不见影。
乌柳方胜等着饭上来,顺带听一听饭馆内闲人的谈话。
一个经商模样的人,正说的不亦乐乎:“你们是不知道,那说什么圣女竟然就那么死了,说什么可再保羌芜族人百年昌盛,自己都死了,保什么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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