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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章 开创先例


虞景氾穿着繁复的衣袍赤脚走上摘星楼顶层圆台,这里摆放着和上次云昶占卜时相同的器具,庄严而肃穆。秋风吹得衣袍沙沙作响,发丝被吹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夺人心魄的眉眼。

        随着时间的推移,虞景氾身上和原来的荔浮相似的地方越来越少,尤其是眼睛和轮廓部分,越来越贴近虞景氾本人的样子。

        虞景氾眉头微微皱起,荔擎已经把结果交到了他手上,他只需要在众人面前解释这次占卜的结果——仰天碑并无任何异样,以堵住镞羽悠悠众口,但是他并不愿意唱这出戏。

        国师的占卜礼服通体呈白色,上有深浅重叠的花纹,仿佛某种禁锢神明的咒语。虞景氾抬手碰了碰领口,下一秒鲜血从他口中溢出,将领口的白色浸染成一片暗红——

        “噗——”

        更多的鲜血从他嘴角流下,虞景氾毫不在意用袖子抬手抹了抹,连指缝也沾染上鲜血。他看着血一滴一滴砸在占卜器具上,将规整严谨的器具喷洒上不祥的暗红色,终于把一片器具推到,任由身体顺着桌案慢慢滑到地上,做足了被天神惩戒的模样。

        坐在会客厅的云昶眉头一直紧皱着,荔擎看着他的神情,凑过去在他耳畔低声说:

        “国师也该放手让他一试,不然跟着国师大人这么久岂不是白做了?”

        云昶一直掐算着时间,虞景氾在上去之前曾经和他通过气,现在的戏该轮到他唱了。

        他霍然起身,将身边坐着的荔擎吓了个机灵。

        “国师大人这是做什么?”

        “三王子出事了!”

        “什么——?”

        会客厅一片哗然,几位使者纷纷起身,

        “国师大人此话当真?”

        云昶目光沉沉地将他们扫了一圈,有个胆小的使者一屁股又坐回了椅子。

        镞羽的臣民瞳孔多是深深浅浅的棕色或偏白色,而云昶的瞳孔却一片漆黑,没什么活气,反而充满了远隔云端的神性。在镞羽,除了虞景氾,也没有人再敢直视国师大人的眼睛,连荔擎也没有这个勇气。

        “诸位不如继续在这里等吧。”

        等什么?

        云昶说完这句话快步离开,五位使者和荔擎面面相觑,不知道圆台发生了什么。

        云昶不过瞬息就出现在了圆台,这里被风吹着,比地上要冷许多。他看着半躺在地上的虞景氾,心脏一皱,密密麻麻地泛着疼。

        “景氾?”

        虞景氾还在昏迷,云昶不再试图叫醒他,将他打横抱起快步去了后殿。

        虞景氾嘴唇泛着青白色,发丝被风吹乱,有几缕头发胡乱地贴在脸上。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某种力量摧残了精气,现在只剩下一颗空壳似的。

        侍人送进一盆温水,想帮三王子清洗脸上的血迹,却被云昶吩咐去将还等在会客厅的几位使者和荔擎一同请过来。

        衣襟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干巴巴的暗红色,甚至还有头发被血迹粘在脸侧。云昶掐着手心,克制住想给他清理的欲望,坐在床边等着几位“观众”。

        “大人,大王和使者们到了。”

        白衣侍人回来了,在距离床榻十步远的地方扬声回复云昶。

        云昶还来不及说话,荔擎率先走过来,窗幔没有拉,虞景氾灰败的脸色直直刺进荔擎眼睛里。

        “儿……儿子——”

        几位使者见大王相当激动也纷纷上前,只是国师大人坐在床边,他们被挡住了部分视线。不过只要能看见的,都看到了三王子衣襟、脸侧都是血,连衣袖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这……这分明就是惹怒了天神!遭到了天神的惩罚!

        “这……国师大人,三王子他……”

        狼族符家的使者向来积极,他第一个开口。

        “符使者想问什么?”

        “小使想问三王子……三王子是否还能醒过来……”

        “三王子是否能醒过来,还要看天神的意思。”

        “啊——这?”

        “怎么?三王子第一次独子上圆台占卜就如此作结,本座不得不怀疑,大王这次占卜是不是为三王子做了充足的准备?还是因为国有谣言不去查证,反而命令三王子独自一人破例与天神沟通?”

        荔擎的脸色看上去比昏迷的虞景氾还差劲,似乎下一秒父子俩就会并排躺在床上接受医者的医治。

        “大王病体初愈,还是回去等吧,”

        云昶闭了闭眼,似乎是十分痛心的模样,

        “诸位使者也不必在这里等候了,三王子醒来的时间本座也不确定。”

        使者们确实还有事要做,他们还急着把这个结果告诉族长们,云昶的话简直正中下怀。倒是荔擎行动间稍显迟缓,恋恋不舍的样子像是在见这个儿子之后一面。

        侍人们也被云昶屏退,云昶抱着虞景氾回了寝殿。虞景氾还在昏迷,接触到熟悉的床铺后下意识蹭了蹭,又安安稳稳地不动了。

        云昶脱掉靴子,将虞景氾抱进自己怀里,用温热湿润的布巾擦掉他脸上的血迹。水温和云昶手的温度渐渐染给虞景氾,苍白的脸慢慢有些血色。

        云昶低头去吻他的唇瓣,直到唇瓣也变得饱满红润,泛起水色的光泽。

        云昶的手握住虞景氾的手腕,一点点微弱的光从他的指尖漫溢出来,缠上虞景氾的手腕,又顺着手腕盘旋而上,让他半个身子似乎都沉浸在云昶营造的治愈的微光里。

        “唔——”

        在云昶嘴里“是否醒来要等神谕”的虞景氾慢慢睁开眼,见云昶正死死盯着自己,仿佛是失而复得的宝贝。

        “你……”

        “别说话。”

        莹润的光在虞景氾周身游走一遍,又回到云昶指尖。虞景氾看不到,一点点的流光闪过云昶黑沉沉的瞳孔,又瞬间消失不见。

        “好了,现在感觉怎么样?疼不疼?”

        “我不是提前和你说过吗?连药都是你准备的,你还担心什么?”

        “担心你。”

        云昶低头吻他,虞景氾觉得嘴唇有点疼,他被云昶咬了一口。

        “我很好,一点事也没有,现在就等着他们的发挥了。”

        “嗯,现在传消息,让他们通知花玄丘,可以赶回镞羽了,这里还有一场戏等着她。”

        虞景氾在确认自己找到褚燃声之后几乎再也没有寻死过,只是褚燃声确实快成了惊弓之鸟,生怕虞景氾在他身边出现一丝一毫的意外。

        圆台上的占卜器具被清理下来,荔擎看着器具上沾满了不祥的暗红色,喘着粗气晕倒在仆从怀里。

        他终于意识到,这是天神的警示,他们那些所谓的祭祀天神一直看在眼里,只是过去他们心存侥幸,认为天神不知道,甚至知道了也从不追究。

        荔擎这次病倒几乎没有任何好转的余地,而三王子也“仍在昏迷”,整个镞羽最大的掌权者终于变成了荔汀。

        他代替荔擎处理镞羽国家大事,甚至对荔擎本人衣不解带地照顾,晚上也从不回自己的王子宅院。而她的妻子符盈蔓也变得勤快起来,似乎整个镞羽都在等着荔擎死亡,荔汀就是下一任镞羽国王。

        然而令荔汀没想到的是,他亲自去探了探五位族长的口风,居然只有狼族符家和狐族花家愿意支持他上位,另外三家居然默不作声,甚至牡丹白家居然有隐隐要支持他那个不知死活的三弟的苗头!

        虞景氾看着白汀传回来的消息,告诉她过不了多久就会让她堂堂正正地从祭司楼正门出来。

        几天之后,荔擎清醒了一次,他先是秘密见了五位族长,然后让他的两个儿子在偏殿等待。五位族长出来时神色各异,荔汀并不能从族长的脸色上判断他这个已经要死的父王还能说什么。

        不一会儿,虞景氾和荔汀被荔擎叫到床榻边。

        他只说了要将王位传给三王子几个字,甚至来不及再嘱托点什么就痛苦地闭上了眼,脸色扭曲地停止了呼吸。

        虞景氾只觉得身边一阵冷意,荔汀恨不得用眼刀杀了他。

        “二哥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不久,父王知道的。”

        荔汀的喘息声压抑着怒火,像头困兽,挣扎到最后发现自己居然什么也没落到,自己这个三弟倒是成了最后的赢家!

        他怎么能不恨?

        “三弟倒是玩得一手好算计。”

        “不及二哥心思缜密。”

        “你我走着瞧。”

        留给荔汀“走着瞧”的时间不多,荔擎下葬后不久,国师在众人面前承认了三王子的能力,再加上已经被荔擎召见过的几位族长,三王子成为下一任镞羽王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了。

        荔擎的葬礼结束之后,臣子们开始准备三王子荔浮称王仪式,恢弘壮阔的王宫自此成了三王子的居所。

        而且,三王子荔浮还开创了还未娶妻就继承王位的先例,这一点倒是稍微被诟病了几句。

        以至于虞景氾久违地见到了褚燃声泛着酸味的模样。不过褚燃声是嘴上泛酸,第二日他却成了全身泛酸,甚至觉得继承仪式也没有这么累。

        狼族符家和狐族花家仍然虎视眈眈,不过另一件事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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