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番外、请天后娘娘品鉴话本的正确方式
1
天帝陛下和天后娘娘大婚之后，多年前的一本古早话本突然火了。
火到姻缘府成日里敲锣打鼓只演这一出戏，火到落星潭日日人来人往只为重现戏文里的一出偶遇，火到不少仙府连给天帝陛下上折子的纸都被拿去传抄话本，火到天后娘娘都不得不亲自找缘机仙子讨了一本。
不错，如今火遍九重天的这一本古早话本，正是由月下仙人和缘机仙子共同创作先后增删五次，姻缘府出品，青丘狐狸洞和十里桃林折颜上神倾情推荐的《应龙夜神与灵狐娘子之不可不说的二三事》。
虽然剧情古早，文风不佳，用词落俗，关系混乱，可这本话本的主角乃是当今天帝陛下和天后娘娘。单凭这一点，也值得众仙花上大力气去讨一本。
“小仙听月下仙人说当年他要请娘娘一同品鉴来着，娘娘给推了，怎么今日又想起小仙了？”缘机仙子将话本奉上，面不改色地打趣天后娘娘。小天后轻嗽一声，将陛下的模样学了十成十，正色道：“当年自有当年的缘故，如今本座成了天后，自然要体察众仙，与众仙同乐。”
缘机仙子笑意更甚：“既如此，小仙便再给娘娘推几本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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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匆匆一眼，哪怕隔着落星潭上的一座虹桥，她也能瞧见月色下他如蝶翼般翻飞的雪白广袖，望穿他万年的孤苦清寒”
“我能不能伴在你身侧，哪怕只是做一只小狐狸也好啊”
“她知晓他婚约早定，此时的卑微也不过求他一个回眸。可如今被他发现，从前的那些温馨似乎统统都不作数了。他的斥责与冷漠撕扯着她的心肺，令她连一句辩驳也说不出"
“九九已经被天后发现。唯有远离我，才是令她活下去的唯一法子"
“难道就这样看着她离去，看着她放弃，看着她向别人展颜，看着她与别人携手白头？他不愿再想，他怕嫉妒无休无止，将他最后一点冷静吞噬殆尽”
“从前你丢掉我的时候，仿佛只是掸去了袖上的一粒尘埃，轻蔑到从未在意，如今又来和我说我是你此生所求。大殿下，我宁愿做你的那个求不得，也不想再靠近你了"
“莹蓝的琉璃净火降下，风声似乎停滞在了时光里。她眼睁睁看着那身血污斑斑的白衣坠落，如同蝴蝶折了翼"
“我这一生求不得的东西太多，唯有你是唯一的执着"
“应龙血脉尊崇，天道难灭，总会再有机缘的"
“她猎猎红衣如火，在往生海畔愣愣地望过来，依然是当年那只小狐狸懵懂的样子。年轻的天帝玉冠晶莹，纹着银白暗龙的婚服广袖宽大，余生却只能容下一只小狐狸的酣眠。”
凤九嗑完了半盘瓜子，默默地饮了盏茶。半晌，啪地把这话本子狠狠摔在床上。
说好的甜美爱情呢？说好的甜宠文风呢？取这么欢脱的名字居然是本虐文？这个为了爱情如痴如狂的小狐狸是她？这个为了保护心上人所以渣了心上人的大龙是润玉？
这也太丢人了！
3
凤九抱着枕头趴在床头认真盘算怎么封了这本话本子时，润玉处理完了今日九霄云殿上递的折子进来，看见她一副苦大仇深到磨着牙要咬枕头的模样，一面换下沉重冕旒，一面勾唇轻笑：“今日是怎么了？”
凤九吓了一跳，慌忙将话本子往枕头下一塞，迎着他笑道：“没没事。你今日好早啊。”
润玉瞟了一眼被她遮掩的枕头，不动声色将刚拿起的玉冠放下，垂下眼柔声应道：“嗯因为想多陪陪你，所以有些不大要紧的直接交给太巳仙人定夺了。”
凤九被他这一声轻轻软软的“嗯”撩拨到狐狸心都化了，当即下榻赤着脚跑到润玉面前扑上去，环住他的颈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一脸的疼惜：“你想陪多久就陪多久，我也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润玉伸手捧了她的脸，低首贴上她的额，轻轻浅浅地亲了亲，鼻尖对着鼻尖厮、摩一阵儿，终究还是顾及她未着鞋袜的赤足，环着她的腰向上托了托。
凤九攀着他的肩，感受到他的动作，不轻不重地用拳头捶了一下他的背，笑骂：“你抱小孩儿呢？”
润玉挑眉：“只有小孩儿才不记得要穿鞋。”
凤九反驳：“那还不是因为你吗。”
润玉闻言神色更是无辜：“所以我这不是在报答你吗？”
凤九无可奈何地止了话头，却还是扁着嘴嘟囔：“报着报着不就抱到床上去了。”
润玉估摸着这样抱着她到底不大舒服，正放下她伸手去揽她膝弯，却听见这么一句，眉尾略略颤了颤。
端方守礼的天帝陛下面不改色地将天后娘娘打横抱起，本在门口守着的小仙娥们也连忙识趣地退了出去合了门。润玉将他的小狐狸天后在榻上安置好，望着她微红的颊，不自觉就伸手捏了捏。
“你这又是从哪儿学的话？”
凤九本要开口制止他□□她脸的不当行为，却被润玉一句话给堵了回去。难不成她要告诉他是姑姑和折颜那日一时兴起喝酒与她谈心，对他和她的这桩婚事做了如此一个点评吗？
“没没有学啊，”凤九心虚地眨巴眨巴眼，不自觉又歪了歪脑袋，“我自己悟出来的，怎么了吗？”
润玉撑着床望了她半晌，垂着眼睫俯身来衔她的唇，只是微微哑着嗓子含混道：“无妨。”而后伸手去撩她衣襟时又似有似无地轻笑了一声，“我觉得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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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要改？”月下仙人抱着怀中话本泫然欲泣，“这可是老夫和机机数载心血，不改！”
凤九硬着头皮道：“我是想说你别写得那么夸张”
彦佑叼着半块糕反驳道：“话本子自然要跌宕起伏些，不然如何好看？”
穗禾黑着脸把一盏茶摔到他面前：“你吃你的，多什么嘴。”
恰巧回天界串门的锦觅中肯评价：“狐狸仙这个本子的确耗费诸多心血，自然不能说改就改。不过狐狸仙你这情节的确太折腾了些，润玉仙和九九在里面像是没脑子似的。”
此语一出，四下寂静。众人皆神色诡异地瞧着她，几乎将她脸上盯出个洞来。
穗禾神色复杂：“旭凤是给你喂了什么灵丹妙药，你今日竟聪明了这许多？”
锦觅：“"
最终，凤九一顿好说歹说，月下仙人虽还是不愿意改话本子，但允诺凤九往后若要演出也会收敛些，且砍了一半的演出量，这才两方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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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后娘娘解决了这一出积压在心头许久的大事，心情一时很是舒畅，缘机仙子送来帖子请她去府里看新排的戏她便也应了。
缘机仙子自然做了十足准备，将天后娘娘高高兴兴地迎进府，舒舒服服地安置好，准时准点开戏。戏锣一响，缘机仙子便伴在天后娘娘身侧，陪娘娘嗑着瓜子瞧戏，候着娘娘垂询。
熟料这戏往下演一折，天后娘娘的脸就黑一分，瓜子便少嗑半把，到了戏曲终了，天后娘娘便只坐在那儿黑着脸饮茶了。那副尊容，倒是神似每日朝会上被众仙扰得头疼的天帝陛下。
“娘娘，不知小仙新排的这出戏，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凤九撑着额角，瞧着缘机仙子战战兢兢的模样，只得在心底里仰天长啸。
何止不妥，简直是十二分的不妥。
“本座与陛下，平日里看起来就那么腻腻歪歪吗？”凤九默了半晌，最终无可奈何地问了一句。
缘机仙子应道：“娘娘与陛下福泽众生，自然不是耽于情爱之人。只是戏文总该是要有些出彩之处，听闻娘娘不喜恩恩怨怨那一类的，小仙便自作主张排了一出缠绵悱恻的。”
凤九真是想拜拜缘机仙子，她和月下仙人两个简直天生一对，胡编乱造这一门功夫六界无人匹敌。
“咳你的心意本座晓得了。只是本座也不大喜欢这一类，下次莫要再排了，”凤九撑着面子和善一笑，“若你和月下仙人有空，不妨去人间转转，写点儿新鲜的？”
缘机仙子一脸为难：“这"
天后娘娘连忙开导：“你看啊，都说人间世俗百态，一出出皆是折子戏。你与月下仙人也不必再添油加醋，只将那故事仔细誊抄，略作改编便很好，这岂不是省心省力？”
缘机仙子眼前一亮：“多谢娘娘开导！缘机明白了！”
凤九甚为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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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几日，凤九从翼渺洲探望过穗禾回来，一入殿门便卸了钗环，唤了仙娥备了热水舒舒服服沐浴一回，仍旧窝在床上看话本。比起看写自家的本子，凤九其实更喜欢看那些写别家的。譬如今日的《徘徊久》，便是讲的先水神、先花神和先天帝之间的爱恨情仇。
凤九窝着看了两折，便觉得甚是疲累，四肢也酸软起来，便想着躺下看等着润玉。孰知这一躺，便直接昏昏沉沉地睡得不知今夕何夕，润玉睡下顺手给她掖被角时才猛地惊醒。
凤九迷迷糊糊睁着眼瞧见了拢得严严实实的帷幔，伸手揉了揉眼睛，话语里还带着些惫懒的鼻音：“什么时辰了？”
润玉将她揉眼睛的手扣住，圈在自己的掌心，而后稍稍起身亲一亲她的额角：“子时刚过。今日是我不好，回得有些晚了，是不是将你闹醒了？”
凤九抱着被子翻身滚进他怀里，脸埋在他肩窝，手指揪着他湖青的寝衣揉搓，撇一撇嘴嘟囔道：“你也晓得这么晚了。”说着很不安生地在他怀里乱蹭，将两人的那点儿睡意全闹没了。
润玉将她搂紧一些，又伸手理顺她已经睡得有些凌乱的发丝，露出那副未施粉黛也依旧清丽的精致眉眼，俯首安抚地亲一亲她的眼睑，开口时声音喑哑：“莫要闹了。今日不是困得话本都没看完就睡过去了？”
凤九委委屈屈地皱皱鼻子：“可这不是被你闹醒了吗？”
润玉笑着轻拍她背哄她入眠：“那我给你赔罪。将明日一天都赔给你可好？”
凤九扒着他的肩膀凑到他颈项处蹭了蹭，总算在他怀里寻了个最舒服的地方入眠，闻言应道：“那群仙官能放你出来？”
润玉此时专心把玩着她背后一缕青丝，听她质疑也只是嗯了一声，浅笑道：“听闻月下仙人和缘机仙子近日去人间采风有些心得，一同新排了几出戏，众仙都很是感兴趣，我便允了众仙休沐一日，将原本明日的事务提到了今日。”又见怀中的小狐狸昏昏欲睡，便再将声音放柔几分，“你不是一向喜欢这些？明日得空我与你同去。”
凤九被他的吐息吹得耳尖痒痒，含混应了，又往他怀里窝一窝：“明日再说吧你怎么总是闹我不让我睡觉”
润玉哑然失笑，轻轻抚一抚她的发顶，阖眼与她一同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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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机仙子与月下仙人的的确确长进不少，可见虚心的确使人进步。
凤九同润玉受缘机仙子关照占了个最好的席位，且离得最近的几座也隔了有十余步远，是个很适合专心听戏的清净地。
润玉对这些东西一向不大排斥，但也并不是很感兴趣，只因凤九被她姑姑带出了这么个嗜好，他便也只能惯着自家的天后。现下凤九啃了只桃子兴致勃勃地瞧戏台上母子终相见的大团圆，润玉便在锣鼓声中一心一意地烹茶，眸光却一直落在凤九那支一晃一晃的步摇上。
唔她上回看着穗禾的那支千羽凤尾白雀簪似乎很喜欢的样子，过几日得空，倒是可以试试给她打一只。
润玉正细细回想着穗禾那簪子的样式，却见小狐狸猛地直了身子，眸光死死地盯着戏台，又是一副磨着牙要吃人的样子。
润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此时已经演到最后一折戏，台上角色不过三人，一旦两生，乍一看去并无什么不对。润玉放了茶盏正要仔细听那唱词，凤九却突然起身，说是去拜见拜见他叔父和缘机仙子，也不要他作陪。润玉不解，却也没拦她，留在原座听那唱词，听着听着总算听出些不对。
台上唱的是那旦角始乱终弃，与心上人有了肌肤之亲，却要转投富贵滔天的王爷怀中。
故事本是寻常，只是那旦角唤做小九，她那心上人唤做阿玉。
润玉总算晓得了她那般面色是为何。
“娘娘息怒、息怒啊！小仙的确是下界采风去了呀，这不是觉得这一出戏最是精彩，想着娘娘喜欢人间世俗百态，这才用娘娘和陛下的名字替了进去，娘娘恕罪啊！”
“机机说的没错，老夫也觉得这一出甚妙哎哎哎小凤九你别别别动手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今日这一出完了老夫立马改，立马改还不成吗？”
凤九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她当时绝对是狐狸脑袋进了水才会相信缘机这朵奇葩。
哦不对，是一双。还有个月下仙人。
“本座还在想叔父怎么写出了如此戏文，不曾想原是得了天后法旨。”
轻轻浅浅的一声笑自廊下来，凤九手里举着陶铸剑，回头望见立在那处的月白身影，只觉得一颗狐狸心登时坠落，啪地摔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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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云散雨收，凤九疲累到连手指头也不想动一下，自暴自弃瘫在床上活像一滩摔得稀巴烂的狐狸泥，任着润玉摆弄，连哼哼都懒得哼哼了。
收拾毕了，润玉下榻去外间倒了盏茶回来，伸手揽了凤九的肩扶她起来，让她舒舒服服倚在他身上，这才将茶盏送到她嘴边。凤九撇了撇嘴，赌气似的瞧了他一眼，却还是乖乖就着他的手喝了半盏茶水，躺下后立马又滚进了松软云被。
润玉也晓得今夜闹她闹得有些狠，放好茶盏回来也只是默默收了夜明珠上榻，小心地伸手将她连带着被子一起抱进怀里，轻吻她热意未退的耳后。
“怎么突然想着要去摆弄那些话本子了？”
闻言凤九愤愤转过身来，眸里水雾未散，却还是执拗地盯着他，道：“我若是不管，那些话本子都把你写成什么样了？”
她一把软糯嗓音此时满是怒意且有些哑，却别有一番韵味。润玉挑眉玩笑道：“所以你叫叔父和缘机仙子给我写个被始乱终弃的下场？”
凤九面上闪过一丝亏心，继而据理力争道：“那是缘机仙子没弄明白我是个什么意思。”说着又气呼呼地转移话题，“先不提这个。你到底晓不晓得我为什么看到那些写我们的话本觉得生气？”
润玉在她面前很是认真地思索一番，又笑着打趣：“因为我对你始乱终弃？”
凤九瞧着他，眼里的水雾气愤地转了一圈，转回身去时将将就要落下，却被他俯身落下的吻吞吃了泪珠。
“我自然晓得你一向心疼我，也只有你实心实意地心疼我。可是凤九，”润玉轻轻将她的身子扳回来，指腹轻轻揩过她略有湿意的眼角，“戏文又怎么作得数，何必为了这点事恼成这样。”
凤九吸吸鼻子，揪着他的衣襟小小声道：“我只是觉得他们写的都不是你。他们只是在拿你的苦找乐子。”说着抬头望他，俨然是一只委屈巴巴的小狐狸，“我不想别人晓得的你是个爱而不得的情种，抑或是什么冷血无情的帝王。你晓得我见不得你一点儿不好。”
润玉捏捏她脸颊，柔声安慰她：“你也晓得他们写的不是我，便不要理会就是了。他们看见的润玉是什么样子的都没关系，总归那不会是我。”
凤九还想说什么，却见眼前的人俯首来寻她的唇瓣，流连吮、吻，万般珍重。
“九九，你的润玉，永远在你眼里。”
9
话虽这么讲，但天帝陛下的名誉还是要好好维护的。
是以休沐结束后，天帝陛下当即着人去搜了所有有关天后和他的话本子送回了璇玑宫，说是以后这类戏文话本，一应都交由天后阅过，天后觉得满意方能传抄。
由是对于天后娘娘的品鉴偏好，就此成为话本子作者们的一大苦恼。
写得太揪心，驳回。写得太甜腻，驳回。写得太绝情，驳回。写得太憨傻，驳回。
走投无路之下，话本子作者们开始走向一条极端。
史书自然最是公平公正。谁说还不能写史话类的本子了呢？
如是果然通过率直线上升一路飙高。众仙皆觉得自己掌握了天后娘娘的喜好，一时之间都很是飘飘然。
孰知一月后通过率再次下跌，史话类也不管用了。
众仙再一次走投无路，开始走另一条极端。
不管怎么样，逮着天帝陛下的好往死里夸就行了。
天后娘娘总不能否认天帝陛下的魅力吧？
“夸赞之语毫无真情实感，驳回。”
好的娘娘，臣等明白了娘娘。
您不就是觉得自家的天帝陛下欠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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