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吃面
杜行舟与郁子都这俩人,那可算是臭味相投的一对死党,整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得黏在一起,有酒一起喝,有小娘子一起看。
就连水镜阁里新来个清倌儿,那也得在雅间儿置上两把椅子,让两位爷一左一右坐着才行。
据说,杜行舟幼时便一直住在临安外祖家,跟郁子都在一条街上,这俩人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交情。
杜行舟稍长上两岁,故而郁子都还是个小团子的时候,就一直跟在杜行舟身后当小尾巴,他那一身的纨绔做派,大概也都是跟着杜行舟学的。
后来杜行舟离开了外祖家,俩人得有五六年没上见面,等三年前杜行舟再回来之时,郁子都已经不负众望地把自己养成了个合格的少年纨绔,这俩人久别重逢,感情愈笃,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这不,连早饭也得在一起吃,不然不香。
杜行舟在外祖的府邸旁边置了宅子,跟郁子都的“郁府”就隔着一堵矮墙,这边老仆在墙根儿底下悄悄说点什么主人家的风流事,那边都能听得真真的。
今晨,郁子都端着热乎乎的早饭来找杜行舟,谁知这才一日,杜大纨绔那张嘴就被养刁了,先是说这胡辣汤难喝得“神憎鬼泣”,又说那羊肉水煎包吃起来“味同嚼蜡”,把郁子都搞得骑虎难下。
继续吃吧,显得咱没品位不讲究,不吃吧,这胡辣汤、水煎包的香味又直往鼻子里钻。
郁子都没法子,只得很给面子地说:“咱去沈娘子的饭馆吃!”
然后,他又颇费口舌地劝了几句,杜大纨绔这才半推半就地来了,美其名曰“舍命陪君子”,气得郁子都在他背后直翻白眼。
沈言枝到后厨备菜,俩人便也跟着进来,并排杵在灶台边,活像两尊大佛。
后厨没有现成的吃食,沈言枝只好在两人手里,一人塞了一根洗净的黄瓜。
郁子都皱着眉头咬了一口,似乎在想念方才的胡辣汤和水煎包,杜行舟则把这黄瓜当成了个玩意儿,用一双修长的过分的手指转着。
沈言枝手里切着萝卜,郁子都就把脸凑过来了,黄瓜塞了一嘴,鼓起腮帮子嚼着,眼神里满是渴望。
这小奶膘要是饿没了,那可就不好看了。
沈言枝当下决定给他俩做碗热乎的吃食。
抓把面粉洒在案板上,一坨面团听话地在沈言枝手下变得光滑,然后又变戏法似的成了细细的面条。
两个脆生生的白瓷大碗,底上铺点葱花和虾皮,再来点酱油、盐、糖以及一小撮胡椒粉,最后戳上一筷子灵魂调料——猪油,再放小半碗热水,这汤底就算是完成了。
后面煮面的时候,讲究的是“温水入锅、三起三落”,也就是等锅中清水稍微热一些就下面条,等沸腾之后,加入小半碗冷水,如是操作三次,面条便会筋道顺滑。
将面条捞出,放入调好汤底的瓷碗里,然后再煎上两个焦黄的荷包蛋,这猪油面就算是做好了。
杜行舟双臂交叉在胸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做饭的沈言枝看,郁子都则十分捧场地请教秘方,还在面条出锅时鼓起了掌。
沈言枝觉得,这艺术么,就是得有观众捧着才有动力,咱这厨艺也带着个“艺”字,故而也算艺术不是?
坐在大堂里闷声吃了没多久,杜行舟又无聊起来:“娘子今日这发式做得不好,为何不梳昨日的银蛇髻了?可要在下效劳?”
“啪嗒——”
一个湿着水的抹布被摔到两人面前,直吓得郁子都向怀里挪了挪饭碗。
沈言枝粗暴地擦着桌子,冷冷地道:“桌子脏,我要打扫,麻烦二位少爷到别处吃去。”
杜行舟倒是听话,乖乖端起饭碗,道了声“遵命”,便蹲到门口去了。
郁子都脸色怪怪的,起身端着碗嗫嚅道:“杜兄你提这个干什么,沈沈沈娘子,那都是杜兄干的,我可没碰,而且真挺好看的。”
沈言枝闻言,扬了扬手里的抹布,郁子都便缩着脑袋坐到了杜行舟旁边,两人并排坐在门槛上,把正门堵了个严实。
顺着晨光看过去,沈言枝想起了家里的阿粥,天地良心,她真不是有意的。
收拾好桌子,沈言枝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俩面前,打听起了案子的事。
郁子都嚼着半个煎蛋,含糊地道:“那姑娘名叫于珍儿,住在迎水南巷,昨儿还没去查,那姑娘的家里人便来报官了,说是前日去了雁清观便没回来,应是失踪了。”
“沈娘子,您这面可真不错,比我府上高价养着的两个阳州厨子还强些。”
郁子都吸溜了一口面汤,接着道:“雁清观确实有位叫亦黎的道士,很小就在观里呆着,没有亲眷,平日里话少,不大与人相交,不过名声不错,好些恩客都说他的符水灵验,算得也准。”
“至于那带玉佩的道士,我的人在观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这个人,问了观里的小童,都说没印象。”
“这雁清观虽说不是灵吉宫那样的大观,但也算得上是半个皇家的地盘,康王跟宁王两位殿下时常会来上香,所以没有确凿的证据,衙里也不敢随意地搜人抓人。”
沈言枝点了点头,问道:“那汉子呢?与那姑娘是何关系,可有仇怨?”
昨日点灯入梦之时,沈言枝注意到那汉子仿佛是独身一人,又正巧是早出晚归,也没见在路上遇到什么熟人。
郁子都手里的碗已经见底,接着道:“那汉子没有亲眷,听邻居说好像是叫丁大,平日里砍柴为生,跟几个卖猪肉的相熟,常在一起喝酒,至于与那位姑娘的关系,尚且还没有问到。”
这些信息也确实能跟沈言枝幻梦里了解到的能对上,她抬眸看了眼日头,把自己坐的小板凳搬了进去,对门口端着两个空碗的少爷道:“时辰差不多了,我该开张了,等黄昏打烊之后,咱们去一趟暗市,若能得到卖药那人的口供,便有理由抓人了。”
“还有,劳烦两位爷把各自的碗洗了,后厨有流水。”
半晌没说话的杜行舟率先起身,乖乖去了后厨,郁子都则悻悻地跟在后面。
沈言枝又想起来家里的阿粥。
没办法,这沈大纨绔实在是让人难以琢磨,嘴巴毒起来的时候,简直让人想把他团成团,一脚踹进御河,但这听话起来,竟又真的跟小奶狗别无二致。
今日生意比昨日红火,除了那位回头客教书老先生,又来了许多新客,皆是满意而归,有的还给了额外的赏钱,一日下来,足足赚了二十两银子。
下午日头刚有西斜的迹象,杜行舟和郁子都便从对面的茶坊过来了,强迫着沈言枝提前打了烊,便要准备去暗市。
据杜行舟所说,那暗市里南疆人居多,说是南疆人的暗市也不为过,因此规矩与临安不同,需换上南疆的装扮才能进去。
正巧,杜行舟府上便有合适的南疆衣物。
所谓暗市,虽然名字听着唬人,浑像是法外之地,但也是在官府默许之下开的,里面多是一些南疆的稀罕物件。
当下,益阳与北狄人正交恶,尤其是三年前,北境昌黎一战,十五万万益阳将士被北狄人坑杀,益阳与北狄的关系便更加水火不容。
北境那道天坑到现在还是血红一片,又被人叫做“万人坑”。
因着这个缘故,益阳与南疆的关系和缓了许多,虽未开通互市,但是也默许了私下的商贸交易,就连开到皇城根下的这条暗市,上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南疆人的衣裳,不论男女,皆以黑绸束袖,上面用银线绣着长蛇、蝎子之类的毒物,沈言枝穿的这件,绣的则是妖异的南疆曼陀罗花。
至于饰物,沈言枝发间缀着两支银丝步摇,走起路来叮当作响,颈间是繁复的银质项圈,上面还坠着两颗银铃铛。
杜行舟与郁子都二人,则是以银冠束发,一人着红底黑纹的袍子,一人则是青色短装,腰间也各坠着几颗一步一响的银铃铛。
暗市在城东,沿着御河边走,转入一条窄巷,然后再七拐八绕地过几条巷子,便见一道古朴的石桥,上面那石头都是漆黑的,还画着各式的毒物图腾。
这便是暗市入口了。
沈言枝瞥了一眼石桥上的刻字,竟是“奈何桥”三字,不禁背后一凉,而在石桥下面,还真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面前支了一口大锅,旁边招子写着“孟婆汤”。
杜行舟见沈言枝止步不行,拽起她后脑勺垂下的小辫儿——方才在杜府时杜行舟坚持要给她编的,把她拉到了那“孟婆汤”的摊子面前。
“哟,阿舟来了,这次还带了个小娘子,姑娘,你长得真标致,这汤要甜的还是咸的?”
阿阿舟?
沈言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瞬间觉得这“阴间入口”也不吓人了。
杜行舟——阿舟满脸的莫名其妙,低头打量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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