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严雅云得知梁晚莺今天回来,一直没睡,在客厅留了一盏小夜灯等她。
昏黄的夜灯照在她的身侧,由明亮缓慢过渡到暗部。
面前的电视机被调成静音,播放的频道已经停了,屏幕上是一张圆形的由各种方块组成的彩色图片。
她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头,闭眼假寐。
梁晚莺看到她的样子,走过去轻轻喊了声:“妈,我回来了。”
严雅云睁开眼,看到她以后,恍惚了两秒,随即浮现出喜悦的表情。
她站起来,拉住她的手高兴地说:“我一直等着你呢,刚不小心睡着了。”
“您困了就睡嘛,还等我干什么?”
严雅云拍了拍她的胳膊,“还不是担心你,怕你晚上夜路不好走。”
“钟朗跟我一起呢,没事的。”
“要不是跟他一起,我还不同意你赶夜路呢,你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吃。”
“不饿,现在都几点了。明天再说,妈你先去睡吧。”
“那你也赶紧睡,你的房间床单被套我都是刚换的。”
“嗯嗯。”
回到卧室,躺在那张熟悉的小床上。
新换的被褥带着阳光的味道,熟悉的触感充斥全身,将她包裹。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四肢舒展开来。
突然想起之前男人塞到她手里的东西。
从口袋里掏出来,她举到眼前
——是一张黑色烫银的名片。
上面的内容非常简单,只有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
名片背部有一小片水彩油墨晕染的工艺,为漆黑的底色增添了亮点。
“谢译桥……”她喃喃自语。
他是什么意思呢?
梁晚莺看着自己手里的名片,思绪像深夜悄然落下的霜。
清明节当天,来扫墓的人非常多。
梁晚莺和钟朗将手里的花放下,然后清理了一下墓旁的杂草。
墓碑上那张小小的照片,五十多岁的男人嘴边噙着一丝和善的笑。
梁敬舟在一年前突发脑溢血去世,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她甚至还没有长大,还来不及孝顺他,他就这样走了。
严雅云抹起了眼泪,一边摆放贡品一边小声念叨着,“缺什么了你就托梦告诉我,你怎么能一次都不来梦里呢……你之前资助的那些孩子,我会继续的……你就放心好了。”
今天的气氛一直很沉重,梁晚莺吃过午饭以后开始帮着母亲收拾卫生。
走进书房旁边那个画室,调色盘上的颜料已经干涸,画笔仓促地掉在颜料盘里。
画架上落了一层灰,白色的画纸上面有一滩红色的颜料因为长时间的日晒褪了颜色,那是她当初画了一半的作品,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就再也没进过这个房间。
将上面的画纸取下来,由于时间太久,胶带已经失去粘性,所以很轻易就被撕了下来。
她将画纸卷起来丢进了抽屉里,然后将干掉的颜料盒和刮刀之类的画具都丢进了垃圾桶。
收拾完画室以后,她又去了厨房。
严雅云正在准备午饭,看到她过来,问道:“钟朗呢?”
“早早就回去了,他和家人也好久没见了。”
“你今年也不小了,什么时候跟钟朗把婚事定下来。”
“我们现在工作挺忙的,没时间。”
“那也要计划一下了。”
“我知道了妈。”
假期结束,他们得提前一个下午走,好不耽误第二天工作。
高铁不到三个小时就回到了工作的城市。
钟朗先将她送回了家。
临到要分开的时候,梁晚莺咬了咬唇瓣,最后还是叫住了他。
“怎么了?”
“这是那天你们老板让我交给你的。”她从包里拿出那张名片,“我差点给忘了。”
钟朗接过来,不疑有他,高兴道:“这是谢总的私人名片,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的。”
梁晚莺没说话。
钟朗将名片放进皮夹,抱了抱她,叹气道:“我走了,明天上班还有很多要准备的。”
“嗯。”
钟朗工作的时候想起了谢译桥给他的那张名片。
他拿出来看了两眼,随后将名片压在了键盘底下。
最近他工作上的事情并不顺利,所以有些沮丧,但是突然得到了谢总的青睐,让他失落的心又燃起了斗志。
谢译桥经过销售部,一眼就看到了那张键盘下露出一角的名片。
正是他那天给梁晚莺的那张。
这个样式的名片并不是他对外公开使用的。
他挑眉翘了下嘴角。
很好,果然很忠贞。
晚上下班的时候,梁晚莺走出公司大门,突然看到那辆熟悉的库里南。
心跳骤然加快了两秒,她犹豫地停在原地看了两眼。
车窗降下,男人侧过头跟她遥遥相对,然后眼尾微微向下一压,对着她露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微笑。
梁晚莺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有瞬间的慌乱。
他是来找她的吗?
可是他们并不熟悉。
两个人遥遥相望,女人站在原地迟迟不肯再多走一步。
僵持片刻,他准备下车,可是下一秒,女人却转身跑掉了。
谢译桥有些许诧异,转而笑了。
“算了,”他用手指敲了敲扶手,对司机说道,“走吧。”
看到他离开以后,梁晚莺才微微松了口气。
谢译桥这样的人……
他有很多花边新闻,情史丰富,但是他出手阔绰,温柔体贴,还很懂浪漫。
即便是知道跟他在一起不可能会有结果,但是短暂地有过一段,也令很多人心驰神往。
可是这样的人……不应该跟自己有交集。
或许是她想多了吧。
她摇了摇头,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梁晚莺最近加班的时间变多了。
手里有方案堆了好几个,她忙得不可开交。
因为公司体量小,没有那么明确的分工,所以她很多事情都要亲自去做。
暂时清理完手头比较紧急的项目,她刚准备喘口气,快递小哥送来一个东西。
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网购了,估摸着上个项目的品牌商寄来的样品吧。
她签收以后拿起桌上的美工刀划开外包装,看到一个非常精致的礼盒。
漆黑的磨砂表面,质感厚重,一条金色的丝带在礼盒中间缠了个蝴蝶结。
她将盖子打开,瞬间睁大了眼睛。
——是一整套斑斓。
每个颜色用上好的陶瓷宽口瓶装好,按饱和度区分,一次排开。
精致又赏心悦目。
她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是谁送的。
原来那天,他真的是来找她的。
“哇,这个牌子我知道,好贵的。”小金端着咖啡凑过来,看着这个礼盒发出惊叹,“原来你还会画画啊?”
“嗯……以前学过几年。”
“厉害啊,帮我画一个呗。”
“我很久不画了,对不起……”
“好吧。”看她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小金没再追问,“这是谁送给你的,男朋友吗?”
梁晚莺不知道怎么回答,僵硬地笑了一下,赶紧将盒子收起来,然后将话题岔开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的脑子里都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他为什么要送自己这么昂贵的礼物?
要是没有钟朗,他们就是两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而钟朗是他的下属,不需要讨好,更无需以这种手段表示对下属的肯定。
如果不是因为钟朗……她自认没有让这样的男人一见钟情的本事,也没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东西,因此这份“好意”就更没有理由了。
不行,她得把东西还给他。
也跟他划清界限。
晚上下班的时候,她抽空去了maze。
本来想直接交给前台,可是前台得知是要转交给谢译桥的东西,直接拒绝了她。
“抱歉,女士,谢总没有交代过的物品,我们一律不收。”
梁晚莺正犹豫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谢译桥的特助从电梯出来,将她请到了办公室。
男人站在整堵的玻璃墙前,背影高大挺拔。
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梁小姐。”
他穿着一身乌青色的西服,肤色被衬得异常的白。
右上方的口袋里,有一块小小的方巾,颜色却极其艳丽。
可是这点色彩并不突兀,反而给他的气质增添了一种冷而雅的特色。
她突然想到了那张名片,在极致深沉的黑里那抹明丽的彩。
他好像特别中意这种小范围的色彩搭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产品的影响。
“梁小姐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他主动开口了。
梁晚莺深呼吸,将那套颜料拿出来,“这个……”
男人不慌不忙地端起咖啡浅啜了一口,那双浅褐色的瞳孔隐伏在热气后面,让人看不出情绪。
而后,他淡淡地问了一句,“不喜欢吗?”
“太贵重了。”她勉强又拘谨地笑了笑,试图重新拉开彼此言谈间的距离。
无关喜不喜欢,只是因为不合适。
“答非所问。”
“……我不明白您这么做的意思。”
他并不对她解惑,反而问了另一件事,“我给你的名片呢?”
“我并没有什么需要联系您的事情。”
男人微微颔首,没有反驳她,“所以,你给了你的男朋友。”
她克制着想避开他目光的冲动,“我觉得给他更合适一点,不是吗?”
男人不紧不慢地问道:“那你是怎么跟他解释的呢?”
梁晚莺正要回答,突然想起他对她的问题一点都没有回应,反而将她拖入他的逻辑里,解释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她皱了皱眉头,“这是我的事,我只想知道您为什么要送我东西。”
男人突然笑了,“这也只是我的事。”
“……”她咬了咬下唇,“可是你的行为令我感到困扰。”
“只是一件很简单的礼物而已,梁小姐不必这么紧张。”
谢译桥倾身,将咖啡杯放在桌面上,然后抬眼看向她。
他的姿态是放松的,表情也是柔和随意的,浅褐色的瞳孔像是流动的蜂蜜,在日光灯下愈发剔透。
可是那一眼,让她感觉头顶上方好像有一只岌岌而下的密网,栅格的阴影正缓慢将她包围。
简单?顶级颜料比奢侈品还要难得,又经过了无数严格的工序,是非常昂贵的消耗品了。
不想再跟他打太极,她站起来,“无功不受禄,也请您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说完,不等他再说什么,就逃一样地快步走向门口,浑身紧张戒备的肌肉令她的步伐略显僵硬。
他让她感到危险。
谢译桥站在那堵玻璃墙前向下看去。
女人纤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视野中。
“译桥,看什么呢?这么专注。”席荣从外面直接走了进来,然后拍了下他的肩膀。
“没什么。”谢译桥修长的手指细细地描摹着一尊贝尼尼的雕像复刻作品,看着阿波罗与达芙妮纠缠的肢体,挑眉笑道:“只是在想如果阿波罗聪明一点,可能就不至如此了。”
席荣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
“毕竟一个猎人只会穷追猛打的话,最后大概率只会让猎物逃跑,还让自己筋疲力尽。”他的瞳孔幽暗,带着深意,“可是布下陷阱、放饵、最后再收网,就可以很轻松地享受胜利的果实。”
席荣问道:“你看上谁了?这么多扑你的还不够吗?还用得着你费劲。”
指间的香烟燃了一大半,细细袅袅的烟在空中升腾,然后缓慢弥散,夕阳也在此时沉入地平线。
“生活无趣,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
他漫不经心地开口,然后转过头,笑意加深,“顺便看看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坚定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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