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年剑
凶悍的远古气息涌荡天地。
头顶之上，暴烈无双的黑云劫顺着天狗咬出的巨大缺口疯狂涌入，却被同时涌过来的金色辉光再度拦截，只是相比先前而言，那片以黑袍人精粹剑意凝聚而成的金黄结界，足足比先前薄去了三分。
“天狗食日！”
叶孤鸿放声狂笑，“真是大手笔，为了一个叶孤鸿，放出了百年不见的天狗大人，”他的目光愈发凌厉起来，“那就请天狗大人，接下晚辈这第一剑吧！”
天地间有人放声：“山在路前，那便斩山！”
訇然间肃杀之意涌动天意，面对三人一妖一顶级仙器组成的旷世围杀，一道剑诀凝结而成。
少年剑诀第一式，不畏！
曾几何时，有那少年游侠出山闯荡，不知天高地厚，故而无所畏惧，见山开山。
昂首伫立在苍穹之下的叶孤鸿，整个人的气势跟着大涨，仿若天地渐唯有他一人，剑尚未出，三人一妖却是不约而同的各自后退半步。
半步，对于修道之人而言，已经是天涯之距。
当今仙界，对剑道宗师叶孤鸿的独门剑道“少年剑”，任你是大罗金仙，也需存有敬畏之心！
此刻，手上无剑的叶孤鸿，人站在那里，彷佛就是一把无声出鞘的绝世仙剑。他的身周，皆是汹涌而出的森然剑意，如那一条条出井抬头的远古天龙，它们无声的咆哮着，要将眼前的天道阻碍全部撕碎吞下。
他没有理会头顶之上愈发薄弱的金色结界，只冷然看向那头传闻中战力卓绝的大妖天狗，眼中却是不再有任何的辈分尊重，他并指为剑凌空斩出，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直呼其名，狂笑道：“白芒，在我不畏剑前，你怎敢妄自托大？”
真名白芒的天狗正要搭话，却只来得及发出一道闷哼，然后便是一退再退再退，再次现身已在数十里之外，他伸手抹掉眉心处那缕倏忽隐现的残余剑气，山一般妖躯此刻皆是毛发挺立。一股无法抑制的恐惧自他的心头悄然升腾起来，因为方才叶孤鸿不畏的一剑，不但斩到了他的躯体，甚至还险些重创了他的关键妖魄！
这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发生的事情了。
白芒不由心头大怒。
作为妖族硕果仅存的几位远古大能之一，神通之大，纵然是上方那三位后起之秀的宗门之主来了也无法轻易伤他，他更是万千妖族子孙心目中神明般的存在，如今却被一个年轻的后辈人族随手一剑，轻易的碾压！
这如何能忍？可他认为自己方才大意了。
然而叶孤鸿却没有更他更多的反应时间，一剑未竞那便屈指再斩，金芒剑意再现当空。不同的是，这次他只探出了半指。
“不屈！”
“尔敢-”
天空被杀意滔天的剑气横扫而过，以至于所过之处都出现了短暂的真空-
而白芒狂怒的尾音还未落下，那山一般的妖族真身，竟是被一剑斩进了落妖山的大地深处，随着轰隆巨响，一条沟壑横空出现，不知其深浅，只是隐有火浆之色在极深处无声翻滚着。
叶孤鸿摇头嗤笑：“剑半！废物！”
如今方眼整个仙界，能剑半逼退远古妖族大能白芒者，足以跻身当世杀力前五。可是，今日前来围杀他这位立下狂言要反天之人的，同样是如今仙界年轻一代里的绝顶人物，并握有绝世杀阵‘黑云劫’，他能逃脱吗？
果然，那云霄之上，正全力施展‘黑云劫’的三人，趁着叶孤鸿剑退白芒无暇顾及之机，趁虚而入，顷刻之间便碾碎了那片挡在‘黑云劫’之前的金色结界。
苍穹之中骤然杀机大现，那片有着威力不输九天雷劫的巨大黑云顷刻落下，轰然淹没了叶孤鸿的狂傲身影。
片刻静寂之后，一道蘑菇形状的黑色云浪陡然生出，而后，无数碎裂开来的黑色云朵向着天地八方寂静散落。
苍穹之上的三道身影各自暴退数十里，整座落妖山仿佛被拉入了另一片时空，剧烈的辉芒波动之下，有那汹涌如海的白雾瞬间包裹住了整座山脉，竟是一时无人可以探查，这蕴含着无尽天威的惊世一击后的情形究竟如何。
西方，白衣青年数息之间便重回原地，他望着脚下的重重白雾双眉紧皱，只见一道剑芒落下，紫电交织之间，落妖山上空仿若得了一份昊天赦令，汹涌的云雾瞬间开始如潮水退却，天空开始逐渐恢复晴朗。
夜空之下，三张人脸跟着清晰起来，却是三张异常凝重的面孔。
这三人心里清楚，尽管叶孤鸿被这威力绝伦的“黑云劫”击中，可传闻中的少年剑诀共有四式，方才对方却只出了一剑不畏和半剑不屈！
那么，另外两剑半呢？
那位姓洛的红妆仙子望着脚下空荡荡的天空，神色一时有些恍惚，自顾喃声道：“就这样，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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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仙界共有五座正道山门，分别是醉云峰、落霞谷、天水涧、摘星楼，以及那传闻里，由妖族大能掌控的镇灵洞，五门之中，由妖族大能掌控的镇灵殿因为某些隐秘缘故，极少现世，最神秘的摘星楼主要负责占卜和监察天地四方，很少直接参加对外战斗。然而今日的这场围杀里，除了已经现身的三人一妖，在那苍穹的更高处，竟还有一个身影若隐若现，那人仿若与那浩瀚星辰融为了一体，一张看不清容颜的苍白面孔隐藏在一袭宽大的黑袍之下，此人来自摘星楼，专门负责追踪叶孤鸿的准确位置。
也就是说，仙界五门，今日破天荒的聚齐了。
自那场天崩地裂的远古大战之后，五门齐出的盛况，已经几千年没有出现了。
白衣青年神识游弋，掌中灵剑电光跟着肆意流转，他抬首望了一眼更高处的身影，那里并没有任何讯息传出，便凝声道：“以这位叶道友的修为，尽管被黑云劫重创，但不至于就此陨落，大家还是小心-”
只是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语之处，对一个俨然是堕入魔道之人，不该再享有往日同门之间的称谓，只是另外两人似乎同样没有察觉到话语中的不妥。
占据苍穹北方的是个身形高大脸型方正的汉子，他的脚下正踩着一条青芒熠熠的长枪，是三人中唯一身着道袍之人，也是场中杀意最重之人，他的青色道袍正无风自响。
月渐西移，落妖山中天狗白芒砸出的深谷依旧没有动静，叶孤鸿暂时失去了踪迹生死不明，天空之上三人的耐心正在一点点的流失殆尽。
彷佛天地越安静，危险似乎也就距离越近。
与此同时，距离那方干涸深潭二三里地的一处密林，负手而立的叶孤鸿同样皱眉看着一个昏死过去的黑衣少年，正是金羽。此地已被叶孤鸿用自身剑意暂时隔绝了天地气息，一时半刻，最高处的那位是无法察觉的。只是他的发髻尽皆披散了下来，嘴角残留的淡金血迹，说明方才的一战里他受了伤。
而修行到了他这个境界的仙人，能被打到吐血不止的伤势，往往意味着伤势已经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可是叶孤鸿似乎对自己的伤势并不在意，他正目光凝重的注视着眼前这个奇怪的黑衣青年，疑惑万分，方才那记威力恐怖的黑云劫将他瞬间自苍穹砸落于地，其中蕴含能量确实非他能敌，可以他当下的修为，伤势极重不假，但不至于被逼迫的如此狼狈，以至到了随时殒命的境地。
此刻的叶孤鸿，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而这个黑衣少年，对于他当下的境况负有直接的责任。这个少年原本应该和那个中州神捕一样，被他的一道剑意安全送到落妖山外的，却在他坠地的前一秒，依然出现在了那处深潭，并且正好在他的坠落之处。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偏差呢？
一个凡人，如何能够逃脱出仙人的意志呢？
方才那一刻，若不是他全力出手，这个少年此时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更残酷的是，他的三魂七魄皆会被这天地之威彻底湮灭，斩断前生、再无来世的湮灭。
这让叶孤鸿陷入了久违的沉思，并有些震惊，当今仙界，竟还有人能在众强环伺之下，篡改了天机！
暗中出手之人，是料定自己会出手相助吗？
可是归根结底，为了这个凡人少年，自己还是忍不住动用了用来保命逃遁的最后半剑，所以，他现在不得不开始重新思考，接下来的大道走向。
想以一个凡人的性命，来考验一个仙人的心性
叶孤鸿心头冷笑不已，作为一名已经向天地证道的盖世剑仙，他向来不信命运二字！
时间一点一滴的向前滚动，叶孤鸿深邃的目光逐渐停留在少年的眉间，只一眼，便知晓了少年的所有过往。
他抬头看了一眼依旧在云霄巡视的那人，知道再过片刻，那人就会看破这里的迷障，循着些许残留剑意寻到此处，他蓦然轻笑，世事似乎总是这样，总逼着有灵众生，去做着一个又一个的选择。
他再次看向这个依旧沉睡在天崩地裂之下的少年，孤傲的脸上笑意更浓，就像一个要做坏事的孩子，明知事情终有败露的一天，可还是想要费尽心机的掩饰一二。
下一刻，一枚布满了金色剑芒的银色珠子出现在叶孤鸿的掌心，随着这位仙界大能的法诀赦令，赫然自少年的双眉之间一闪而没，夜色刹那间彷佛跟着颤抖了一下，犹如少年的命运转盘被轻轻推了一下，然后从此刻起，开始迎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随着那颗银珠进入体内，以及叶孤鸿十指不断变幻吞吐而出的法诀压制，沉睡的少年不由自主的盘坐而起，呼吸吐纳之间，无数道精纯至极的金色剑意自叶孤鸿的掌心汹涌而出，在他精准至极的心念控制之下，数息之间，便传遍了少年的四肢八骸。
更诡异的是，不断有厚重到令人窒息的紫芒自叶孤鸿的眉间涌出，然后被他牵引着，同时强行灌入了少年的眉间。
叶孤鸿心中冷笑，你常说世间能有几人能够成为叶孤鸿，那便让你看看，人人皆可成为叶孤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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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落妖山之下的迷障终于彻底消散殆尽，所有的真相，终于一一浮出水面。
矗立在苍穹最高处，将一张苍白面孔全部隐藏在宽大袍帽下的神秘人身躯明显一震，然后露出了一对有些森然的漆黑眸子。
“魔族禁术！”他怒喝，“你竟真的跟魔族有了勾结！”
同样看到这副场景的另外三人，却明显没有看出叶孤鸿所用的手段是什么，他们虽然吃惊，可神色之中更多充斥的是不解和疑惑。
“斩立决！”
这是这场围杀之战里，那位矗立在最高处的黑袍人第一次开口，却是如此决然的、带着无穷怒火的失态咆哮命令。
而随着最高处的黑袍人情绪失控般的怒吼，站在他下方的三个年轻人心头更是同时惊悚，他们瞬间辨别出了正在咆哮的黑袍人是谁，正是当今仙界，很久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仙界之主，如今东方摘星楼的楼主，持有代天保管的登仙录，拥有统御万仙的无上权力。
仙主之命，谁敢不从？
只是这位向来如星辰大海一般能够包容天地的大人物，此刻为了叶孤鸿，看上去竟是有些疯狂之色。
“师尊，”双眸逐渐恢复常色的叶孤鸿缓缓笑道，“且看弟子这最后一剑-”
下一刻，落妖山再生异象。
那一袭披发黑袍人凌空而立，开始步步登天，一步一黑莲。
而随着他的登天步伐，一条白色的霜线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落妖山的八方边界，然后以此为界，开始疾速向着深潭方向疾速合拢。
他在心中默念：“小子，看好了！”
天地间寒意骤增，落妖山顷刻之间白茫覆盖，竟是再无其他颜色了。而那些依旧匍匐于地，参拜仙人的灵妖们也意识到此处的异变，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可那些白色霜线的推进速度实在太快，根本没有给这些灵妖逃命的时间，随着第一只奔逃的灵鹿化作了冰雕，继而是数十只，数百只--
冰霜封山，犹如末日来袭，但凡落妖山中的有灵之物，此刻竟是无一能够逃出生天。
苍穹之上，负责主力围杀的三人心头同时大骇，三人俱是仙界一等一的绝顶人物，自是无比清楚，为了对抗黑云劫，叶孤鸿已经用完了名震天下的四式少年剑，可现在听这位剑道宗师的语气，似乎还有一剑没有使出！而且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更让他们的神魂感到了彻骨的冰封寒意，仿佛世界末日就要到来。
几乎同时，三人祭出了各自平生杀力最大的攻伐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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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电嘶吼，火焰燃天，龙威镇世！
片刻之后，当那些成百上千朵的登天黑莲终于消散，在无数朵凝固成型的黑色云朵纷纷坠落在落妖山间，涌荡在此间的寒意却是不减反增，但是天地终于进入了真正的平静。
“为何要做的这般绝决呢？”
一对妙目怔怔的注视着悬浮在自己身前的黑袍男子，一把闪耀着无尽月华的灵剑轻易便刺破了他的琉璃金身，她竟真的亲手杀死了他-那对深邃的眸子已经永远的合上，若不是被她的彩带托着，此刻怕是已经和脚下的这座落妖山冰封为一体了。
依然是那张百年未变的清俊面孔，只是黑发披散当空，再不见当年的深邃。
她感觉自己的心正被什么东西牵扯着，正向没有尽头的冰霜深渊坠落--
“为什么是我呢？”她轻声问天，也问自己。
然后，她的目光透过了遮蔽天地的层层风雪，看到了那个依旧昏睡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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