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座孤坟
红秀姨从早饭起就有些魂不守舍,刷碗时摔碎了碗筷,缝衣服时扎破了手,还总是不自觉的愣神。向小园伸着手指头在她眼前哗啦了几下,她也没瞅见。红秀姨一直温温柔柔的,从来不多说话,也不闲聊是非,看到向小园担心的看着她,也是只摸摸她的头发笑了一下。
向小园午休习惯了,做了编外土匪也是到中午头就困,她感觉到红秀姨给她掖了掖被角,听到红秀姨悉悉索索收拾东西,然后轻声关门的声音。她悄悄睁开眼睛看看窗外,红秀姨胳膊上挎着个篮子,消失在了去后山的方向。记得古樾说起过,丹凤山的后山有好多野兽豺狼,还有乱石急流,那么柔弱的一个人去那种地方,难免让人有些担心。
向小园正在犹豫跟上去会不会惹红秀姨不高兴,忽然见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跟去了后山,虽然只是一晃而过,但她却看清楚了那人正是每天凶巴巴,又古板固执的刀疤四叔。往日里四叔对她从来都是看不顺眼,她也懒得和他打照面,可是这家伙居然偷偷摸摸的跟在红秀姨后面,向小园唯恐红秀姨吃亏,披了件衣服也急忙跟了上去。
后山路难走,想是红秀姨一个弱女子走的不怎么快,刀疤老四跟的走走停停,眼睛直盯着苏红秀的背影一刻也不敢放松,怎么也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后面还跟着个向小园。
约莫行了有一个时辰,后山的密林越来越高,沾着的水汽一不小心就能打湿到后脚踝。前面的刀疤老四突然僵直了身子,伏在灌木丛里躲了起来。顺着刀疤四叔眼神的方向,向小园看到红秀姨停在一个小土坡前面。
前面的遮挡物被刀疤老四给占了,向小园手脚并用的攀上了身边的一棵大树,像一个灵巧的猴儿偷偷躲进树冠里。
在这个更开阔的视野里,向小园看清楚了,红秀姨的前面的小土坡竟是一座坟,她正拿着手帕,在墓碑上一下一下小心的擦拭。等把墓碑擦完了,红秀姨又把坟上的杂草清理了一下,接着从篮子里取出瓜果和一壶酒,坐在墓碑前一遍擦泪,一边在说些什么。
虽然看不清墓碑上是什么字,但向小园猜这里住的应该是红秀姨的丈夫。古樾跟她讲过,红秀姨的丈夫张三叔是个顶好的人,每次去山下回来后都会给寨子里的孩子带稀奇的玩意。张三叔出事的时候,红秀姨正怀着孩子,那一次山下的官府眼馋丹凤山的地界来运送鸦片,勾结了另一个山头的绺子,在山脚下包抄了丹凤山的主力,是张三叔豁出性命杀出一条逃生通道把大伙儿救了出来。红秀姨受了惊吓又伤心过度,孩子也没保住,从此成了丹凤山上的寡妇。
向小园听不清红秀姨在说什么,但能感受到她一定很伤心。那壶酒除了最初洒在地上三杯,剩下的都被她自己一口接一口的喝了下去,到后面红秀姨把头埋在膝盖窝里,肆意的哭了起来。
就是为了能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才会自己独自来祭奠死去的丈夫吧。向小园把身子隐藏在树荫里,怕自己打扰到红秀姨的悲伤。
躲在灌木丛的刀疤老四也一直默默的看着,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向小园猜不出他现在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是好奇红秀姨的行踪跟过来看看,是担心红秀姨的安危跟上来保护,抑或是看到红秀姨落单了,不怀好意的跟在后面想欺负她。如果是后者的话,向小园摸摸靴子里的匕首,她一定第一时间冲下来割了他的喉咙。
太阳就要完全落山了,天色开始昏暗,红秀姨才扶着墓碑站起来,她恋恋不舍的再看一眼那座坟,然后擦干眼泪往山下走。
待她走后,刀疤老四也从灌木丛里站起来,他脸朝着墓碑的方向,然而并没有再往前一步,仿佛那里有条无法逾越过去的悬崖,他最终还是没有跨过去,转身循着红秀姨下山的路跟了过去。
挂念着红秀姨的安全,向小园也紧跟着从树上滑下来,然而双脚触到地面之际,冷不丁的发现树下突然多了个人影,在这荒无人烟的后山、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不远处凄清冷淡的孤坟,气氛说不出的有多诡异。向小园感到自己的后脖子发凉。
绝不是红秀姨或者刀疤老四重返了回来,那个凭空多出来的人影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站在她的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啊……”向小园忍不住叫出来,然而刚刚张口就被后面的一双大手捂住,那个人影把她箍在怀里,贴着耳朵说:“别叫,四叔还没走远,是我。”
那个手是热的,那个胸膛里有心跳,那个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向小园转过头,看清那人后气恼的推他一下:“怎么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来人摆着整座丹凤山最臭的一张脸,不是古城是谁。
“果然是你,臭丫头。”古城也冷冷的瞧着她,第一次见她脸肿的像个猪头,第二次见她脸黑的像个煤球,虽然听铁牛说过这小丫头的模样长得还挺好看,但他今天才算看清楚她的本来模样。她梳了两个小辫,皮肤白的和寨子里的人都不一样,个头能到他的眉骨,大眼睛虽然瞧着他,皱起的鼻尖却透露出并不怎么友好。铁牛说的没错,这丫头是比猪头好看。
想到红秀姨的安全,向小园着急把他拨开道:“你快闪开,我要去保护红秀姨。”
古城把她扯回来:“有四叔跟着,红秀姨没危险。”
“就是因为有他跟着才危险。”向小园情急脱口道:“他不怀好心,不是光明正大跟着的。”
古城站的纹丝不动,结实的就像一面墙,嘲讽笑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也不是光明正大跟着的吧……莫非你也不怀好心。”
向小园气结:“我和他不一样。”可自己又拿不出什么怀疑的证据,便要硬闯。
古城再把她扯回来,无奈道:“你放心,论身家清白,四叔可强的过你,他不会对红秀姨怎么样的。”
“你,你什么意思。”向小园听出他话里的意有所指。
“我的意思就是,你根本没有说实话,古樾那个书呆子说你是武师家的女儿,可是哪家武师的女儿敢在土匪窝架着大当家的脖子,敢在土匪窝安安稳稳的住着,现在又敢偷偷摸摸的跟到后山,若不是另有隐瞒,就一定是哪家派来的奸细。”古城一双眼睛盯着她,似乎要盯出他想要的漏洞。
向小园知晓丹凤山的人仍对她的来历心怀芥蒂,道:“那你们要怎么样,把我赶下山去吗?”
“想得倒美。”古城哼一声:“你把屁股山里里外外都看遍了,想走没那么容易。”
“你乱说什么啊!什么屁股!你臭不要脸,我看什么……”向小园捂住眼睛又捂住耳朵,她虽然生长在军阀之家,每天见的都是行伍的汉子,但这些人在大小姐身边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一句粗鄙之语都不敢讲。可不像这个土匪一样,一张口就是屁股。
“我说的是屁股山,就是你们嘴里的什么什么丹凤山。”古城看不懂向小园的反应,这里明明是叫屁股山,和附近联盟的山头连成一片,别的寨子都叫猴头山,猴背山,猴颈山,五爪山,偏偏到奶奶这里硬要改名叫什么文绉绉的丹凤山,一点都不威风。忍不住为猴屁股山叫冤道:“叫屁股有什么不好的,你难道不用屁股拉屎吗?”
向小园不愿再和他多说,翻个白眼便要下山,却又被古城扯了回去,瞪着他道:“怎么,认定了我就是奸细,不能轻易离开丹凤山,现在连后山都走不出去了是吗?”心中气鼓鼓,明明是被这个人莫名其妙绑上来的,居然还被他认定是奸细。
“你和我一起走,天黑了。”古城板着脸惜字如金。
向小园这才注意到太阳已经全落下去了,密林中天色尤其黑暗,感受着耳边簌簌的风声,荒无人烟的后山犹如张着大嘴的猛兽,等待着将迷路的羔羊完全吞噬。她平日里是最怕黑的,不过想到一旁那个讨厌的人,向小园咬咬牙,心里想着可不能输了面子,冷哼一声壮着胆子往山下走。
“山路上有我下的捕兽夹子和陷阱,红秀姨他们认得记号能躲过,不认得记号的人被夹到立刻骨肉分离。”古城抱着胳膊冷冰冰道。
骨气是小,断腿是大,向小园说服自己。脸上还是高傲的神情,双腿却怂怂的退了回来,心里愈加埋怨古城,明明是好心提醒的话,怎么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连语气都变得那么讨厌。
她想到怀里的火折子,着实有些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小心的把灯芯点亮,瞬间把四周照亮,给黝黑的密林添了几分暖色,玩心大起的比了个小兔子手影,一蹦一跳的在爬树。一抬头看到古城也正瞧着手影,脸上难得的露出少年神色,朝他晃晃兔耳朵道:“好玩吗?”
“小孩子玩意。”古城瞬间恢复了少年老成的神态,板了板身子。
“哼。”向小园懒得搭理他,有火折子在手,她胆子也大了起来,向前几步想看清墓碑上究竟写的是什么。
那座坟前面摆着整齐的瓜果,还放了一束鲜花,墓碑被红秀姨擦拭的很干净,上面写着:亡夫赵敬山之墓,落款爱妻苏红秀,看生卒时间,已经过世十年了。
果然是红秀姨的丈夫,心念这位赵三叔应当也是英雄之辈,不然怎会让红秀姨多年来一直苦苦思念。感念于此,在他墓前恭敬地行了个礼。
古城倒是有些意外,喃喃道:“不是瞧不上我们土匪吗。”只是风声太大,把他的声音都一起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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