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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狡兔有窟


丹凤山上没有人会害怕苏红秀,她永远温温柔柔的说话,和谁都不发脾气。刀疤老四却偏偏最怕她,每每见到苏红秀都是早早绕着走,像老鼠见了猫。只不过这次躲无可躲,因为她正结结实实的堵在门口。

        “你刚刚跟大当家说的我都听见了。”苏红秀气冲冲的数落:“你怎么就非要和一个孩子过不去,阿园这孩子又没招惹你,你从一开始就撺掇着要把她赶走,安的什么心啊你。”

        监牢是丹凤山最阴冷的地方,大过年的把两个孩子被关在那里面,她想想都心疼。去大当家那里试图给两个孩子求情,看到刀疤老四先进了屋里,好奇的顺便听了一嘴,哪曾想全听到刀疤老四一直在告状向小园坏了丹凤山规矩,私放大少爷,再加上来路不明,叫嚷着要把她赶走。

        刀疤老四全没了往日的硬气,低着头道:“大嫂这不是没答应吗。”

        红秀姨护短道:“幸亏大当家不和你一样糊涂,你一大把年纪了,做事还不如一个孩子,连古城都比你讲义气。”

        四叔脱口而出:“你也瞧出来了?”

        古城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心思秉性最为清楚,今日若不是他主动站出来帮那个向小园解围,分摊了袁宝儿的怒气,向小园现在指不定早就被赶出去了。可惜古城这孩子什么都好,偏偏长了一张鸭子嘴,让自己背上一个嫉妒兄长的恶名,戳了大当家的心窝子,究其根源都是因为向小园那个丫头。

        红秀姨好气又好笑,指着他道:“原来你竟是存的这个心思,还偏偏打着为丹凤山的幌子,古城这孩子心性怎么样,你清楚,我清楚,大当家是他亲奶奶她更清楚。他这孩子面上冷,心肠热,偏偏在他哥的事情上有心结,这事说到底是他自己的事,也需得他们哥俩自己解决,而不是把气撒到不相关姑娘的身上,你非要瞎掺和什么。”

        这话要是其他人说出口,刀疤老四一定大为光火,偏偏苏红秀的话他从来不敢反驳,苦笑一声道:“恐怕我以后想掺和都不行了,这次大嫂可能动真怒了,吩咐让梁满仓那家伙来看守牢房,我现在就得卷铺盖卷换个地方睡。“

        梁满仓虽然不如垛爷和刀疤老四这般资历老,但入伙后领着大家伙端掉好几处硬家伙,深得袁宝儿信任,让他掌管丹凤山吃喝拉撒的粮台大权。虽然平日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但从来只听袁宝儿的安排,半点不讲私交不讲情面。往日里古城也没少关过禁闭,但有他和苏红秀的暗中照拂,多是做做样子。这次换了这样一个人看管,摆明了袁宝儿就是要这两个孩子吃一番苦头了。

        红秀姨素知梁满仓的秉性,禁不住担心道:“那两个孩子怎么办,天这么冷,他们吃什么喝什么盖什么?”

        刀疤四叔眼看梁满仓正扛着铺盖卷走过来,显是已经接了大当家的号令,故意大声道:“别人关禁闭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别人关禁闭喝什么他们就喝什么,反正横竖是她自己的亲孙子,人家都不心疼咱们心疼个什么劲。”拿着家伙什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说的极大声,古城和向小园也在里面听到一些。虽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蹊跷,但看着古城一下就打蔫了的神情,也猜到以后牢里的日子应当是不好过了。怀念着刚刚烧鸡的香味,觉得刀疤老四都顺眼了一些。

        苏红秀讨好道:“满仓大哥,那小丫头的病刚好,你看我就把这个被子送进去可以不?”

        梁满仓打着哈哈道:“红秀妹子,大当家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这关禁闭有关禁闭的规矩。”

        果不其然被碰了个软钉子。

        “不过……”梁满仓瞅着苏红秀怀里抱着的新被褥:“妹子,你这被窝抱着也挺沉的,要不就留在这……”

        “呸。”苏红秀气得红了脸,啐了他一口转身离开。梁满仓倒不以为意,并不急着收拾家伙什,坐在台阶上吧嗒吧嗒的抽起旱烟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牢房里只有走廊中间的一盏小油灯,向小园裹着薄薄的被子,朝油灯的位置再挪近一些,但是根本一点都不管用。

        在彻底被寒冷击溃之前,朝着牢门口大喊起来:“满仓大叔,满仓大叔,太冷了能再给床被子吗?”

        叫嚷了半天梁满仓终于出现在牢门口:“只有这些,爱要不要。”他隔着栅栏塞进来一堆稻草立刻走掉,不多迈一步,不说一句废话。

        稻草还是潮的……向小园欲哭无泪,清了清嗓门打算继续叫。

        “没用的,他只听奶奶的吩咐,其他谁说都没用。”古城冷冷道。他整个身子面向牢房的一角,等再转过身的时候,手里竟出现了一个暖手炉。然后用火折子把里面的碳芯点着,感受着寒冷冬日里的温暖热气。

        向小园简直惊呆了,学着他的样子把牢房的所有地砖墙角都敲了一遍,一无所获……

        不甘心的打算再翻一遍,或许是机关藏太隐秘,这次决定力气再大一点。

        “你不如再大点声,让满仓叔也听清楚。“古城翻个白眼道:”没用的,只有我这个房间才有,不妨就告诉你,这里面还有一壶烧刀子,2大块肉干,一包果脯,都是为了应付关禁闭提前藏在这儿的。”

        向小园感叹这得是被关了多少次禁闭得出来的经验,可惜现在吃的喝的全在人家手里,向小园眼巴巴的望着。

        一个毛皮褥子被卷成卷丢了过来,唯恐他下一秒就反悔,向小园手脚并用的勾过来,结结实实的披在身上。皮子是上好的野貂皮,呼,感觉整个世界都暖和了。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藏东西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的。”向小园感激的作保证。

        “随便,我只是不想被你打喷嚏的声音吵到睡觉。”古城把自己裹得像个蝉蛹,面朝墙根,背对着全世界。

        有了毛皮褥子过夜,向小园也躺下来,看着幽幽的灯光。今天是大年初一,因为放走了古樾,她和古城被关在丹凤山的牢房里,这时候古樾在哪呢?

        “他真的还会回来吗?”向小园把心中的疑问说出声。

        “会,最起码这次他一定会回来。”古城反而很肯定。

        向小园有些意外:“为什么?”

        “你到底对他知道多少?”古城反问。

        “我……”向小园说不出来。是啊,她似乎和古樾很熟悉,但仔细想来,他身上的谜团却是最多的。

        他身上有枪,但那并不是来自丹凤山的枪。他是一名留洋归来的医生,但却愿意回到山寨做了土匪。就连这次下山,是他提前和人约好了要大年初一见面,还是有了什么突发情况,让他大过年的也要义无反顾的离开。

        古城冷哼一声:“古樾那个家伙,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

        在奶奶心中,古樾就是整个丹凤山的希望。在所有丹凤山的兄弟眼里,只要古樾回来,丹凤山就一定会越来越好。所有人都掰着手指头,数着古樾留洋回来的日子,古樾回来了,他当真没有让这些人失望。但是只有他看到古樾的第一眼时就确信,这家伙,还和以前一个样,他根本没有变。

        “喂,什么这家伙那家伙的,不许这么没礼貌,他是你哥。”看着古城嚣张的样子,若不是身在牢里,向小园真想替古樾给他一个脑瓜崩:“对,我不了解他,但我信任他,他是个好人,这样就够了。”向小园坚定的说,在自己落入困境的时候,是古樾伸出了援手,他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那个人,向小园从心里对他感激。

        古城冷冷道:“可是我不信任他。不信任他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山寨,更不信任他会一心为了山寨好。”

        古樾,他早就在心里舍弃猴屁股山了,和父母当年舍弃猴屁股山一样。小时候古樾跟着爹妈,他跟着奶奶;后来爹妈离开了猴屁股山,带走了古樾,但没带走他;没两年爹妈死了,奶奶把古樾从山下接回来,他便被丢到了一边;长大后古樾去什么不列颠,一走就是三年多。如今古樾回来了,所有人都欢天喜地,可明明自己才是一直被留在猴屁股山的人啊。

        “所以你这么想做丹凤山的二当家?”向小园问。

        “对,我就是想做猴屁股山的二当家。”古城坦坦荡荡的承认了,语气里却有些自嘲:”自不量力是吧,对啊,他那么有本事,会医术、会认字、留过洋,说话也让人愿意听,最最没奈何的是他永远比我大四岁,他永远永远都排在我前面。所以他做什么都是应得的,我做什么都是无理取闹。但是,猴屁股山不一样,这里是我的家,对你这个娇小姐来说,这里是让人害怕的土匪窝,但是,对我和山上的兄弟们来说,这里是我们唯一可以容身的地方,这一次我不会让他如愿的。”

        说出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眼前的这个人会更讨厌自己了吧,古城的鼻子有点酸,不想让向小园听出情绪的异样,背过身去使劲吸了一下鼻涕。她本来就是为了古樾才留在寨子里的,自然是向着他那边的,自己又在期待什么。

        “古樾确实很优秀,这都是他努力换来的。”向小园低声说。

        古城抿着嘴,这个猴屁股山上果然又多了一个讨厌他的人。

        “可是做二当家,好像确实是你比较合适。”向小园接着说,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因为她一直以来确实是这样想的:“你会是一个很好的二当家。”

        古城的胸腔被震了一下,砰砰砰砰,像是小和尚在敲木鱼,声音大的他怕向小园会听到。

        “睡着的还挺快的嘛,难道是因为手炉更暖和一些么。”向小园瞧着那个背影吐槽,或许这个水火不容的亲弟弟,才是最了解古樾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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