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绿林也爱吃瓜

爱听八卦是人的天性，尤其是落难绿林得奇遇，公子小姐后花园的戏码。众人的关注点瞬间被孙媳妇那三个字给吸引了去，这时候再追究什么资历和来路只会是不合时宜。

        宋二陪着笑道：“向姑娘身手好模样好，丹凤山真是好福气啊，不知什么时候办喜事，到时候可猴头山可要去讨一杯喜酒啊。”

        大厅上保媒拉纤的兴致一下就高涨起来，更有看热闹的起哄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已经有了婚约，不如借着得二魁首的好彩头今日直接拜堂了吧。”

        “这个主意好，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今日五盟的大掌柜都在场做个现成的证婚人，这喜事办的多气派。”

        “对啊对啊，新娘子这么美，她一天不嫁人，便不由的让人多想念一天呢。”

        众人吵吵嚷嚷，竟是真的要现场举办婚礼的架势。

        饶是向小园沉稳机敏，先是被袁宝儿当众宣布有了婚约，又被一屋子的土匪集体讨论自己婚事，一时反应不过来楞在原地。六神无主间衣袖被一个人扯住，拉着她一言不发的朝门外走去。

        四盟的弟子正调笑到兴头上，怎么会允许主角先离场，猴头山一个弟子想要拦住向小园去路，护在身边的古城狠狠瞪过去，低声道：“滚。”眼神凶狠的像匍匐在草丛中饿了三天三夜的豹子，下一秒便要死死咬住猎物的喉咙。吓得他讪讪的收回了伸出的手，侧身让二人离开。

        宋二心中气恼古城的这番做派拂了猴头山的面子，别有深意道：“小两口这般亲密的紧，袁大当家却总是推迟着不办婚事，究竟是不想办还是办不了呢？”他笃定丹凤山此行一定有问题，虽然不知到底是哪条鱼儿，干脆把一整个池塘的水都搅浑了，等着鱼儿自己上钩。

        袁宝儿心知猴头山虽然一时不好发难，但总是对向小园的身份心生了怀疑，尤其是宋二一向心思深沉，又一直紧紧相逼，此事若没有个交代怕是不好离开猴头山，冷哼一声道：“宋二当家无子无女，也难怪不明白当长辈的心意，我们丹凤山上上下下当小园姑娘亲孙女一样看待，既是娶也是嫁，姑娘家一生多大的一件大事，当然要寻个良辰吉日筹备妥当风风光光的办喜事。”

        这一番话呛得宋二哑口无言，偏偏又无法反驳，抬眼看到罗半仙，心升一念道：“袁大当家要良辰吉日，这可真是问对地方了。长背山罗半仙的本事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今日便让他推算个吉日，也算是长背山提前给的贺礼了。”

        罗半仙没想到看着热闹突然来了业务，他被古樾从青鬼崖上扯了下来，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身上也磕碰了不少。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着了丹凤山小子的道，但是对丹凤山现下也无甚好感，只恨不得他们永远不办喜事，随口道：“这三年可都没什么良辰吉日。”正要再胡诌唬他们几句，抬头看到大当家邓九霄悄悄摆手示意。长背山这次天梯夺魁只得了第四，此番被丹凤山一跃而上，五盟的格局一旦打乱，势力地盘都会受到影响。察觉到猴头山对丹凤山紧紧相逼，他也乐见其成。

        饶在罗半仙江湖经验丰富，不留痕迹的改口道：“除非选在下个月的三月二十九号，黄历上讲二九二九，嫁汉不愁，那可是嫁娶千载难逢的好日子，最重要的是，过了这一天，可真的要等上三年后了。”他早年跑江湖算命糊口，靠一张嘴吃饭穿衣，此时拿出老本行，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将五盟上下好一通胡诌。

        这番吹嘘正如了梁通天的意，向袁宝儿道：“承了长背山的吉言，袁大当家若是再推辞，那可是成心要让一对小两口拖了三年又三年了。好在离三月二十九还有月余的时间，足够丹凤山张灯结彩大办喜事了，猴头山届时一定会亲自登门贺喜，也算是正式贺一下咱们五盟的二魁首。”

        猴头山带头，自然引得其他三盟一阵吹捧，袁宝儿还未开口，这间婚事竟然已经被定下来了。

        古城拉着向小园一路默不作声，他从出门时就察觉身后跟上了猴头山的眼线，中间拐了几个弯才终于把尾巴甩开，来到一片僻静的湖边。

        “多谢。”向小园停下来喘了口气：“若不是你帮我解围，我差点要忍不住动手打他们了。”

        古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你不想嫁？”

        他问的这般直白，向小园倒有些害羞：“也不是因为这个……就是你奶奶突然那样讲，又被那些人看笑话，总是不舒服的。”

        袁宝儿当众宣布她是孙媳妇，其他四盟的人不清楚，丹凤山众人却都心里明白是认定了古樾和向小园的婚事。向小园因为古樾的缘故留在丹凤山，古樾只对她特别看待，纵是还没有说出口，二人之间已是心照不宣。

        古城默默松开扯着的向小园的袖口，转身道：“袁大当家当众这么说是有些不妥，可她这样做总是有一些理由的。”他心中气恼袁宝儿偏心，口中故意生分的称呼，但仍是把猴头山前夜跑了赤党，议事厅发生的前因后果全部告诉了向小园。

        “竟然还有这样的缘故，猴头山也忒可恶，明明是自己捅了篓子，第一反应是先找人背黑锅。”知道了前因后果，向小园心中了然，袁宝儿之所以那么说，初衷是为了维护自己不被牵扯在内。

        古城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口：“你当真相信我没有偷带暗器，也没有杀人吗，毕竟……”毕竟他可是被当作嫌疑人差点关了起来，毕竟他的亲奶奶都没有听他的解释。当时只有这个人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信你，他说服自己这只是份恩情，而他只是有恩报恩而已。

        “你的脾气只会找人正面打架，才不会屑于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向小园吐槽他的坏脾气，自尊自傲偏偏又什么都不讲，这样的人最容易受委屈生闷气。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猴头山与山下的交易上，感叹道：“这事牵扯到了赤党，难怪猴头山从上到下都有些神神秘秘。他们原本的如意算盘打得好，现在恐怕要成了别人手里的算盘。”

        “他们口中的赤党是什么人，竟然让横行霸道的猴头山都害怕。”古城问出思量已久的问题，他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这个赤党敢孤身一人行刺城里的大官，他的性命能换到这么多的枪炮粮草，还能在铜墙铁壁一般的猴头山成功逃脱，最重要的是，他能把四盟的人耍的团团转，实在是替他出了口心中恶气。

        向小园想起几年前的一个夜晚，他的父亲神色匆匆，查封了一个印刷厂，带回来了里面的几个工人模样的人。许久不曾亲自审讯的父亲那日在牢房里呆了许久，出来的时候一脸丧气，一点都不符合他平日里活阎罗的称号。连续几日使尽了各种招数都没有收获，第四日父亲对李副官道：“如果今日他们还什么都不说，就留了性命，悄悄放了吧。”

        她没有亲眼见到那几个人最终的性命如何，但看父亲仍旧皱着的眉头，了然应当是仍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消息。然而他的神情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仿佛做了一件很舒展的事情。

        那天晚上父亲在书房一边看，一边一页页烧掉印刷厂里收缴来的小册子，当时她问了父亲同样的一个问题：“爸爸，这些赤党究竟是些什么人？”

        “他们是一群想追赶太阳的疯子，却忘了一旦快要追上就先被活活烧死。这样的人很值得尊敬，但遇到他们一定要离得远远的。”这便是父亲当时回答她的话。

        “他们应当是很值得尊敬的人吧，那样来无影去无踪，很难见到的。”向小园笑笑。她刚刚脑海中突然闪过见过的一段文字，里面的那些内容，像极了父亲当年烧掉的那些册子。

        “他们这样的人，做的都是有道理的大事情吧。”古城蹲在地上抓弄着石子，突然轻声道：“向小园，你这次和古樾那家伙一起走吧，离丹凤山越远越好，最好走了就永远不要再回来。”

        自从她上山后，他说过无数次这样的狠话，只有这次是最真心的：“刚刚在议事厅，猴头山拿金银和粮草威胁几个山头都听他的号令，奶奶……袁大当家已经答应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这次拿了二魁首，不做他们的帮手，便要做他们的眼中钉，这次如果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他一直知道。

        向小园扁扁嘴巴，五盟就如同与虎谋皮，焉有得了好处又全身而退的道理，这个情境古樾早就提到过，古城也敏锐的察觉出来了，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我才不走呢，我现在可是你们丹凤山的头号大功臣，就等着回去论功领赏呢。”向小园尽量轻松的回答。

        “是啊，反正你已经是丹凤山认定的孙媳妇，兴许真能如奶奶所愿把古樾那家伙留住呢。”古城答道，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别扭：“古樾那家伙天梯夺魁时掉下来摔断了腿，现在约莫是醒了，你快去看他吧。”

        向小园讶异出声：“什么？他怎么会摔得这么重？”罗半仙那家伙还能模样完整的站着，古樾却摔断了腿，他毕竟是为了自己夺魁才主动受伤的，想到这急忙朝客房跑去。

        身旁的人一瞬间就没了人影，当真是跑的比兔子还快。

        古城抓起一把石子，一枚一枚的投掷在湖里，从小到大，古樾总是能拥有最好的，这样的心情他已经有过无数次了，这一次却尤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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