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回家
小时候，雪沁总会向往沙漠外生活，这一片片被昏黄笼罩的天空与大地，连四季都被淹没在日光灼热中。
西凉皇后在生她那一年便重病离世，只剩下西凉王一人，又当娘又当爹，空置整个后宫，只尽心将这掌上明珠抚养长大。
或许也就因为这样，那年西凉向盛国互通商贸时，西凉王才会带上年仅五岁的雪沁，一同去看看，沙漠外的世界。
可又哪知，两人一走，便是三年不归。
雪沁站在萧凌修监禁他们的宫殿前，耍赖着不断向父皇哭诉：“为什么我们不能回家？我要回大漠，我还要养我的小红花！”
“乖，沁儿乖。”
西凉王只是抱着她，擦去小姑娘脸颊的泪水，可眼中分明比谁都更悲伤：“父皇向你保证，很快，很快我们就能回到西凉，你一定要乖。”
雪沁根本不信，心里埋怨着父皇忙着公务却不讲信用。
直到她亲眼看见盛国皇帝一次又一次让父皇进殿议事，直到她发现萧凌修和蔼的笑容后尽是险恶，也直到她被那群贵族子弟推进泥里，指着鼻子骂。
“异族妖女。”
“我不是妖女！我是西凉的公主！我是西凉王的女儿！”
她撕扯着嗓子向他们争辩，可那些孩子根本不听，反而大笑嘲讽道：“西凉王都被囚禁在咱们大盛，你这小小公主，还不任我们拿捏！”
“西凉人长得这么奇怪，定是都带有妖法，咱们快用泥打她驱邪！”
雪沁与中原人确实不一样，她头发微卷，发色偏黄，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睫毛浓密得仿佛天鹅绒，连鼻梁也挺立小巧。
可她现在却只能被无数个泥团打得直不起身子，西凉王在宣政殿中与萧凌修议事，谁都不能来救他。
“你们住手！住手！”一道洪亮的嗓音打断了众人围殴，孟天涯不过十岁的身躯，却挡在雪沁眼前，在阳光照射下，宛若从天而降的神明。
“欺负个姑娘算什么本事，你们能耐就去前线上阵杀敌，别做只会压迫弱小的懦夫！”
雪沁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孟天涯稚幼目光里，熊熊燃烧的一颗侠义之心。
这乃至其他孩子都被少年打得群鸟作散后，她还傻傻的盯着对方，眨巴眨巴自己眼睛。
“你长得真好看。”孟天涯笑呵呵的说，伸手碰了碰她柔软的卷发，像怕弄碎般轻喃：“就像我娘亲屋里的瓷娃娃。”
雪沁也跟着笑起来，抹了把自己脸上污迹，看见破损的裙角又霎时哭丧着脸：“嬷嬷给我做的小花裙，弄破了....”
孟天涯也低下头看了半天，转身从自己衣袖里抽出把木剑，递到她跟前：“我不会补衣服，但这把剑送给你，有了这个，你再不用怕被人欺负啦！”
“不会被人欺负....”雪沁接过木剑，宝贝的捧在手心里反复打量，片刻便仰头破涕为笑：“谢谢哥哥，有一天，我也一定会变得跟你一样强。”
“我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自己和最重要的人！我一定不会再被欺负了！”
雪沁清楚地看到，少年当时也露出个仿佛阳光般灿烂的笑，而时光一转，两人多年后再见时，是在黄沙遍布的大漠里。
“天涯哥？你是天涯哥吗？”雪沁骑着骏马，身穿一套鲜红戎装，手里捏得是把银光锃亮的红缨枪。
孟天涯早因失血过多而眼神浑浊，倒在砂砾中半昏半醒，直到雪沁将他抗上马背，声音焦急而轻柔：“你放心，我现在带你回西凉，一定会救你。”
她驾驭着骏马，穿越沙漠疾驰回西凉皇宫，连衣衫被血染透也没发觉，唤来最好的大夫为孟天涯诊治。
直到三天后对方迷蒙的睁开眼睛，雪沁才终于缓下心神：“天涯哥，你醒了？你受了重伤，昏倒在西凉边境，我还怕你再不能醒来。”
“沁儿.....你是沁儿.....”孟天涯像不确定般伸手碰了碰她柔软的卷发，这才确定般低吟：“真的是沁儿.....我竟真的见到了你.....”
“天涯哥，你还记得我。”雪沁甚是喜悦的握住他手掌，脸颊却红了红：“很多年没见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初她不懂，为什么孟天涯此刻眼神闪躲，犹豫半晌才叹息着，像背书般说突厥侵扰盛国边境，他不慎中了埋伏。
却急着开心的炫耀道：“你看，我现在红缨枪已练到炉火纯青，父皇病逝后，是我带着西凉将士树立国威，现在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是....是吗.....”孟天涯笑得并不真切，看向她的眼神分明还藏着些什么。
“天涯哥，我说过会变得跟你一样强，我做到了！”
雪沁躺在马车里，肚子中的幼崽似乎不怎么老实，总折磨的她五脏六腑都翻涌。
萧然突然停靠在个驿站边，亲手扶她下车，苏洛也紧跟在后，随时准备照应。
“沁儿，我们到西凉了，你看。”
随着萧然爽朗的声音，雪沁抬头向那座熟悉到刺眼的国度看去，热泪霎时涌上。
“父皇之前对西凉管辖很严，可最近该是为了我们，百姓已可自由进出买卖。”
她跪在这片砂砾上，滚烫的液体就此一颗颗落下，孟天涯与回忆不断在眼前交织，残废的双手还能感受到被阳光炙热的温度。
“西凉，我的家....我终于回来了......我回来保护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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