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别扭
通过盘查令节，霍昀同谢杭一共拦下九支商队，经审，运送货物的商人均为北苑死士。
巳时初时，霍昀下令开始正常盘查令节。褚财茂为人谨慎，便不会选择一开始就迫不及待地将神机木混运出西越，刚好为徐廊和沁玉预留出行动的时间。
山高路远，无法及时联系，霍昀下令时心里也打鼓。
桑州剩下的事情交给谢杭以后，霍昀便又往榆州赶。
榆州已然解封，霍昀赶到那间他住了半个多月之久的客栈里，却不见熟悉的面孔。
一路上，倒是听到了清嘉进城的消息。
“大人。”
霍昀回眸，沐在霞光里的人是徐廊，换了一身常服，戴着斗笠，仰起脸望过来时，脸上新添的伤口再无处遁形。
“皓初和表小姐在悠悠阜，那里很安全，请大人放心。”徐廊本来还没弄清今日在法场劫走皓初的是谁，但是听小滟说，皓初现在就待在悠悠阜一户新农家里，照顾皓初的，是一位人美心善的姑娘——想必便是沁玉了。
“嗯，劳烦阁下照拂他二人几日。”
“小事。”想了想，徐廊犹疑问道：“大人，清嘉郡主，可是您请进城的？”
霍昀不语，半晌，默然点头。“她可是带人去了烛阴山？”
“是……大人，这件事惊动傅家，对我们并无益处。”威远侯傅毅毕竟是王妃的舅舅，王妃从威远侯那里得到的疼爱半点儿不输清嘉郡主，鉴于此，霍昀想借傅青筠搬出傅家势力扳倒左承志的心思，怕是行不通。
“我自有打算。”
客栈外突然传来惊喝声，宛如海浪，一浪一浪朝远处拍去。
两人听闻动静，不由得都走出客栈一探究竟。
东南方向有火光在窜动，火势没有滔天之势，离得如此远，是万不可能察觉到的。
“褚府。”徐廊浓眉紧蹙，“褚财茂不能死。”他有太多秘密可以挖掘，倘若让他一死了之，盘踞在榆州的北苑残势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销声匿迹了。
“你们跟去。”霍昀这次带了一屯的兵马来，示意他们跟徐廊前去救人。
等徐廊赶到，火势已大到万径之内不见活物的地步。早已有仕人赶到，却只是抱着救火的工具发愣。烧吧，反正诺大的褚府也就还剩一副木头躯壳，值钱的东西早就搬空了。
徐廊见火势如此之大，不由得怯涩住。
褚府深处，传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依稀辨得出是褚财茂的声音。
徐廊不再犹豫，将打湿的厚被裹在身上，冲进浓烟滚滚的大火中。
正厅内，褚财茂身上已被烧焦到发臭，他狰狞着面目在地上打滚。
被子吸的水正在蒸干，白汽雾一般在火里萦绕。
徐廊卖力地扑打褚财茂身上的火，却是徒劳。
褚财茂仅剩一点意志，火光中，徐廊被熏黑的脸焦急地揪在一处，很滑稽，比他跪在地上舔人的模样还滑稽，可褚财茂已笑不出。
“你会像我一样，死在异乡！”褚财茂奋力吼出的声音像是恶鬼发出的，嘶哑又尖锐，宛如从地狱里传来的诅咒。
“谁让你死的？你挡了谁的路？”
为了苟活，不惜在自己的身体里种信，遇光就醒，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被刺杀的可能……这样的人怎么会自愿寻死。
褚财茂被烧的滚烫而面目全非的手突然痉挛地抓住徐廊，他的眼睛已被火灼得失去视觉，“想知道吗？你跟老爷我去地府，马屁拍得好，老爷我就告诉你。”
徐廊极力让自己冷静，冷静到忘记火烧在身上的灼痛感，“你不甘，你是被逼的，有人要挟你，北苑之外还有势力藏在榆州，是也不是？”
褚财茂不说话，眼神诡异起来，宛如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怪物。
“可是除了北苑，谁还有你的把柄？”
褚财茂宛如打了个冷劲，浑身抽搐了一下，“是，也不是。余生漫长，小子，你慢慢猜去罢。”说罢，猛地推开徐廊，那力气之大，全然不像一个将死之人应有的。
而褚财茂，则死在掉落的横梁之下。
也算给了他一个痛快。
冲进火海的仕人连拖带拽将失神的徐廊救了出去。
沁玉和狄川赶到容府时，狄夫人正在午憩。
容老夫人大方地招待了沁玉和狄川，狄川一时紧张地就像接新妇的新郎官，好像全然忘了他夫人是被“绑架”来的。
虽然吃了贺温词给的止痛的药，但肩上的伤仍时不时隐隐作痛，是以沁玉的脸色一直不太好。
“州君大人，我儿容卓，最近可有在衙府里生什么祸端？”礼貌的寒暄过后，容老夫人便句句不离容卓。
“令郎卓越，一直受重用，老夫人不用太担心。”狄川应付地笑笑。
“如何不担心，我老来得子实属不易，小时候就太娇惯了这孩子，让他无法无天，却无任何建树。如今我与他父亲已入古稀之年，这莫大的家业，以后都得靠他一个还未及弱冠的毛孩子，哎，如何不担心。”
沁玉轻揉着太阳穴，如此说来，贺温词机会极大。
等等，容卓还未及弱冠，可贺温词早已戴冠，看起来像是快要而立之人……比容卓大那么多？
“老夫人和容老太爷定会福寿齐天。”狄川心不在焉，身坐正厅，心却随云飘向厢房内，陪他夫人一起睡觉去了。
可他知道不能催，夫人的午憩一直到申时才会结束，早于这个时辰是不会醒的，倘若有人吵了她，无论是谁都要挨骂。狄川虽然心急如焚，想立刻将夫人拥进怀里，却不想因此惹夫人不开心。
“老夫人，戚柔冒昧问一句，狄夫人是如何到府上来的？”
容老夫人正色道：“说到这个呢，夫人昨日晕在大门外，醒来后说是和州君大人闹了矛盾，想借住在此处暂避几日。”
沁玉轻笑一声，“原来如此。”不大可能。可容老夫人为何要撒这么容易败露的谎言呢，届时和狄夫人当面对峙，岂不是很容易就会被拆穿？难道是倚老卖老？“狄夫人昨日本该在花车上祭山神，却突然消失于众目睽睽之下，后来花车也跟着烧着，可把州君大人担心坏了。”
容老夫人听得很认真，因为年老耳力不济，卖力听清的模样尤其可爱，“竟有这种事，佛祖保佑，我并不知情。”
沁玉笑笑，不再说话。
容老夫人便又拉着狄川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她的好大儿，甚至说起容卓小时候尿床的糗事，但是老夫人毕竟是年纪大了，一件事前后总对不上，要么就是越扯越远。
不过老夫人说得开心，狄川敷衍得轻松，气氛还算和睦。
等到日暮西山，终于有小丫鬟来报，说狄夫人醒了。
一行人由老夫人领着来到西厢。
狄夫人看见狄川，掩面欲泣。狄川上前欲将人搂住，抬起的胳膊却被狄夫人挥开，“你何苦来寻我，去找你的百灵鸟。”
狄川叫苦不迭，“夫人，这种陈年旧事还拿出来说作甚？跟我回家吧。”
狄夫人不依不饶，“什么叫陈年旧事？就是昨日的事，你就这般搪塞我的？”
狄川满目疑惑地瞥向沁玉，后者默默垂下头，怪不得容老夫人“撒起谎”来神色自然，毫无破绽，合着说的也许真是实话。
瞧狄夫人的症状，日翼神使的杰作无疑。
“夫人，都是我的错，我改，什么百灵鸟，我再也不去找她了，我只有夫人，我也只要夫人。夫人离开，就跟要了我的命一样，只求夫人跟我回去可好？”
狄川言辞恳切，表情也打动人，委屈得就像一条被人抛弃的大狼狗。块头虽大，但是也看得出他伤心啊。
狄夫人嗔怒地瞪着狄川，“你当着老夫人的面发誓。”
“我狄川发誓。”
狄夫人咬着唇，“你若再犯，便和我一同下地狱。”
狄川将夫人搂进怀里，不停地吻着她的眉眼和头发，“我下地狱便够了。”
容老夫人一路将人送至垂花门前，慈爱地笑着：“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合，日子要好好过，两人都万不可再任性了。”
狄夫人娇羞地颔首，“谨遵老夫人教诲。”
“去吧。”
送走沁玉一行人，容老夫人缓缓收起观音大士一般的笑容，交叠着瓷白的手，缓缓叹气，转身对身边的小丫鬟轻声道：“过一会儿去向偏院那位禀告一声，就说应付过去了。”
沁玉辞别狄川，直奔回客栈与霍昀和徐廊汇合。狄川说皓初得救了，可见今日的折腾都不是白费。
霍昀和徐廊都不在客栈。
“你俩也是巧了，霍大人来的时候没见着你，这才刚去褚府救火，你便又回来了。”
听伍伯说霍昀像是去褚府救火了，沁玉急赶到褚府火海外，只看到被仕人救出来的徐廊。
她脑子一热，险些冲进火海，被跟随霍昀来到榆州的仕人一把拉住。
才知是虚惊一场，霍昀不在这里，客栈一别，再没有仕人知道大人的行踪。沁玉蔫蔫地回到客栈，坐在大堂里默默等着。
等到天色暗下去，客栈里点上了灯，沁玉在昏黄的烛火下迷蒙地睡着，一个冷颤过后，突然感到身边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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