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终章(上)
左承志将那日跟随晏意深上山捉拿沈修明的仕人一审再审,才知道他暗暗被人摆了一道。
晏意深上去就不是冲着沈修明去的,他带人设陷阱下毒药,就是为了等带人上山找草药的汲春。
听北老神仙写的药方晏意深早就有了一份,所以他围绕那些珍惜药材设下的陷阱就是专门等汲春去的。
而沈修明只是在千机楼弟子几乎全部伏诛后“恰好”出现,又“恰好”被晏意深撵落了悬崖而已。
再加上晏意深和沈修明二人配合默契的台词与演技,简直完美。
其实左承志并非不知晏意深“身在曹营心在汉”,就比如沈修明大张旗鼓地在醉流霞设宴宴请晏意深,闹得全城皆知那次,左承志看的明白,那不过是沈修明为了让晏意深等事发后有借口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身上的障眼法。
后来从林应嘴里听说晏意深把沈修明撵下悬崖,左承志更是不信,但是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小动作的晏意深却引起了他的兴趣。
想做忍辱负重的烂好人?那就让他尝尝什么叫真正的辱,什么样的痛苦才称得上是负重。
只可惜,左承志还是没有姓霍的小子心眼多,他居然在毫不知情地情况下帮霍昀那小畜生除掉了千机楼。
臧霜已死,大树已除,剩下的千机楼之徒,都可做猢狲散。
“早就和他说过利落些,围城之后便把所有人都杀了,还会生出今日的事端?!”
树灵和伏灵双双负伤,树灵替伏灵上药时替左承志说了几句话,可惜那些话就跟热油似的,越发让伏灵火大。
“姐姐,这地牢烧没了也不是没有好处,你前几日不还说那些人的心还没死,早就打在那些死囚犯的头上了么?以后就且看他们如何与我们斗。”
“我就是气不过!”
左承志早就没了脾气,自顾自研究古籍上留下来的残局,他向来喜欢那种把白子逼到绝路然后一点点戏耍的感觉,否则他不可能亲自提拔霍昀那个混蛋,今日是第一次,他竟开始害怕白子绝处逢生。
“星郎,你的棋招似乎变了。”
伏灵白了被吸引过去的妹妹一眼,自己包扎伤口。她就不明白了,左承志就算长得再好看,都看了这么多年,难道还没腻?
“在绝处找生路的紧迫滋味,比围杀时悠然片开猎物尸体的感觉刺激多了。”
树灵浅浅一笑,“星郎真多才,下一步怎么走呢?”
“下一步……我累了,休息吧。”左承志起身离局。
“星郎,你在邀请我吗?”
“你不怕死的话。”
“星郎,不可以这么跟姐姐说话。”
“滚。”
伏灵一脸嫌弃地瞧着自家妹子那一脸不值钱的样子,恨铁不成钢。
“姐姐,异星象要来了。”
“大星使都算不准,你知道?”
树灵神气地点头,“星郎说他累了,不打算玩儿了,所以,异星象要来了。”
伏灵没话说,不想匀一丝青眼给她。
榆州陷入眼下这种水深火热之后,沁玉开始频繁地做噩梦,就像刚入千机楼那一年。
下坠的感觉很痛苦,她挣扎着醒来,累得就像真的从深渊里爬了上来一般。
她盯着头顶的承尘好一会儿,才感觉到小腹那里像是压着什么,异常的重。
试图抬头,却扯动了肩颈,疼得沁玉呲牙,杀千刀的谢申,下手真重。
“嗯?你醒了?”一颗小脑袋从沁玉的肚子上缓缓抬起,睡眼朦胧,头发都乱了。
沁玉不认识,警觉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沈静使劲儿抿住嘴,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啊……这里是艳绮罗。”
沁玉笑了一声,原来如此,还是回到了这么个地方。
“修明哥哥说,你是他的弟妹,所以我亲自照顾你。”
闻言,沁玉蹙了蹙眉,“你说什么?你认识沈修明?他现在在哪儿?”
沈静刚醒,正发着懵,被沁玉严肃的表情吓到,委屈巴巴,“沈修明是我哥,他就在这儿,怎么了?”沈静后知后觉,“不过我们不是亲兄妹,你不要误会……弟妹。”说着,咧着嘴呲起个大牙,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什么跟什么,沁玉听不懂,起身下床。
艳绮罗是千机楼的掩身之所,沈修明会在这儿只可能是被抓了,她可高兴不起来。
正要出去,却听房门吱的一声打开了,走进来一个身材过于高挑的女子,妆容很重,走姿很窈窕,啊不,很别扭。
“臻明姑娘要去哪儿啊?”女子开腔,嗓子像是被一根绳儿吊了起来似的。
沁玉怔忡了好久,才抖着胆与之相认,“沈、沈修明?”
闻言,沈修明顿时垮了扭捏之态,很不满道:“连你也能认出我?”两人可就见了一面。
沁玉脸上诧异莫名的表情转了个弯,变为大笑,“你,你干嘛穿成这样?”
沈修明边摇着扇子边走到床边把坐在凳子上的沈静挤下去,怒道:“我还想问你呢,怎么你们这艳绮罗只有女妓没有男妓,你们瞧不起男妓啊?”
沁玉白了他一眼,努努嘴,谁说艳绮罗没有男妓的,都给师尊了呗,“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修明一把扔了扇子,大冬天的摇啊摇怪冷的,“还不都是你男人的损招……”
“你男人!”沁玉的脸烧红得厉害,都连到脖子上去了。
“行行行,我男人我男人,”沈修明偷摸发笑,又忍不住怀着八卦之心问:“霍昀不是说,这次除了千机楼,就能名正言顺娶你过门了,难道你不愿意?”拔高了一个调,“他想霸王硬上弓??”又高了一个调。
闻言,沁玉和沈静一人给了他一拳,左右脸很均匀。
“所以你到底怎么想的?”沈修明捂着两边脸颊,很无辜,“能不能叫你一声弟妹?”
沁玉咬牙,“等真的过了门你再叫会死?”
沈修明奸计得逞,挑着眉笑得肆意,“晓得了晓得了,两情相悦。”
沁玉心道上了这家伙的当,就不该和他说这么多,“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在这里……艳绮罗里的人呢?”
沈修明也不再藏着掖着,把他、晏意深和霍昀如何合起伙来骗汲春上当的事情讲了一遍。千机楼弟子被晏意深端了以后,本来藏在平溪山上的骨徒就自然而然地住进了艳绮罗,这里又大有宽敞,装潢还华丽,最主要的是,特殊时期没有客人,银库的银两却几乎取之不尽,简直,太妙了。
之后就是霍昀通过那个女刺客无意间说出的一句“大师姐受器,敢与之争必会得师尊千刀万剐”,利用汲春的死引来臧霜。沈修明虽不在现场,但是应该和计划里的相差无几,反正臧霜和失智人打起来,是一个非常美妙的画面:鹬蚌相争。
这一切对沁玉来说都很不真切,汲春和臧霜真的死了,两天之内,都死了?
沈修明安慰她:“不用太惊讶,你在霍昀身边久一点就会发现,几乎没什么不可能的。”
“他呢,霍昀呢?如果一切都结束了,他怎么不在我身边守着我?”
沈修明敛了笑,“他不是不想,是不能,他身上还有作茧,只能在榆州城内按照失智人的规律活动。”
这话,沁玉已经在小滟那里听过一遍了,“那该怎么办?”
她突然发现自己切切实实地存在于霍昀的计划里,她其实一直都在霍昀心上的,就算他从来都是顾大局的那种人,或许除掉千机楼不只是为她,但他让小滟和柯虎送她走的时候,就说明她像戚柔和皓初一样,在他心里是重要得堪比家人的人。
她以为这辈子都摆脱不了的千机楼,霍昀帮她摆脱了。
可霍昀身负作茧的时候,她却做不了什么。早在西都,他就因为救她被户羽种了作茧在身上啊,那个时候,她不是看着他陷入痛苦无法自拔嘛,怎么轻易就被他的逞强欺骗过去了呢。
“弟妹别灰心,术业有专攻,天底下最牛的神医就在霍昀身边,不可能救不了他。”
沈修明好像永远都那么乐观。
沁玉没有再继续多愁善感,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逃出榆州城……怎么带霍昀一起逃出榆州城。
“修明哥哥,街上好像不太对。”沈静无意打开窗户,她离窗户近,隐约听得外面有几声异响,一打开却见氛围不太对。
“怎么了?”沈修明凑过去看,那可不不对嘛,那些失智人是在挨家挨户搜什么东西呢。
霍昀说过,左承志的阴谋里似乎必须有沁玉的出现,紧要关头,一定不能让沁玉被带走。
等等,好像没那么简单,他们在……抢孩子?
被抱走孩子的父母追出来对那些失智□□打脚踢,失智人也不还手,将孩子交给马上的失智人,而自己任由那些父母敲得头破血流。
这不是失智人的风格!搁在前几天,谁敢动这些失智人一根汗毛,脑袋早就搬家了。
“修明哥哥,他们抢那么多小孩子做什么?”
沈修明没好气,“谁知道,没准那头驴要效仿黑山老妖得道成仙。”
“他们好可怜……”沈静见不得父母和小孩别离的样子,他们的眼泪和哀嚎都太绝望了,会让沈静想起她亲爹一两银子就把她给了卖了的画面。
那些小孩子会不会以为是他们的父母不要他们了?
“别胡思乱想了,我们人单力薄,出去也是当活靶子。”
沈静嘟着嘴,“可你腐蚀那些假木头的时候真的很英勇。”星星眼。
沈修明被逗笑,“小傻子,你不是知道那是做戏吗?”他怎么可能舍得毁那些神机木,早在前天晚上就让徐廊和梅娘子带着榆州全体骨徒将神机木从暗河运了出去。
“可是很帅啊。”沈静不服气。
沈修明真服了这个小犟种,“我能救一个是一个,你别给我添乱。”
沈静重重点头。沈修明无奈叹了一声,想了想,就不换衣裳了,吐了口唾沫,把脸上的妆毁了个稀烂,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之后大义凛然地踏了出去。
沈修明走了以后,有人叩响门,沈静叫了声进来,晏姿推门走了进来。
有句话叫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沈静见晏姿过来了,抿抿嘴,“那我先出去。”
沁玉看见晏姿,眼泪险些掉出来。
晏姿端着姜汤在床边坐下,不由得一笑,“哭什么?”
沁玉委屈巴巴地抽着鼻子,“我哭我自己。”
晏姿温柔地擦去沁玉的眼泪,“把这个喝了,解大叔把你藏在茅草堆里,等他醒过来想起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在风雪里躺了两个时辰了。”
沁玉边哭边骂:“那个酒鬼!我就说我怎么做噩梦,醒过来以后嗓子也疼。”
晏姿一笑莞尔,温柔地帮沁玉吹了吹姜汤,“快喝吧,去去寒。”
“嗯……最后是谁救的你?那个酒鬼?”
晏姿点点头。
“算他还有点本事。”
沁玉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到晏姿,总觉得今天的事情无论怎样小心翼翼地提起,都是对晏姿的一种伤害。
“臻明,你喝完姜汤,再睡回去发发热,我就不陪着你了,大哥和解大叔都中了箭,需要人照顾。”
“晏意深还好吗?”那一箭深得沁玉只看了一眼却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不太好,箭虽已经拔了,却烧得厉害,一直在胡言乱语……听北神医说,能不能撑过去,就看今晚了。”晏姿垂着眼睫,努力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沁玉紧紧握着晏姿的手,“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他不是发过誓会永远守护你的么,就这么死了,是食言,会天打雷劈的。”
晏姿破涕为笑,“他都这样了,你就别再咒他了。”
沁玉拭去晏姿的眼泪,“我陪你一起守着他,他若是撑不过去,我杀到阎王殿也帮你把人抢回来。”
两人一起来到安置谢申和晏意深的房间,可进去以后只见晏意深还在床上好好躺着,另一张床上已不见谢申的身影。
晏姿着急地询问走廊上的骨徒,可却没人说见过他走出来。
沁玉拍拍晏姿的肩膀,“他功夫好,不用担心他。”
晏姿悄然坐在晏意深床边,捧着他的手。他已经不胡言乱语了,现下是低烧,可是眉眼依然拧着,像在梦中经历极大的痛苦。
“解大叔一直都清醒着,所以他离开,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听这里的人说,解大叔背着大哥到这里时,他自己已经流了很多血,可却丝毫不提自己伤势,拼命求这里的人救大哥。”
“解大叔真的是很好的人,没有他,大哥肯定已经因我而死了。”
沁玉顺着晏姿的话道:“他会长命百岁的。”
这一整夜,房间里的人都没闭过眼睛,听北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也依然坚持和自己两个小徒弟一起守着晏意深。
因为他知道,若是中途晏意深的伤情突然恶化,这一屋子除了他,没人救得了晏意深。
到后半夜,晏意深时不时会剧烈地抽搐一下,握着晏姿的手逐渐在晏姿手上掐出血印来。
听北老神仙无奈,只得下了几味猛药。
晏姿早已泣不成声,只因晏意深的脸色苍白得太过吓人。她真的很害怕晏意深撑不过去了。
沁玉站在床边让晏姿靠着,她怕晏姿会哭昏过去。
冬日的曦光是很罕见的,那抹清亮透过窗绸筛落一地,沁玉已经木然,晏姿却依然炯炯有神地盯着晏意深的眉眼,哪怕只是柔和了一点,她都会很开心。
“一晚,已经过了。”小药童提醒道。
晏意深的眉眼的确柔和,却是那种永远安睡,再也不愿醒来的柔和。
晏姿并没有嚎啕大哭,她整理着晏意深的发丝、衣衫,轻抚他的脸颊、嘴唇和手指,极力克制之下,一滴滴滚烫的泪还是在某个时点,如断线的佛珠,落得又快又急。
“大哥不会死的,大哥不会死的,沁玉,你帮帮我,帮帮我,你让大哥回来……让他回来啊。”晏姿无助地握紧沁玉的手,像个在孤舟上的孩子,除了哭,还是只能哭。
“小姿……”
“可是我还没告诉他,我从小到大都喜欢他,我还没说,他怎么可以死啊。”
“小姿……”
“我知道大哥讨厌我,他保护我只是因为晏家的养育之恩,他不想见我我可以走的,我以后再也不碍他的眼了,但是不可以就这么抛下我啊。”
晏姿哭得口齿已经不清晰了,沁玉都害怕她某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接昏死过去。
“小……姿……”
晏姿忽的顿住,不可置信地望着床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握着她的手轻轻动了动。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发现听北老神仙和两个小药童都在偷笑,“娘子,我是想说,一晚已经过去了,恭喜娘子,恭喜相公,相公死里逃生,二位苦尽甘来。”
晏姿这下变得嚎啕大哭起来,怎么可以欺骗人的感情啊,她刚刚好丢脸,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就这么一下子就说出来了,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啊!
不活了!
“别哭。”晏意深抬手拭去晏姿的眼泪,“大哥说过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晏姿默默嘟着嘴巴,不太高兴。她刚刚的话,晏意深听到了吗?万一他没听到,反而这一屋子的人都听到了,岂不是更加尴尬。
晏意深撑着身子坐起来,在晏姿懵懂又无辜的视线中,缓缓靠近小丫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一瞬的触感,却让晏姿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一般,“我也喜欢你,肯定比你喜欢我喜欢得早,否则,你小时候肯定会挨揍。”
晏姿愣了好久,才咕哝道:“你记仇……这么多人呢。”
晏意深才不管人多人少,他从鬼门关里闯回来,为的就是一刻不停歇地抱住他的姑娘,亲吻他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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