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东市占地不小，但里面商铺众多，各个铺子外面都摆了牌子，上书今日各项价格，是以夯土街道显得狭窄拥挤。道路两旁站着不少吐蕃人、波斯人、栗特人、昆仑奴等，正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话和客人讲价，吵得震天响，一派热闹景象。
偶有车马经过，便扬起夯土地上的一层黄土。
裴漪兴致盎然地看着这些人讲价，只觉得感受到了一种名为生活的气息。
她以前就是个社畜，虽然天天上班摸鱼，下班搞自己喜欢的副业，但也改变不了她是个社畜的事实，挣钱都是为老板的兰博基尼添砖加瓦，哪儿像现在，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为光明的未来奋斗的力量。
走了不多久，裴漪便看见街边有个招牌，上书“万利当铺”四个大字。这便是裴娘子常来当东西的地方了，以往裴娘子不放心裴漪单独呆在家，总会带她来这里，是以裴漪稍微一回想，便想起了这里。
当铺中的客人不多，裴漪进去的时候，杨掌柜正拿着算盘算帐，长长窄窄的一个当铺，地上是夯土地，显得有些脏乱。
杨掌柜是东市著名的“波斯眼”1，店开得大，能收好东西，是以裴娘子之前当东西都是在这里。
直到走到杨掌柜面前，掌柜这才发现来了客人，抬头一看，见是老熟人，便道：“裴小娘子？裴娘子呢？你怎么自己来了？”
想到最近城中疯传裴漪一病之后，竟然不傻了，他又加上一句：“你，好了？”
果然是这句。
裴漪面不改色，笑着应下，与掌柜说起自己的来意：“杨掌柜，我此次来并非想当东西，只是，我阿娘前几日是否来您这里当了一对金臂钏。”
杨掌柜想都没想，道：“对，裴娘子在半月前确实当了一对金臂钏，成色极佳。我本想留一留，看看能否卖出个好价，你的意思是？”
没卖就好，裴漪松了一口气，道：“杨掌柜，我的意思，是想赎回这对臂钏。阿娘当臂钏是因我生病，如今我的病既然好了，自当把阿娘的东西赎回来。”
杨掌柜转动扳指的手一怔，“啧”了一声，半晌，意味深长地说：“这价钱可不便宜啊。”
据他所知，裴家母女向来入不敷出，又因裴漪生病花了一大笔钱财，而他这里又不是善堂，收进的东西岂有原价卖出的道理？她裴漪从哪儿能弄来这一大笔钱？
裴漪笑道：“杨掌柜不必担心。掌柜您凭良心开个价，我自然不会讨价还价，只不过，可能要等一两个月。”
杨掌柜一挑眉，道：“一两个月？裴小娘子，我们是生意人，这给你订下两个月，恐怕……”
这么讲理是不通了，得换个策略。
裴漪脑子转了一转，垂下双眸，脸上露出略带凄然的神色，道：“杨掌柜，您也知道，我阿娘把我抚养长大不容易，四月二十是我阿娘的生辰，我想将这臂钏作为礼物送给她。杨掌柜，您就看在我阿娘是您老主顾的份儿上，饶我两个月的时间。”
杨掌柜看着裴漪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啧啧称奇，他没想到痴儿好了之后，竟然如此伶俐。见裴漪说得也有理，也抱着三分看热闹的心思，他便道：“好吧，看在裴小娘子一片孝心的份上，我就给你留两个月。我也不黑你，裴娘子当出的原价，再加上五贯钱，一共一百二十贯钱。四月二十日之前，一次结清。不过———”
他话锋一转，道：“若是裴小娘子你，嘿，若是凑不齐这么多贯钱，我也不能白给你留不是？”
裴漪秀眉微挑，问：“您的意思是？”
杨掌柜拈着胡子，笑嘻嘻地到：“裴小娘子不必紧张，都说了，裴娘子是我的老主顾，我必不黑你们。只不过四月二十之前若凑不齐钱，小娘子还是得给我五贯。如何？若是小娘子同意，那咱们立时将契约签下。”
这还不黑呢？多少有点儿空手套白狼的意思了，两个月套五贯，这种财她也想发。
当然，裴漪并没有拒绝，她确实很想赎回那对金臂钏。
得到满意的答复，杨掌柜哈哈一笑，道：“小娘子爽快！不知小娘子如何筹这钱啊———小娘子别误会，我只不过关心关心老主顾！”
裴漪微笑，没有明说，只是说：“杨掌柜放心，等我家的小店开张了，一定请掌柜品尝些吃食。若是掌柜上巳节有空踏青，到玉山山脚下，也别忘了赏光。两月之后，我必定拿着钱来兑付。”
“哦。”
杨掌柜点点头，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又签下契约，裴漪这才转身去买调料。
铺子里的伙计拧着抹布走出来，看见裴漪背影，问道：“掌柜的，这裴小娘子真好了？不傻了？她来这儿干嘛啊？”
杨掌柜没回答，美美地嘬了一口茶，看着裴漪的背影慢慢消失，嘴里啧啧道：“没想到这傻子好了也挺精，比你精多了，你站那儿干嘛，碍手碍脚的，去，把柜台擦了！”
挨掌柜训斥的伙计不敢再多问，麻溜地走到柜台里面开始擦洗。
杨掌柜抖开契约，眯着眼看了看，两个鲜红的手印，错不了，错不了。这一百二十贯钱，他真当想看看这裴小娘子会什么仙术，能变出这么许多钱财来？
摆摊儿卖吃食，能顾上自己便不错了，一百二十贯钱，到哪儿赚去？
这小娘子，真会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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