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你这脸咋了？”纪浏注意到舒长意面上的异样，一副看了火星撞地球的样子，“不是吧？你舒长意也会跟别人打架？快说，是他们拦着你要钱了，还是你拦着他们要钱了？”
“我……不小心摔的。”舒长意躲避对方投来的目光。
纪浏皱了皱眉：“糊弄谁呢，我又不是傻子，这一看就是打的。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你作孽了吧？”
舒长意不太擅长撒谎，一时半会他也编不出什么故事，于是便紧紧闭着嘴不说话。
旁边的纪浏倒是给他编出了好几个花样，什么黑恶势力什么恐怖袭击事件之类的鬼话都吐了出来，听得男孩实在是受不了：“别猜了，又不是电影，没那么夸张的。”
“行呗。”纪浏收住了他那过分丰富的想象力，“有什么麻烦事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忙呢。呃，打架就算了。”
舒长意表示感谢：“我没事。”
……
今天下午有一节体育课。他实在没办法把自己的脸藏起来，只能戴上他那顶有泼墨图案的白色鸭舌帽，那是以前父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小时候的父亲并不像现在这样，他还不懂事的时候，父亲总会陪他玩积木，堆雪人。
他微微叹了口气。
男孩今天和上次一样，坐在草地边上。只是他把帽檐压得很低，将自己的脸藏在阴影底下。
“长意。”
舒长意下意识回过头。实际上听到声音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是谁。因为只有邹遂会这样直呼他的名字，尽管他们只认识两天。
邹遂的头发像画展之前见到他的时候那样垂下来。“叔叔好。”
“体育课吗？”邹遂问他，“没太阳怎么还戴着帽子？”
舒长意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邹遂也没有逼他：“没关系，喜欢戴就戴着。”
“叔叔今天要画什么？”舒长意连忙转移话题。
“画你，可以吗？”
舒长意点了一下头。接着就听邹遂问：“可以摘帽子吗？”
男孩立马紧张起来，把帽檐压得更低。邹遂察觉到他的反常行为，轻轻握住他正在拉帽檐的那只手的手臂。“怎么了？长意，让我看一下。”
“我没事，叔叔。”舒长意硬是转过身体，背对着邹遂。
画家站起身，重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将手搭在男孩的肩头上，用安抚的语气说道：“你的脸受伤了，是吗？我看看。”
舒长意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任由邹遂将他头顶的鸭舌帽摘下来，露出他那半张被打肿的脸和受伤的嘴角。
邹遂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伤口，他忍不住低低痛呼出声。
“没去处理过吗？什么时候伤的？”邹遂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忍。
舒长意顿了一下回答道：“……中午。”
“在这里等我。”邹遂说完便匆匆离开了操场，不一会儿就拿了一瓶冰水回来，将它贴在舒长意的侧脸上，“拿着，敷十五分钟左右应该会好一点。”
“谢谢叔叔。”舒长意乖乖地拿着那瓶冰水。
邹遂这时候蓦地拿出速写本，炭笔尖在纸面上快速地划动。过了好一阵子，他将那张画好的画展示到舒长意面前。
“还是画得很好。”舒长意看着那张画，是自己正面的视角，就连他嘴角的伤口也画了进去，“可是我受伤了，不好看。”
“怎么会。画画是对美的筛选，画纸上从来只留下美的东西。伤口并不丑陋，它是一个人生活的痕迹，它很漂亮。”
舒长意从来没听见过谁会欣赏伤口的美，他每次看见自己身上的伤，都会觉得很不堪入目，每次都想尽办法将它们遮盖起来。
他对上邹遂的视线：“真的吗？”
“嗯。”邹遂的目光随即挪到他嘴角的伤口上，“嘴角裂了，下课去医务室拿点药吧，会好得快一点。”
舒长意点了点头，实际上他根本没有买药的钱。
“跟别人打架了吗？”邹遂看着他的脸问。
男孩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邹遂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表示安慰：“叔叔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也跟别人打架。”
“叔叔为什么跟别人打架？”舒长意有点难以想象眼前这个气质内敛的男人会有这样的举动。
“年轻的时候就是脾气暴，别人说几句难听的话，就冲上去打了一拳。还好对方没什么事。”
舒长意摆摆头：“看不出来。”
“你也看不出来。我一开始看你，觉得你是很文静的男孩子。”邹遂笑了一下，“那一开始的脚伤呢？也是打架打的吗？”
男孩做了肯定的回答，邹遂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下次不要了。”
舒长意乖巧地点了一下头。他的目光停在邹遂面上好久，有时候他觉得眼前这个画家才更像是他的父亲，他知道父亲不会打自己的孩子。
“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不，很干净。”
男孩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很惊讶，他甚至想着邹遂也许能帮忙他家长会的事，但想了想还是没好意思开口。
……
月考的范围意外很广。舒长意前一天晚上看教科书看得很晚，他想，自己努力一点多考几分，说不定父亲就愿意来他的家长会了。
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成绩单发下来的时候，他相比上一次只进步两分，排名也只前进了一名。
还是一塌糊涂。
舒长意手里捏着成绩单，走出校门口。他在人群中茫然了片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父亲。
成绩单除了换来父亲一个接一个的巴掌，什么也没有。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像往常一样步行回家，最后偷偷从窗户直接翻进了自己房间。
脚上的伤不小心磕上了窗框，痛得他几乎要发出声音。但想到父亲可能在外面，他咬紧自己的舌头，忍住了。
他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呆呆地看着墙上贴着的那副肖像画，右下角署名的地方。那天和邹遂吃完饭回到房间之后，他把对方的手机号码也添了上去。
舒长意的视线在号码上停留片刻，接着从抽屉里翻出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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