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终〉
“定康元年,新帝下令清剿前朝余孽,龙衍卫护送年幼的九公主一路南下,折损九成,终至澜溪。当地一个做酿酒营生的寡妇收养了小公主。定康七年,九公主为救养母,前往白沢山求药,困于风雪,奄奄一息之际被九尾狐妖所救,留居云山之上,长此以往,便与其互生情愫,结为连理。”
这是坊间广为流传的故事。
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前朝的九公主,她只是普通酿酒人家的女儿,而他也不是传说中有九条尾巴的大妖。他们的故事太短,短到她来不及让他好好教自己识字,来不及为雪夜归来的他温一盏茶;短到他来不及带她遍览岭南的遥迢山色,来不及等她腹中的孩子出世,他便再没有回来。
在生命的尾声,她很多次梦到窗外的那颗梨树,顶着风雪开得正烈,枝头的雪和花瓣绞在一起,融于天地间,白花花的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天际线处,有一人逆着天光,衣摆翻飞,踏雪归来。醒来后周围却一片寂静,天色还很黑,窗外的梨树没有开花,耳边也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静默许久,她忽的笑了,随手抄起床边的水杯,却有什么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杯中的月光。
后来,她偶然听见几个小狐狸说白贺死了。全身溃烂,死状凄惨,怕是中了什么恶咒,或是遭了怨灵报复。白琥师叔也失踪了。可她已不再关心了。她一个人关在梨树林深处那间小木屋里,数着一个个枯淡的日与夜。
再后来,一个寻常的风雪之夜,她诞下了一只小狐狸。恍惚间,窗外的梨花被风卷走,花瓣四散纷飞,涌向天际,渐渐看不见。她想起与他的初遇。
那年她为救母亲上山求药,顶着风雪走了十几里,一时不慎崴了脚。漫天飞雪中,她冻得再也走不动,无助地倒在雪地里。恍惚间,她看到面前有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大概不会有人来救我了。”
最后的意识里,她听到自己问道:“白沢的雪终年不止,小狐狸,你又在等谁”
“那便叫它白梨吧。”她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身边没有人在,她便咬破手指,用血在裙角没有花纹的留白处,一笔一划小心地写下了“白”“离”两个字——那是他教会她写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字,她最喜欢的一句诗。因而她竟不知道此“离”非彼“梨”,不知道字有同音,形态相异,更不解字中含义,故而倾注了所有对他的爱,却只留下了一个无解的误会。
幻境的最后,他看到她在小狐狸身上落下一吻,然后缓步走到梨花树下,仰头望了望干枯的树枝。“下一次,别再丢下我了。”她单薄的身影最终融入风雪,宛若梨花四散纷飞,消散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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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如此。
他抬眸,发现自己仍坐在桌前,室内炉火燃得正旺,隐隐有闲客谈话的声音入耳。许是室内太过温暖,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睡着了,在梦中又一次踏入了那个幻境,而这一次,他看到了故事的结局。忽的,只听“啪”的一声,小二哎呦叫着,捂着头蹲下去,年过中旬的老板娘赔着笑拿来一坛酒,启坛瞬息间酒香四溢。“客官,您别听这小子瞎扯!并非是梨花酿不做了,只是上一任掌柜的给这酒改了名字,现在大家都叫它狐媚子,据说是因为当年,一只狐狸精拐跑了她女儿,他气的把店都给砸了,闹得满街沸沸扬扬的不过酒是好酒,哎,您尝尝,若还合您口味,小店再送您一坛,权当赔罪。”斟酒赔笑完了,她额上的青筋瞬间暴起,冲边上吼道:“行了许二狗,快滚去找你余家大丫头去吧!真是狗大不中留。去去去!别在这妨碍你娘我做生意。”后者闻言顿时如蒙大赦,喜上眉梢,立马直起腰来,一溜烟跑没影了。
他失笑,拿起酒杯,清冽入口,那场萦绕在他心头终年不止的雪,此刻终于化在舌尖。
“这事说起来也怪,当时杜老板瘸了十年的老腿竟然一夜之间全好了,大家都说是狐妖的术法,算是抢走他女儿的补偿。前几年杜老板还不买账,后面也看开了,说女儿幸福就好,只是不知他俩最后怎么样了。我也好奇,您说这人和妖,真的能在一起吗?”
“或许呢。”
他笑了笑,结了账转身走出去。
雪霁后阳光正好,门口一个踩雪玩的小姑娘朝他招招手:
“等了好久了,公子,我们今日干什么去?”
他撤去易容的术法,露出雪白的狐耳和狐尾,连墨色的发丝也瞬间变作了银白。
掂了掂手里的两坛酒,他回道:“回白沢。”
“一坛给你,还有一坛……”
“洒酒,祭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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