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救人
午时刚过，离着池安宫偏门不远处落了一辆马车。
灵溪低着头从容地穿过了宫门，转身就上了车。隔着车内檀香色的软屏，她闻到了沉沉的异香，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俯身朝着座上妖行礼。
“奴参见少主。”
马车行径，路上的琉璃灯盏透过禅羽般的席帘层层映射在蔺钰脸上，他早已等候多时，闻声起道：“如何了，她还没回来？”
“回禀少主，平日只见楠夫人在殿内四处走动，还未曾见到沈清濯半分的身影。”
蔺钰轻轻点了点头，狭长的目光敛了敛：“知道了，若有任何情况，及时告诉我。”
“遵命。”灵溪起身，忍不住直直看向了座上高影，心里一直未尽的话忍不住道出，“少主…还有一事奴想解释。”
“何事？”
“上次牵动姣玉公主的事情乃是红袖一妖所为，不过我也有所失职没能看顾好她，险些坏了少主的大计，还请责罚。”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她将头狠狠磕在地上，发出了猛烈的声响。
蔺钰不言，见她一直不敢抬头，眼色里多了几分嫌弃：“你只要记得做好本分的事情，没有我的吩咐不要再擅自作主了。”
说罢，他喊停了马车，请灵溪回宫。
待她走后不久，蔺钰侧躺在车内，手指间不停把玩着一根雪白色添染，层节分明的骨哨。
那日他除了用红袖的小拇指做了根晶莹剔透的骨哨送给了沈清濯外，还给自己留了根无名指。
骨与骨之间通脉相吸，用妖力稍一施加就能知晓另一根骨头的具体去处。所以，他掌着这根无名指就能随时清楚沈清濯的具体方位。
这便是他要赠与她骨哨的原因。
蔺钰细细阖目，将骨哨置于额间。睁开眼时，他却面露疑惑，为何这小鬼还在凡间。
起先，他只以为沈清濯动用了歪门邪道的念头下至凡间去修炼妖力。可是她日夜都跟随在楠夫人身边，楠夫人又作为妖主的护法，怎会轻易放纵她心生邪念，违背沧脊戒律。
那她在凡间逗留了这么几日，又是去做甚？
由此一想，蔺钰捏紧了骨哨。看来，是得亲自下凡一趟了。
沈清濯守在门前，踌躇了好一阵子才下定决心敲了敲门：“有人吗？”
她想了一夜，也挣扎了一夜。心中的梦魇难除，满腔的愤恨难灭。可她还是不想扰乱妖主的计划，就再帮几次，只要摸透了恶鬼无迹消失的规律，她就能离开这儿，至此再也不会回来。
伴随着睡梦中不得安宁的挣扎与纠结，她浑浑噩噩度过了一晚，翌日一早就收拾妥当跟着景瑜宁进了村。
她左右徘徊候在门外，而身边的妖主也一动不动等在此处，听见里面有轻微走动的声响。不一会儿，昨日的女娘拉开门相迎，一眼就撞见了沈清濯欲言又止的姿态。
“沈姑娘…你这是？”女娘见她至此，忍不住问道。
沈清濯应道：“昨日你不是说你有个表弟一直病痛在榻，许是被恶鬼缠身久久都不能康复。我想既然大家都是一个村的，若是不帮他心里难安，所以前来让你带我去看看究竟。”
女娘听了双眼闪烁不定，满色盛着难以言表的感激之情：“如此你便是答应了！谢谢！谢谢！我这就带你去寻他！”
她转身对着屋内二人解释沈清濯的来时之意，本是坐在木凳上的男子立刻起身说道：“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去。”
而桌旁端坐着的那天真小儿也忍不住跑上前来：“爹娘和姐姐都要去，那我也要去！”
他们沿着盘旋修筑的石路朝着树林深处走去，村落的屋子起伏不定，有的修建在大道上，而有的则是坐落在山林间。
男子边走边寻思问道：“沈姑娘，你如今是住在何处？”
沈清濯低下头小心看着脚下的路，回应：“就住在之前住过的老屋里。”
“可那里不是被…”女娘脸色陡然下沉，心生愧疚地忍住了想说的话。她颇为同情地看着沈清濯，那地方可是被村里人摧毁得不剩分毫，“我今日就把长儿的屋给收拾出来，若是姑娘不嫌弃那地儿小，日后将就住着便是，也总比住在一片废墟里要好。”
“无妨，不过是暂居而已，虽是不成样子了但还是能住人。”沈清濯自嘲地挑了挑唇角，转头朝景瑜宁看去。
他们可不知，那老屋已经恢复了曾经的模样，有床有桌的，东西都挺齐全，夜晚点上蜡烛时屋内倒还敞亮。
最重要的是，有个护命符也住在那。沈清濯只要与妖主待在一处，就觉得安心，有何危险也不惧了。
“可是沈姑娘…你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住在那个地方，怕是…”女娘不忍心继续说道。
“不必多言，也多谢了你的好意，我早就住惯了那儿，要是让我换一处地方休憩还真有些不太适应。”沈清濯淡声回应。
见她如此坚定，女娘便默不作声继续跟着向前走。
“沈姑娘，昨夜我们想了很久，其实我们心中都对你有愧。曾经害怕你的鬼神言论，但是现在经历了这么一遭，原是我们错了。”男子顿了顿，“之前的过往，还望你不要记恨在心，若是要我们向你赔罪，我千个万个磕头都不能抵过。”
沈清濯无言，她不知该回应什么，只知道这样的忏悔她等了很久。可是直到今日才从他们嘴里说出口，她心里仍是有个疙瘩抹不去。
走了许久，他们就到了一户屋落前。女娘轻轻地扣动门弦，开门的人见了沈清濯先是一愣，很快想关住门，却被男子一把用手掌抵住。
“弟媳，你不必害怕，她是来帮咱们的。”
躲在门后的妇人不解问道：“她有何可帮的？先前害我们村还不够惨吗？”
“真的，你就信我一次。现在表弟躺在那儿药也不吃，大夫看了也不见好转，不如就让她试一试。”女娘大声劝解道。
本是合着的门听见这样的话，纠结片刻间才缓缓打开。沈清濯从他们之间侧身穿了过去，径直走向了床榻。
守在床榻旁的人无不睁大眼睛恐惧看着她。而那本是把着脉息正凝神诊断的大夫，见身旁有人影斜眼一瞧，倏地弹起了身子，手指着她大惊失色：“你…你…”
“你什么你…”沈清濯处变不惊回应道，“我也是来替他看病的。”
“你能看出什么！你就是送他上西天的吧！”一旁的村里人随口附和道。
“是谁带她来的！”
“赶紧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女娘和男子走在沈清濯身边，替她挡住村里人的不解和质疑：“你们就信我们一次，她真的是来救人的！”
“我们怎么会把表弟的命当作筹码呢，就信我们一次吧。”
沈清濯并未在意身旁村里人的大呼小叫，而是走近了床前。待在床边的那大夫，嫌她晦气立刻起身躲得远远的。
她凝目一看，果然，躺在床上的男子全身都被一恶鬼裹缚住。他紧闭着双眼根本无法动弹，嘴里不断发出了难掩的喘气声。
“如何了，他可是有被鬼上身？”女娘他们跟在后面，见沈清濯立在那一动不动的，忍不住问道。
她点了点头，伸出掌力朝前一击将身趴在男子身上的恶鬼击退在地。
“是个女鬼，披头散发的，穿着一袭白色长袍。”
被击倒在地的恶鬼正怒眼铮铮地瞪着她，想一扑而上，却仍是抵不住妖力的压制，很快就呜呼一声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恶鬼再一次无端消失，让立在一旁的沈清濯更为不解，这样的情形与昨日那男子屋内的恶鬼一模一样。
床上的男子突然睁开了眼，全身好像放松了般能自如地动弹了。可他应是被捆缚太久，四肢都有些僵硬，动起来时不显灵活。
不过见他瞬间清醒过来，本跪在地上六神无主的村里人都惊喜地凑上前去询问他感觉如何。
而先前犹豫开门的弟媳哭丧着直直扑向了床榻：“夫君！你终于醒了！你可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男子艰难地向她伸手，喉咙里生着烟，“渴…口渴…”
“我这就去给你倒水！”
守在旁的女娘看着自己的表弟总算能说话了，也是喜极而泣，遂转身朝着沈清濯下跪道谢：“谢谢姑娘，你可真是天上派下来的救星，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们定没齿难忘。”
听闻此言，本是聚在床前的村里人也纷纷转身看向了沈清濯。他们的眼神里参杂了复杂而又愧疚之意，而先前出言不逊的大夫也不再胡乱说话，紧紧攥着手中的银针左右不是滋味。
未及反应，村民们忍不住也纷纷上前拜谢，相拥着挤在她的眼前，请求道：“姑娘也请救救我们家吧。”
“姑娘你也去我那屋看看吧。”
“我妹妹她昏迷了好几日了，你去帮帮她吧。”
接二连三的请求将沈清濯团团围住，她左也出不去右也迈不出去，与那日被村里人怒斥围困之境完全不同。
如今所见倒真的显得那日村里人围困的愤懑有些滑稽了。
“你们慢慢说，我一个一个去便是。”沈清濯被村里人突然的上前相簇显得有些措手不及，只能无奈看向了站在一边的景瑜宁，见他怀抱着双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很快，她就随着这些村民走出了屋内，朝着不远处的许多家屋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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