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妖神像

“参见妖主。”百鸟妖族众妖一道走近，齐身恭敬跪下。

        此番动静惹来了清宿堂其余妖怪的瞩目，听闻是妖主驾临，他们无不面露惶恐难色纷纷朝着声源的方向跪下相拜。

        而离得较近的妖怪，也忍不住抬眸望去，想一睹妖主的尊容，却正巧看见了愣在旁处的沈清濯。

        要想新岁前夕，来清宿堂祈愿的妖怪无不都是至亲至爱。而妖主贵为君主，自有妖脉坟冢之地可以祭拜亡故的宗亲，不必来和他们这些妖民凑热闹。

        可为何，今年元日，他竟会前来。

        更令众妖疑惑的是，妖主的未婚妻正是跪在他身前的姣玉公主。那此时，跟在妖主身边陪他一起祈愿的这个女娘又是谁？

        景瑜宁一如既往，脸色生冷。他抬了抬手，静立说道：“诸位请起，清宿堂内无君主，不必拘束这些礼节。”

        可寻常的妖民从未遇见过凛凛威风的妖主，自是不敢多有动惮。众妖紧着身子，仍是跪在一处，清宿堂内依然是寂静无声。

        跪着的蔺钰率先抬起了头，看向景瑜宁：“多谢妖主。”

        众妖惊闻，也学着谢恩起身。不过很快，他们便心怀惧意地四处散去。而景瑜宁所站着的地方除了百鸟妖族外，没有再见到任何一个妖怪的影子。

        沈清濯咽了口唾沫，这些沧脊的妖怪背地里最敢直言弹劾妖主，所说的内容也大多是埋怨戏谑，但没想到一但真的遇见，竟会如此胆小怯懦。

        蔺钰走上前来，微微躬身道：“妖主，这里妖多眼杂的，还请恩准臣护在身边。”

        “不必了。”景瑜宁脸色微沉。

        短短时日，蔺钰就悄无声息地接近了沈清濯。柏岁村那日，他还险些要了她的小命。

        虽说娇衡山平日里性子飞扬跋扈，却从不擅于权谋计策。而他唯一的嫡子蔺钰不容小觑，先前多次的建言献策都句句命中了关键。

        此妖用对了地方，便是助他一臂之力。但若这妖本来就心思不纯，势必会阻碍他的大计。

        但身为君臣，当着妖民的面，还是会留有余地。

        景瑜宁淡淡回应：“既然来了，你们自行祈愿便是，不必跟着本君。”

        此话一出，近旁的姣玉脸色生闷。自从自己的妖灵受损，就不得不回了族内静养。其间，也不曾收到关于妖主的半点关怀。

        她本来想尽快恢复后，能常去池安宫。谁知，却得到了景瑜宁下凡的消息。

        现在好不容易撞见了，妖主却根本毫不在意她的伤势，竟还让这沈清濯跟随左右来此祈愿。

        “妖主怎么不同姐姐招呼，难不成传言是真的？”身旁的庶妹话不留嘴，讥诮说道，“据说几日前妖主还带这女子去地狱里求天问镜，窥看她死去爹娘的后世轮回呢。先前听了，我还不信，但今日见到了，心中倒是动摇了几分。”

        “怪不得上次伤了妹妹后，妖主并没有定罪这女子，原来是与她关系匪浅。”另一庶子接话道。

        素日里姣玉在族内就趾高气扬压他们一筹，庶兄妹见此次机会难得，笑着轻言调侃，心中好不快活。

        “闭嘴。”姣玉怒瞪了她一眼，“妖主所为自有他的用意，岂容你们在这儿落下闲话。”

        “姐姐不必逞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妖主的心思，与其日后被退婚，还不如你亲自去向父尊提。不然，我们百鸟妖族的颜面早晚会不保。”庶妹一字一句宛若刀刃层层击中了姣玉心中。

        自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后，沧脊便一直传言，她这未婚娘子就是有名无实，早晚会被妖主毁掉婚约。

        一想至此，她心有不甘，强忍下怒意回瞪了庶妹一眼。妖主面前，断不能失了仪态。

        她走近景瑜宁的身前，光是站在他身边脸上就添了红云霞彩。

        她伸手从衣兜内掏出了一个雕银镂空的香囊，嘴角漾起了期待：“瑜宁哥哥，这是我特地来这儿给你求的一道平安符。上次事发突然，未能将香囊亲自交予你的手中，所以趁着新岁佳日，又重新求了一道。”

        说时，她脸色生怏地瞥了眼沈清濯，愤意难掩，但上次的余悸仍是历历在目。

        景瑜宁眉目微凌，礼貌应道：“多谢公主的好意，但本君不喜香物，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短短一句，却让姣玉心滲在了冰霜里：“可是”

        “本君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辞了。”还未等姣玉说完，景瑜宁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沈清濯看了眼面色生灰的姣玉，只得扪着心思跟着景瑜宁的影子，快速离去。

        被落在身后的姣玉仿若局外人，直愣愣地立在原地，左右都不是退路。蔺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回头时泪水已是滢在了眼眶里。

        “兄长明明我与瑜宁哥哥都订了亲，为何他还是这样对我，在族妖面前丝毫不给我留半分薄面。”

        蔺钰眼里心谷骤沉：“因为他是君主，不同于别妖的身份。他喜你便喜，他怒你便挨。你要想与他平起平坐，除非他不再是君主。”

        姣玉生起疑惑：“兄长你何出此言？”

        “玩笑罢了，你与他注定有缘无份，不必强求。”蔺钰嘴角上扬，却看见姣玉眸色里有别样的想法，一闪而过。

        清宿堂因为妖主的出现，妖怪们都纷纷离散。走在路上时，也不再妖潮汹涌。

        沈清濯一言不发地跟在景瑜宁的身后，见他沉默寡言，自己也不敢多说一句。

        如今，妖主对待姣玉的态度可见一斑。只叹这个婚约不过废纸一张，就算姣玉挤破头也要嫁给他，后半辈子也应是不太幸福。

        直到走进堂内，扑面而来的香火气萦绕在身。这里供奉着的正是开创沧脊、早已陨落的妖神。

        沈清濯踏入，一眼所见镀金的妖神像高大庄重地鼎立在了供案正中。

        “这是…”她并不了解沧脊的典故，但是凝视着神像时，莫名的熟悉感袭然全身，自己的脊背也开始传来了阵痛。

        “开创妖界的妖神。”景瑜宁开口应道，他缓缓走近神像前，眼神里隐隐堪着不平。

        守在神像旁的清宿堂长老见是妖主大驾光临，神色惶恐，连连走上前去相迎：“参见妖主，恕老身有失远迎。”

        “打扰长老清修了。”景瑜宁轻声拘礼道。

        “哪里的话。”长老微微笑颜，手指着前路，“若妖主是来祈愿的，请站在这里，容老身为你洗尘。”

        景瑜宁点点头，看向了身边的沈清濯：“随本君过去。”

        他们肩并着肩站在红色妖法形成的圆圈内，分别面向了妖神像。而圈外的长老则手燃起了香烛，一人去递了三根。

        “你只需双手举着香烛，低首垂眸，心中替你想许的冤魂祈愿便是。”景瑜宁言道，随即开始了自己的举动。

        沈清濯点了点头，跟着他的一举一动而行。长老施加妖法，身后突然出现了无数的幻影，每人手里都各执了一柄碎铃，叮咛声响动了整个堂内。

        他们不断道念：“魂出魂落，缘起缘灭，心中执念，自有妖神加护…”

        只见，地上的圆圈突然燃起了紫红色的异火，无数的魂魄哀怨此起彼伏。沈清濯忍不住睁开了双眼，却见异火直上，他们被重重包围，而妖神像的那双金瞳在火光下眉眼如水地看着她。

        “…魂出魂落…缘起缘灭…”道念声逐渐消失在了耳畔，异火霎那间无影无踪。沈清濯好似进入了意象的世界，只剩下她和神像两两相对。

        “本尊认识你。”本是紧闭住嘴的神像突然开口说话，木讷的眼神有了灵动。

        沈清濯愣了愣，看向了神像，再左右观望，四周竟是漆黑一片。她不在清宿堂，那会是在哪，难不成又是去了另一个幻境？

        她心中慌乱不安，相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不必担心，本尊现在在你的神思内，你不会有任何的危险。”神像继而问道，

        “姑娘，你为何来这儿？”

        “我…我是听闻清宿堂一直很灵验，想替那些死去的冤魂祈愿，希望他们早日摆脱困苦，不要再遭受无妄之灾了。”

        神像目色如玉，清朗明澈地说道：“那些冤魂已经超出了本尊的祈愿范围，虽然无法触碰，但却能感知到他们的痛苦。”

        “妖神，那你可知他们现在究竟是在何处？”

        神像摇了摇头：“恕本尊无能为力，这雕像内只留存了一丝元神，无法动用神力去探查。”

        沈清濯听闻有些疑惑：“妖主不是说你已经陨落了吗，为何还会剩了一丝元神？”

        此言一出，神像的脸上突然生变，本是沉静的目光浑如添染了惧意。他想张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只见，他飘得越来越远，逐渐脱离了神思。直到沈清濯重新睁开了眼，四周仍是飞升的异火和阖目祈愿的景瑜宁。

        耳边长老们嘴里的执念还未停下，而她抬眸望去眼前的神像竟然落下了一滴晶莹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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