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庆典（2）

昭南……

        沈清濯抬起眸瞥向了王座上一脸阴沉的景瑜宁，在今日这样重大的庆典上，却未能给祭司设处席坐。这样的安排，不太符合往年的规矩。

        她在操持庆典期间，就曾听宫里的妖侍落嘴，说是放在从前老妖主在位时，祭司一族都无比殊荣。

        而当时的祭司正是妖界的妖后，每逢新岁族内颇有名望的长老们都会落位上座。

        祭司的继任也从来不是遵循纯正的血脉，是完全由天命所定。

        昭南是先妖后亲自钦点的下一任祭司，挑选新任祭司最重要的就是命定的缘分。虽然昭南并不是祭司血脉中最为纯正的，却从小就能通天感地，一点即通。

        先妖后在众百个适龄女子里见唯有她天赋异禀，便接入宫，从此放在身边悉心教导。

        所以从前在宫内，受恩于妖后的昭南，地位并不比少妖主景瑜宁的差。可一切在老妖主和妖后泯灭后，发生了巨变。

        妖界势力的纷争，早就已经让失去话语权的祭司一族落魄不堪。先前颇有威望的几位长老也在仙妖大战中灰飞烟灭，继任的祭司族内掌事长老都妖微言轻，在沧脊的权臣面前没有任何的对抗力。

        不得不全都沦落到清宿堂，成了守护妖神神像的闲臣。

        如今，更是因清宿堂私藏妖神元神一事，引得有篡位夺权的嫌疑，甚至连庆典的席坐也不能给她留一处。

        光是想到这儿，就已经觉得惋叹。更何况，殿内其他妖臣虽不明就里，但也应是早就注意到了昭南未能上座的这个细节，小声论说的言语间不由得再牵扯上祭司族的过往。

        不过沈清濯的心里却分外清楚，未设席位一事，或许是妖主想让昭南暂退居在安绥殿内避避风头。

        毕竟在清宿堂时，她就能眼见他们之间的关系深重且默契。妖主将守女鬼魂魄这等大事全权交予了昭南去办，可见他对她的信任。

        一想至此，沈清濯的内心更添烦闷。

        掐着时辰，也快到新岁的点了。

        沈清濯随即放下手中暗金点缀的筷子走上前去，躬身朝着景瑜宁拘礼：“妖主，到时辰了，该洗礼了。”

        本是紧蹙着眉头的景瑜宁听罢舒缓了神色，点了点头，用手摆了摆示意她退下。

        立在一旁的妖侍手端纹绣着繁盛彼岸花的清盆，小心翼翼走上前去。她先是将一簇鲜红的彼岸花花蕊投放入清水中，清莹秀澈的水突然就以眼见的速度染上了色。

        景瑜宁盯着这盆殷红的彼岸花水，旧时的记忆联袂而至。

        每逢新岁，妖主的妖力都需由彼岸花红露浸染才会更近一层。沧脊不见天日，寻常的花草根本无法自由生长。可是彼岸花却不同，它总是能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开出最绮丽的色彩。

        他想起每一次父尊站在此处，手中所施的妖力都会被彼岸花色萦绕，变得更加纯粹通透。那时的妖臣并无二心，他们都怀揣着最为敬佩的初心，站起身来举着酒盏献以祝福。

        期冀沧脊在新的一年能压制仙界，离开沧脊重现天日。

        这个愿许传颂了很多年，直到老妖主陨落在了沧脊，再也没有妖怪去提及。

        回转现在，宫内虽然同以往一样，除了百鸟妖族外，其余的众妖臣都如约而至。可是他们的心思各异，惹得这殿内的氛围携着压抑的暮色。就连摆在席面上的佳宴和听入耳的笙箫乐色都显得索然乏味。

        景瑜宁伸出双手，手指间的妖力汲汲而出，形成了股能清晰可见的暗流，涌动在花盆之上。

        “且慢！”

        他正准备催动法力让盆内的水流直涌而上，却被一阵浑厚的声音打断。

        众妖随着这声音的方向望去，竟然看见殿前的大门外站在姣衡山等妖，他神色威严，脸上不现任何悦色，周身迫发出骇人的气势，引得众妖屏气凝息，暗中揣度。

        景瑜宁掠起眉梢，见姣衡山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也并未厉声呵斥，而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似乎从一开始，他就预料到姣衡山会有所举动。

        “妖主且慢，这盆彼岸花水有问题。”姣衡山走时步伐急促，似是担忧景瑜宁的安危，又似是想赶紧揭开这一场好戏。

        听闻此言，殿内突然嘈杂声一片。妖臣们似乎都在讶异，新岁庆典上，哪个妖敢有如此大的胆子把坏心思安在妖主身上。

        “妖主…恕老臣来迟了。”姣衡山走近前来，弯下腰行了礼，继而道，“出发前，臣突然收到了一个密函，说妖主会有危险。”

        说时，他狠戾的眼神看向了落在一处的沈清濯，眸色里闪过一丝不满。

        景瑜宁冷澈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他缓缓开口道：“不知道姣门主所言是为何意？”

        “密函里提到，祭司一族的余孽会对妖主不利。臣本不知这些恶徒会做些什么，直到派了妖去暗查了此事，才发现作恶的那个妖怪已经自缢在了牢狱内。”

        此事一出，群臣更为轰动。

        “姣门主，你的意思是祭司族的长老要害妖主？”

        “这其间可是有什么误会？怎会发生如此事情…”

        妖臣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殿内顿时喧嚣鼎沸。任谁也想不到，今年的新岁庆典上竟会是被关在牢狱的祭司长老们闹出了动静。

        “此事事关妖主的安危，臣不敢轻易相信一封莫名其妙的密函，只能先私自查实情况，还望妖主谅解。”

        他顿了顿，转而看向了殷红血色的彼岸花花盆，“没想到，这恶徒竟然将主意放在了妖主必会接近的彼岸花水上。”

        不等景瑜宁应话，姣衡山用妖力将彼岸花盆一击打翻，殷红的花水溅在了妖侍手臂上，瞬间光滑白皙的皮肤上燃起了火窟窿。

        站着的妖侍被这一幕吓得甩手尖叫，可是火窟窿却沿着她的肌肤一路直上，直到燃尽了她的元神。

        所有的妖怪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他们不由得站起了脚来，下一刻就想冲出殿内逃离此处。

        景瑜宁寂冷的眼神里闪过燃尽的火光，他的周身起了一层妖力的防护。若是稍迟一点，妖侍身上的火窟窿就会顺着他华服的尾角一燃而上。而本应该查实的彼岸花水此时随着火光蒸发得一干二净。

        姣衡山之意，不言而喻。

        景瑜宁眉目暗敛怒意，自是已经弄清了姣衡山的所想，他怒斥一声：“来人！将牢狱里其余的长老都押上前来。”

        一直候在殿外的侍卫长听闻下令，持着剑刃走上前来领命。临行前，他抬眼看见景瑜宁微凌的姿态，轻轻点了点头。

        很快，他又消失在了殿外无尽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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